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晃不只讲解那些种子的功用,还掺杂一些他自身的经历给她听,说的有模似样的,遗玉渐渐听得入迷,也不管他是否在扯谎,时不时还提些问题。
姚子期在不远处洗衣服,见两人这样便回屋去拎了只小板凳给遗玉坐,于是药圃边上的两人聊得更是起劲,直到天色暗下,姚晃讲解了整整二盒近二十样种子的故事给她听,肚子才“咕噜”一声闷响。
“哈哈,好了,今天就说到这儿,咱们去吃饭。”
“嗯。”
去哪吃饭,自然还是卢家,姚晃一连在卢家蹭了两日的饭也不见脸红,这会儿大摇大摆地又要往卢家走,姚子期却偷偷拉住走在后面的遗玉小声致歉,并且掏了一只钱袋出来递给她。
遗玉皱眉佯装生气道:“姚叔帮我娘看病分文未取,你再同我算饭钱,是不是要让我把药钱还给你啊?”
姚子期连忙摆手:“不、不,你别误会。”
遗玉忍住笑,“那你还不快把钱收起来。”
“那、那好吧。”
见姚子期无奈地将钱袋重新收了起来,遗玉脸上才露出笑容,带着她又上自家蹭饭去了。
八月的最后一天晚上,卢智从长安回家,将遗玉落在学里的那箱子杂书及一些常用的零碎都一并带回来,另外还有两封信笺。
“这是小虎和小凤写给你的信。”
遗玉从卢智手中接过信笺,抽出其中一张抖落开来,上面的字体算不得好字,却也很端正:
“小玉:那日听闻你坠马,本欲看望,奈何臭阿智阻拦,放心,那几个太学院的小子姐姐已帮你教训过,你在家中好好休养,等再来学我亲自教你御马,点心味道极好,尤是红色里馅的那种――小凤姐。”
又抖开第二封:
“小玉:见字如晤,点心很好吃,可是大部分都被大姐抢去,十月来学时可是方便再带些与我一人,大姐把那日害你马匹受惊的人都绑在马背上,绕着御马场跑了半个时辰,我帮她放风,大姐沐休本想去看望你,被卢大哥言辞拒绝,你在家好生调养――小虎。”
卢智坐在一旁手端茶站,见她时笑时顿的模样,问道:“写的什么?”
遗玉笑着将两封信重新叠好放入信封,“没什么,夸我点心做得好吃。”她当然不会将程家姐弟小小地告了他一记黑状的事情讲出来。
卢智没再问,卢氏同小满收拾了东西出来,便将隔壁住下姚家的事情对他讲了,知道是上次在聚德楼救下的那个人后,他略有些惊讶,正要再问,余光瞄见陈曲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就张口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
陈曲忍着笑,小脸有些憋红,“奴婢这是突然想起来,当日那位姚公子还念了首姚先生自作的打油诗,很是有趣。”
卢智将茶杯放在一边,“哦?说说。”
陈曲望着房梁想了一会,摇头道:“奴婢记不详尽,说什么有病没病,治不治的,姚先生还自称是神医呢。”
卢氏轻斥道:“乱说什么,姚先生可是真本事的人。”
卢氏喝了几幅药,早起后颈的疼痛之感已经全消,腕上也轻松有力了许多,加上家中摆设换了位置之后,安心不少,因此对姚晃最是信服。
遗玉在一旁吃着卢俊剥好的花生,插嘴道:“我记得,嗯是这么说的――”她拍了拍衣裳上占的碎屑,站起来,有些摇头晃脑地道:“有病若无知,自会误大事,上门我懒理,神医姚不治。”
陈曲和小满一同笑了出来,卢氏努力绷着脸瞪了遗玉一眼,后想到那日姚子期背诗的模样,忍不住也笑出声。
卢智却微微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直到遗玉发现他的不对后出声唤道:“大哥,你怎么了?”
他这才展眉一笑,“没事,是挺有趣的。”
这天腕上姚晃出奇地没有来蹭饭,因此卢智也没能见着这对母女,第二天遗玉早起练了张字后,照旧准备出门上姚家去,被坐在客厅的卢智喊住:
“去哪?”
“到姚叔那里去,他讲故事可有意思了。”遗玉嘻嘻一笑,并没说明姚晃给她讲得全是些稀奇古怪的毒药的故事。
卢智起身道:“我与你一道,他帮娘治病,我总要谢过的。”
遗玉也没多想,就同他一起到隔壁去了,姚家的大门闭的严实,遗玉站在门口抓起门环敲了两下,喊道:
“子期,开门!”
不大一会儿功夫,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仍是一身男装的姚子期挽着袖子,衣摆上沾了不少水渍,显然刚才正在做家务,见到门外站着的遗玉和卢智,本来还带笑的脸陡然腾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来了,快进来。”说完赶紧将袖子放下,又背过身子回来整理了一番衣裳。
“小玉来啦,快过来!”后院传来姚晃的大嗓门声音,遗玉高声应过他后,拉着卢智进了院子,对姚子期道:“这是我大哥,卢智――大哥,你们都见过面,也不用我介绍了吧。”
卢智比姚子期高了一个头,垂眼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局促的少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唤道:“姚公子。”
姚子期半低着头,低声道:“卢公子。”
遗玉见他们相互打了招呼,便自行往后院走去,姚晃正在药圃边上的一张小凳上坐着,见她来了,连忙招手道:
“来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遗玉从院墙下搬了个小凳在他身边坐下,朝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就见药圃边上有十几只蚂蚁,正排成一条直线慢慢地朝一个方向爬着。
姚晃受伤拿着一只开口的小瓷瓶,他从里面倒了两粒比芝麻大些的种子在手心,对遗玉道:“你看啊,这东西叫引嗅。”
就见他捡了两粒种子丢在那排蚂蚁队伍一侧两寸处,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十几只蚂蚁便散了队形,慌忙朝两边散去,似是想要离着种子越远越好。
遗玉大感兴趣,问道:“姚叔,这东西有什么用?”
姚晃将手里的瓷瓶堵上塞子,在遗玉面前晃了晃,“这引嗅有种味道,咱们人闻不到,可那些蚊蝇之类的小虫子却能嗅到,它们害怕这气味便会跑得远远的,到了夏天你七日吃上一粒,在外时候蚊虫都不会叮咬你,喏,赠于你了。”
接过他递来的两指粗细的小瓶子,遗玉好奇地拔开塞子闻了闻,的确没有味道,“这东西能吃?”
姚晃嘿嘿一笑,“别看个头下,还带甜味呢。”
遗玉这几日至少得了他两三样东西,从一开始当他胡编乱造,到后来每次实验后都确有其事,对姚晃的本事已经越来越信服。
因此这会儿她也没和他客气,知道这是好东西,便小心放在袖袋里收到,乖巧地道:“谢谢姚叔。”
“客气什么。”
姚晃抬眼看着刚才他们逗蚂蚁时就站在一旁的卢智,“这位就是卢公子吧?”
卢智行了一礼后方道:“正是,多谢姚先生为家母治病。”他话里谦和,眼睛却俯盯着对方。
姚晃同他对视一眼,目中精光一闪而过,摸了摸小胡子,面容忽然一整,肃然道:“行医救人,本就是我辈人应为,何必言谢。”
遗玉正在摆弄那只小瓶子,听到他这么一说,咬唇忍着笑,抬头打趣道:
“是啊,大哥,姚叔可不是那种重利之人,现在这样医术好又有德性的大夫,怕是少得一只手数的过来了。”
姚晃配合地挺了挺腰板,卢智眼中的凌厉在遗玉看向他时瞬间收了起来,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卢智便告辞了,一直站在边上沉默不语的姚子期送着他出了门,遗玉则留下来准备继续听姚晃讲故事。
可姚晃今日却没打算再给她讲别的,而是进屋去取了一摞扁盒出来放在地上,取过最上面的一只打开递给她:
“我已教你辨了五日的种子,这盒的十四样东西,你把名称功效还有至少一样搭配说与我听听。”
遗玉略一迟疑后,伸手接过盒子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种子,一格一格开始叙述起来,姚晃嘴角越来越弯,等她把这十四样讲完,又取了一只递给她,她就接过来继续讲,直到将那一摞盒子全都翻了个遍,她觉得口干舌燥时,姚晃才哈哈一笑,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
“小玉,你很聪明,很幸运。”
遗玉疑惑不解地抬头看着他,说她聪明还好,说她幸运又如何解释?
没等她多想,姚晃就转移了话题,“啊,上次在你家吃那个叫什么莓的果子味道很是好,等中午上你家吃饭去,顺便给姚叔摘些啊。”
“好。”遗玉将疑问按下,乖乖应了一声。
第一三四章 来客人了
夜深,屋中飘散着淡淡的熏香,床边一立高脚银烛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牙色罗帐中睡的有些不安稳的人影。
床上平躺的高大人影身形微颤,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散开在床褥上,光洁的额头上浸出点点细密的汗珠,略显苍白的唇间时而溢出一声破碎的低语。
“母妃…儿…答…答应…”
一声闷哼后,床上的男子猛然张开双眼,青碧色的光彩流泻而出,,他一手撑床缓缓坐了起来,沉声问道:
“什么时辰了。”
屋中一侧窗外传来恭敬的应声:“丑时三刻。”
“可是有姚不治的消息?”
“回主子,暂时还未寻得。”
“是日,告诉他们再过十日寻不到,就不用再来见本王了。”
李泰静静地靠在床头,一手抚额,一手轻轻朝床边一拂,烛光瞬间熄灭,屋中一片漆黑,窗外的弯月也被乌云遮住。
龙泉镇 卢家
遗玉在家里养了大半个月,白皙的小脸上总算生了些肉出来,被陈曲告知她脸上的伤痕尽数消去后,她便一反常态地坐在镜子边上照了两刻钟才作罢,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卢氏当她转了性子,有些少女的爱美之心了,笑道:
“等你及笄便可以上妆,介时娘给你买些上等的铅粉胭脂。”
遗玉一听连忙将头摇道:“我可不要,您自己还不用呢。”
“娘那不是嫌涂上去脸太白了么。”
“那我就更不用了,现下已经够白的了。”
其实遗玉对着镜子照了这么老半天,一是因为好久没照镜子,再见自己的模样难免看出些明显的变化来,似是长开了一些,二是觉得小脸比起往日的白皙更水嫩了一些,想是因为脸上的伤处,大半月下来就将那炼雪霜当护肤品用在整张脸上,虽浪费了一些,但功效却是显著地。
卢氏伸手在她脸蛋上一拧,“铅粉不用,胭脂总需要的,好了,赶紧梳梳头出来吃早饭。”说完就转身走出了屋子。
小满回她舅舅家去了,陈曲在外面忙活,遗玉就偷懒扎了个单辫,挑了串简单的珠花系在辫尾;将昨日卢氏给给修剪的额发密密在额前舒展,对着镜子眨眨眼睛,嗯,水当当的俏姑娘一个。
陈曲事先和卢氏请示过,早上做好饭就迫不及待地回自家去了,于是难得的出现了只有卢家四口人一齐吃早饭的场面。
卢俊吃饭最不讲究,就算是喝粥也喜欢往里面和搅菜肴,卢氏见了他跟小孩子似的行为虽然无奈却也没训斥,“俊儿,山脚下那块地,院墙再过几日就起全了吧?”
“嗯,咱们给的工钱厚道,雇工们干活很是认真。”
“智儿,你工匠可是找好了?”毕竟是建大宅,院落的设计有讲究,卢氏原想着在镇上找人,可卢智却提出到京城去找些行家。
“嗯,娘放心,等院墙起好,我就去接人过来。”
一家人边吃边聊,忽听院外传来阵阵敲门声――
“有人在家吗?”
听见这声音,卢智和遗玉相视一眼,一同放下碗筷,卢智对卢氏道:“许是学里的朋友。”
说完两兄妹便起身去开门,卢氏早饭本就不喜多食,这会儿又想着有客人,就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人吗?”
遗玉走到门口,听着这爽朗的声音,脸上又惊又喜,伸手把门栓拿下,拉开大门,果见门外立着一高一圆两道人影。
程小凤哈哈一笑,“可是找到了,”又扭头对一旁的程小虎得意地说:“看,我就说是这家吧。”
程小胖侧头小声嘀咕:“你都敲了五家的门了。”然后飞快回头看了一眼遗玉,眼中露出淡淡惊讶,随即又将头撇了过去。
遗玉伸手把程小凤拉进来,“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那我可回去了啊,”嘴上这么说着,程小凤往院子里走的脚步却没停,还左右打量着前不久才颠倒的摆设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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