萧冥羽看得清楚,那上面的确是顺泰洋行职员的口供,后面还有他们印下的鲜红手印。
冷哼了一声,萧冥羽把目光从纸上重新移动到绫子脸上:“这只能说明我没在顺泰洋行工作过,但不能就此证明我是中国特工。”
“那好,你倒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伪造履历参加去年在礼查饭店的日侨舞会?”把文件夹合上,绫子用坚硬的夹子一角顶在萧冥羽渗血最多的伤口正中间,慢慢的用力压下去:“你如果不是中国的特工,何必要处心积虑的伪装身份接近日侨?你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绫子对伤口残忍的虐待让萧冥羽疼的额头青筋都鼓起来了,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扬起了头,忽而转用了一种居高临下的高傲眼神盯住了绫子:“我的事情,你恐怕还不配知道。”
“混蛋!”身为帝国的军人,绫子不接受这种明显带着挑衅的蔑视,扬手就给了萧冥羽一记耳光。
随即绫子偏头对手下使了一个眼神,立刻有人会意的上前,一把撕开了萧冥羽被血已染成半红的病号服。另一个则从旁边燃着的炭火盆中,拿出个烧得火红的三角形烙铁向他走了过去。
“给我!”拿着烙铁的21号打手经过绫子身边时,被她要过了烙铁。依然为萧冥羽“不配”二字心中忿忿的绫子缓慢而坚定的朝前迈了一步,将火红的烙铁向萧冥羽缠着被血浸透了的绷带的伤口伸了过去。
这种程度的高温,烫熟皮肉之余,还会引燃他身上的绷带,中国人古代管大烧活人叫点天灯吧?当然,她不会让对方那么轻易被烧死的。
已经可以感到灼烧的热量喷在皮肤上的刺痛了,萧冥羽握紧双拳,指甲全部陷入了肉中。直面酷刑的勇气他承认自己没有,只有死死的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齿,以克制住不让自己懦弱的呼出痛来。
烙铁刚触及顶层的血红绷带发出焦糊味时,一声低沉的“住手”喝止了绫子的动作。
“哥哥?”握着烙铁转过身来,绫子诧异的开口。哥哥虽然这几天住在她这里,但从来不过问她工作上的事情。
长谷川勇人不是刚到的,他在楼上看到萧冥羽被带进来时就下楼跟了过来,虽然只见过对方一面,但他对这个人生出了种莫名的好奇。一直在门外的小窥视窗看着里面所发生的一切,直到看到萧冥羽衣服被撕开,露出他颈上带着的那个指环。
走进刑房,长谷川勇人快步来到萧冥羽面前,伸手想要拿那个指环来看。
萧冥羽已经被他那一声“住手”喝得张开了眼,见他要动指环,立刻厉声阻止:“不准碰它!”
勇人的手果然没有再向前伸,让握着烙铁的绫子大为不解。而后勇人附耳在她的耳边,低低吩咐了些什么。虽然满心疑问,绫子还是困惑的对哥哥点了点头,而后把烙铁放下,低声命令了一个手下去准备。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特务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有一壶清酒和七只酒杯。
勇人对绫子一点头,后者虽带着不解的神情还是命令手下放开了犯人。萧冥羽一被松开,血流不止的伤口几乎已经让他没办法站立,直直的扑向地面。勇人立刻上前一把将人扶住,并让人搬来一把椅子扶他坐下,而后亲自接过那个托盘躬身托到了他面前。
虚弱的抬眼看了看勇人,萧冥羽动手把排成一排的酒杯摆成了北斗七星状,而后拿起酒壶向杯子里斟酒。然而这酒不是随意斟的,萧冥羽斟酒的顺序在绫子看起来极其没有规律,而勇人的神色却越来越恭敬。
按照天权、天机、天璇、天枢、玉衡、开阳、瑶光的顺序,将酒杯全部斟满之后,萧冥羽颤抖的放下酒壶。勉强的抬头,目光带着点无奈的扫过长谷川两兄妹,他才慢慢端起杯子开始喝酒。喝酒的顺序又是与斟酒的顺序完全不同的,变成了天枢、瑶光、天璇、开阳、天机、玉衡、天权的顺序。
绫子是越看越疑惑,勇人却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萧冥羽倒酒喝酒的顺序,并不给妹妹答疑解惑。
最后一杯的时候,萧冥羽似乎力气已经用尽,杯子刚举至唇边,就头一歪陷入了失血过多后的昏迷中。手跟着也软软的垂了下去,打翻了那杯酒。
勇人丢开托盘一把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大声命令备车,立刻送医院抢救!
“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抢救室外,绫子拉住焦急的踱来踱去的勇人。
抬头看了一眼抢救室紧闭的大门,勇人停止踱步,和绫子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谴退了21号的特务跟班后,勇人才压低声音,在绫子耳边开口。
“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天皇的八咫乌特使!”
第五三章 谍影重重
53、谍影重重
八咫乌特使直接效命于天皇,每人都有一只天皇钦赐的八咫乌指环。这些人也是从中野学校中选拔|出来的,但使命与一般的特工不同。他们监视和侦查的目标不是敌对国成员,而是本国中的叛国者。
大东亚圣战的战火烧得太长太久,完全背离了淞沪会战前,天皇想要三个月灭亡中国的计划。目前的情况是前方战线处于胶着状态没有突破性进展,日本国内又因物资匮乏陷入资源危机。不少日本军士因为思乡思亲产生了厌战情绪,消极怠工,导致战事进展缓慢。八咫乌特使就是为天皇搜集这些人的情报,包括因厌战而失利的日军将领和同中国人联手参与抗日的日籍人士。比如加入第三国际为苏联远东情报部门工作的日本人,和加入日支斗争同盟跟中|共私相授受的日本人。
“那哥哥让他喝酒是……”绫子觉得萧冥羽的身份真让她难以置信。
“那是中野学校被派到中国战场上的特工人员证明自己身份的方式。”
中野学校有培训各国间谍的培训班,包括缅甸、越南等亚洲许多国家。培训班一期一期的学员被源源不断的送去所模仿的对象国,由于彼此的掩护身份不同,很可能在相遇时分不清敌友。所以被派去不同对象国的成员,会在毕业前被教习如果遇到可能是自己人情况下,如何确认彼此身份的联络暗号。
直属于天皇派遣的八咫乌特使因为要调查的对象很多是日本军方的人物,因此特使的身份更为隐蔽,但毕竟他们还是出身于中野学校,所以如果萧冥羽是八咫乌特使,那他肯定也曾在以中国为模拟对象国的培训班学习过,这种暗号他一定会懂。
“绫子,这些事情本不该跟你说的,你听过就忘记吧!”中野学校作为间谍学校是属于军部的高度机密,勇人其实没有权利因为绫子是自己妹妹就对她讲这些。
身为帝国军人,绫子懂得哥哥意思,因此郑重的点了头。
“哥哥要等的人还没有来么?”
绫子现在已经知道哥哥秘密领导了一支武装特工队伍,在敌后化妆成中国百姓暗杀中国一些重要堡垒的守军。这次来南京是因为队伍因为伤残减员,执行任务人手严重不足,军部秘密为他从中野学校调配了一支十二人小队过来补充,他在南京就是等那十二人到上海后来投奔他。
“三天之内就会到了,我让你准备的药品准备好了么?”长谷川勇人还有一支在战场腹地的小队正等着他带药品回去。
绫子点头:“都准备好了,我还可以再给哥哥安排一个军医随行。”
“不用。”勇人拒绝了妹妹的好意:“军医没有经过特殊训练,容易被看穿增加暴露的危险。”
绫子也没有勉强,看着来来去去忙着送血浆的护士,她又觉得困惑:“特使为什么不直说自己的身份?”
“因为他是帝国的军人。”非必要情况下,作为为天皇考察日本军士忠诚度的八咫乌特使是决对不可以随便暴露身份的。身为大日本帝国的军人,特使随时做好了为天皇尽忠的准备,如果为了个人的安危就出卖天皇的话,那根本不配做帝国的军人。
长谷川兄妹两个在医院守候了小半天,医生给萧冥羽输了不少血后终于救回了他一条命。但人一直没有醒,医生说绷带被绫子烤糊粘连在伤口上,不排除会造成伤口感染的可能。
绫子命令医生要尽全力救治,需要什么药如果南京没有,就跟她说,她可以派人到上海去取。
最后又留下了十数个特务设置了两明一暗三道岗后,绫子才同长谷川勇人回了21号。
兄妹两个刚走,已经知道萧冥羽在21号出事的林耀庭也以给手伤换药为借口来到了这家医院,可他发现没办法越过三道岗哨接近萧冥羽,只好不甘心的暂时作罢。知道萧冥羽落在日本人的手里肯定没好,透过医院的自己人一打听,才知道虽然受了刑,但日本人对他的态度似乎很暧昧,不像是单纯的想要把人救过来问口供那么简单。日本人这么多年一直秘密的用中国人进行活体解剖和做一些病毒药物的实验,他们审讯的时候经常会给犯人注射类似兴奋剂的药物,让人酷刑之下也不会疼到昏死过去。但显然,根据他得到的情报,绫子并没有对萧冥羽动用这种手段。
林耀庭担心着萧冥羽的伤势,又想不透他是怎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困惑又不安的去换了药,没想到一出来,竟然在院子里碰到了瘸着腿拄着拐杖从车上蹦下来的丁秉朝。
丁秉朝自从上次在医院被暗杀过一次后,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障碍,从此不敢在医院过夜。所以现在宁可一条腿极不方便的蹦上蹦下的来医院复查换药,也绝不肯住院了。
林耀庭在医院看到丁秉朝倒不算吃惊,毕竟他是让丁秉朝成为独腿先生的始作俑者。真正让吃惊的是,他居然在丁秉朝身边看到了忙前跑后开门扶人的丁盛易!
林耀庭的第一反应就是丁盛易反水投了汪伪政府,做了丁秉朝的跟班。
他这一愣的功夫,丁盛易已经扶着丁秉朝走到他面前了。
“小叔叔,当心台阶。”丁盛易扶着丁秉朝,殷勤的提醒着。
丁秉朝“嗯”了一声,先用拐杖撑在台阶上,而后借住丁盛易用力的一托,顺利的上了第一级。
到底一条腿不方便,上一级就得歇一歇。丁秉朝站定歇气儿的功夫,一抬眼看见了林耀庭。丁盛易也看见迎面在台阶上要下不下的林耀庭,三个人就这样打了个照面。
“林老弟?这手是怎么了?”丁秉朝是特务头子,以他消息来源之迅速,纵然是瘸腿家中卧,那也是南京事尽知的。如此一问,不过是看笑话的成分居多。
听说林耀庭和那个清水先生你死我活的打了起来还动了枪,他高兴的腿都没那么疼了。其实这是典型损人不利己的心态,但是只要林耀庭能有点不痛快的事,他就能痛快好几天。
现在好了,他没了玉楼,林耀庭也没了他的宝贝。细想想丁秉朝还觉得自己比姓林的混的强,最起码玉楼只是离开他,还没到想要杀他的份儿上。
林耀庭看了看两只包得大如熊掌的手,摇头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那老丁你呢?你的腿这是怎么了?”
见林耀庭不肯说他的窘事,丁秉朝更不想说自己被追得屁滚尿流的逃进日本宪兵司令部的丑事,所以也学着林耀庭的样子叹了口气:“唉!我这个也说来话长啊!”
“小叔叔,跟医生约好的换药时间已经过了。”看出他这位小叔叔不想说,丁盛易解围似的在丁秉朝耳边小声的提醒道,一副完全不认识林耀庭的样子。
丁盛易,丁秉朝,林耀庭似乎有点明白了:“小叔叔?老丁,这是……”
“我侄子,刚从北边老家过来。”丁秉朝拍了拍丁盛易扶着他胳膊的手:“盛易啊,这位是林处长。”
丁盛易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林处长,林耀庭点点头,又随便跟他们叔侄寒暄了两句才分头而走。
上了车,手受伤以了后给他充当司机的小李已经发动车子开出好远了,林耀庭还扭头看着刚蹦上最后一级台阶的丁秉朝,眼神意味深长。
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姓丁的居然把个共|党的侄子弄到了身边,林耀庭很有兴趣看他最后会是怎么个死法!
丁盛易的确是被丁秉朝特意找来的。
论辈分,丁盛易其实是丁秉朝不算远房的亲叔伯堂哥家的侄子,只是丁秉朝很小就跟父亲从北边来到上海,加入了安清帮的堂口,跟老家那边走动的很少。自从上次在脖子受伤之后,他就老觉得身边没个亲近的人不行,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家人可靠,可他又不像当初羡慕的丁主任那样有亲兄弟,所以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叔伯哥们身上。
随便往老家写了封信,说在南京有好差事,家里人若有日子艰难过不下去的,可以来南京讨生活,他负责接待安顿。
结果信发出后没多久,堂兄弟没来,丁秉朝这个小了他七、八岁的大侄子倒背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