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李泰抬起手,拂去唇角的茶瓣,也不看高阳,叫了她名字,让这见着遗玉的惊人之举后,便愣到的公主殿下,堪堪扭过头,张张嘴却不能应声。
“实际寺的那个僧人你若还想再见,日后就不要在本王面前晃荡,安分些,知道么?”
刚刚冷静下来的高阳公主,听见他的话后,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边从阿生的手下挣扎,边发出些呜呜咽咽的声响,两只眼睛既惊又惧地盯着李泰,万没想到,前一阵子突然失踪的情人,竟然会在他那里。
“殿下,请您先去更衣。”阿生手上抓高阳抓的死紧,提醒道。
李泰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湿漉,从毯子上站起身,便朝外走,四周刚才跟着高阳冲进来的侍从连忙躬下身。
“本王累了。”
听见他路过身边儿时候方才丢下这么一句话,熟知他脾性的阿生听出一丝,面容当即一扭,却没敢劝说,任由他走没了影,心里琢磨着等下人来了,他是该如何解释李泰的缺席,还有眼下,这高阳公主该送哪里去。
再说遗玉出了北苑,黑着脸走在来时的路上,这芙蓉园是极大的,行了将近一刻钟的功夫,才远远见着建在江面上的雁影桥,这么一段路,她的心情已经平复许多。
昨日听了祖母的话,她认真思考了一天,觉得放不下这段连表露都未能的感情,今日才会前来一见。若是李泰不纳纪,那正好,她大可以拉下脸,开诚布公地同他“谈谈”,看看两人是否有在一起的可能。但是始料未及,人家不但已经打算纳妃,在皇上那里都备过案,这些也就算了,她也没资格冲他发火,真正让她怒极的是她拒绝他订亲的提议后,他的态度。
什么叫不在意她是否同意和他订亲,什么叫不在意她是否在意,简直是欠揍到了极点!
许是因为被气到,倒没有刚听见李泰承认他要纳妃时候那般伤心,取而代之的,是烦恼。李泰那欠揍的态度,也说明了他说要同她订亲的话,并非玩笑,他绝对是会说到做到。
按说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可对比想象中更不能忍受和别人共侍一夫的她来说,却是一件心烦意乱的事了。仅是当下这么一想,她便有不下三种法子能躲避掉他的“强买强卖”,所以她才会那么理直气壮地让他“试试”,然而,这么一来,他们两个,真就要桥归桥,道归道了。
一心想事的遗玉,不知不觉已经走上了雁影桥,余光中见到一抹丽影,她侧目看去,便见一名二八年华的小姐,正低着头缓缓走近,许是察觉到了遗玉的目光,她抬头看来,那张脂粉未施的素面上,忧虑之色隐去,转而变成惊喜和意外的笑容。
“卢小姐?!”
遗玉点头一礼,对这并不认得的人,回以笑容,道:“这位是?”
对方的表情立刻变得生动起来,几步走到她跟前,道:“没想到在这儿见着你,咱们以前没说过话,你不认得我也是应该,不过我对你啊,可算是神交已久了。”
都不认识,她去哪来的神交,遗玉看着大约这同程小凤年纪的少女,眉头一挑,“小姐也在国子监念书么?”
这少女轻笑一声,对着空气摆了摆手,道:“那种没趣味的地方,本小姐才不去呢,我宁愿在府里待着,栽栽花,养养鱼什么的。”
“那又何来神交已久?”遗玉突然有些想笑,仅听了一句话,直觉上便对她有了些好感。
“哦,”少女解释道,“说来话长,自打我在高阳那刁蛮公主的生辰宴上见着你,便认得你了,至于我同你开始神交,嗯——是在魏王府的中秋宴后,只因你那个故事讲得有趣极了,我便打听起你的来路,听的多了,便觉得你这个人更加有趣,嘻嘻,五院艺比,我可是都有去看哦!”
遗玉是越听越惊讶,怎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还被一个人这么关注着,这种感觉,有些新奇。
少女一口一个有趣,讲完了那单方面神交的过程后,突然哭丧下脸,“我还准备正式地邀请你去喝茶呢,可是每回都错过去,舒云阁那次,你说走就走了,前晚宴会,半中央儿你不见了人,没想今日在这里碰上,怎么办,我连请帖都没带,等下又有事,不知到何时才又机会。”
遗玉见她情绪低落,便轻笑一声,道:“无妨,没有帖子就约不得么,不过你应知道我家中有事,这些日子恐怕不行。”
少女听了她的话,脸上的沮丧便一扫而空,笑嘻嘻地伸手点着自己的下巴,道:“我就知道,你人很好,不过我还是想要正式点,还是下次吧,下次我一定把帖子放在身上,好吗?”
遗玉点了下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呃,说这么半天,还不知你是哪位?”
“我姓东方,你唤我明珠即可,我可以叫你小玉吗?”
“……嗯。”遗玉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同她道了别,错身之后,脸上的笑容方才收起,十几步后,轻叹一声,脸上露出了比落寞更落寞的苦笑。
东方明珠,国子监祭酒东方先生的亲孙女,杜若瑾和卢智曾说过往年礼艺比试上取杏故事里,那个古灵精怪的明珠小姐,亦是,李泰将要纳的侧妃。
原来今日被邀请过来赏花的,不只她一个,李泰也是打算当面亲口同这明珠小姐提那亲事吧。
本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到头来,只是她可笑的自以为是罢了。
两人身影渐渐隔远,东方明珠走到桥尾时候,方才停下,扭头看向桥那头已经模糊的人影,小声道:“总算是遇上件好事,还好我看错了时辰,来的早了些……唔,忘记问她,来这里是做什么了。罢,我就先在这里等等,人齐了,再去北苑吧。”
……
遗玉并不知道,在她坐上马车,驶离芙蓉园后,便从附近的街道上,蹿出了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从芙蓉园,到怀国公府,路并不近,隔着小半座城,为了抄近道,免不了路过一些僻静的街道。
遗玉正抱着手炉思虑今早发生的事,感到身下马车渐渐停下,看了一眼平彤,便听她隔着帘子询问车夫。
“怎么了?”
“小姐,前面路上躺着个人,挡住路了。”
国公府里的车夫应道。
平彤闻言,撩开车帘,遗玉顺势往外瞧,果见几丈外的狭窄路口处,地上横躺着一道人影,佝偻的身形轻颤着。
“奴婢去瞧瞧吧。”平彤道。
“好。”
过了一小会儿,平彤小跑回来,“小姐,是个老人,脸白的吓人,像是病的厉害,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做没有看见,掉头换别的道儿,或是把人抬到路边放着,腾出地方来过车?要知道这地方过路的并不多,又是大冬天的,若遗玉他们置之不理的话,岂不是活活把这老人冻死。
遗玉略一思索,又看了一眼那倒在地上不停打颤的人影,便出声叫平彤扯着缰,让府里的中年车夫去把那老人背过来。
见车夫去背了人过来,遗玉便往车内挪了地方,让他们把人搁置在靠外头的软铺上。离得近了,她方才看清楚,这年约六旬的老者,果真如平彤所讲,脸白的吓人,嘴唇还打着哆嗦,侧躺在那里,口中模糊不清地呻吟着。
单看老人的衣着单薄程度,便能看出他家境不大好,那花白的襟角处,还打了几块补丁,加上那张苍白的脸色,但凡是人,都会被勾出些同情心。
“老人家,您且忍忍,我们送你到医馆去。”她坐在对面,轻声安抚了几句,捋了下裙摆坐好,便让平彤放下了帘子,让车夫朝就近的医馆去。
“……回……回……走……”马车缓缓行驶后,这老人的呻吟声突然大了起来,像是要说些什么,平彤凑近过去,听了几遍,没能清楚,便扭头为难地看着遗玉。
那老人的喘气声也急促了起来,身上哆嗦的更厉害了,遗玉抿了下唇,提着裙角,隔着茶案,探过身去,便见那一脸难受的老人,哆哆嗦嗦地冲两人伸出一只皱巴巴的手来,就在遗玉犹豫着同样伸出手时,却见那张干瘦的老脸上,霎时露出了阴厉之色。
“啊!”
车夫听见车内传来的惊叫声,慌忙勒紧缰绳,转身便去掀车帘。
第372章 拷问
怀国公府
早早出门的卢智,今日稀奇的一个时辰后便从外头回来,本是打算回院去换身衣裳再到前厅待客的他,听到下人回报说是遗玉大早上便出了门后,衣裳也没换,便把平卉叫了过来。“你们小姐去哪了?”出门并不算什么事儿,可这不声不响的出了门,显然是有不对。
“奴婢不知。”平卉憋着一张脸,她的确是不知道遗玉上哪去了,早上只有平彤跟着走了,临出门也没听说是要去哪。卢智只看了她神情,便知道她没说假话,又问了几句她动向之后,便皱起眉头,挥手让人下去了,直觉有些不妙的他,正要再做打算,便有一名下人默默撞撞地从外头冲了进来。听了来人所禀,在微怔之后,他那张清秀的脸上,神情剧变,撩起衣摆便朝外奔去。
……
再说回府的路上,那车夫听到尖叫声,掀起了帘子,一眼望进去,却是傻了眼睛。
“不要叫,”遗玉松开捂在那老人口鼻上的小手,扭头对他道,“找个宽敞又安静的街道,靠边儿停着。”
“……是、是。”
见车帘子重新放下,遗玉才蹲身去软铺下面的储物箱里翻找,嘴里问道:“平彤,会绑人吗?”
被点到名字的平彤,尤半倾着身子跪倒在茶案上,愣愣地答了一句,“会的。”直到遗玉丢了备用的僵绳过来,还弄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方才那老人阴狠的眼神她是看了个清楚,可不等那双枯瘦的手朝两人伸来,遗玉便一巴掌盖在了他的脸上,然后、然后这病入膏肓的老人,立刻不抖也不喘了,两只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遗玉长出一口气,坐回软铺上,取出帕子沾了茶水,仔细地擦拭着手掌,道:“赶紧把他绑结实了,他应是会武功的,我那药顶多迷他一盏茶的功夫。”
“啊、是!”平彤找回了神儿,手脚利索地绑起人来,国公府的备用马僵即长又结实,足够她将人来个五花大绑再固定到窗栏上,任他是条泥瞅也滑溜不开。
“你倒是挺熟练的么。”遗玉随口说了一句,却没看见背对着她的平彤神色复杂了一下,怕她追问,忙道: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儿?”
遗玉擦干净了手,取下腰间的荷囊,从里面捏了装有镇魂丸的瓷瓶出来,倒了一粒递过去。
“先吃了,不然等会儿你会头晕。”
平彤稀奇地接过那比米粒大点儿的药丸,听她一说,方才察觉到自己的头这会儿还真是有点儿发蒙了,连忙将药塞进嘴里。“小姐,这、这人是?”
遗玉自嘲一笑,“我哪知道,好端端地遇上这事,你搜搜看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说着她便弯腰从地上捡起来刚才见那老人上车后,她便捏在手里的小瓶,里面装的,正是迷晕这老人的药粉,前晚去赴宴时候她便揣在身上,只是没想到这会儿会用上。
姚不治教了她将近一个月的毒理,杂七杂八的东西没少送,什么荧光粉、驱虫丹的,特效的迷药便是其中之一,虽这药效时间短的出奇,可见效却迅猛,只要分量足,一沾鼻气儿,二话不说便会晕过去,刚才见那老人呻吟着,她探手过去时候,掌心里可是整整倒了小半瓶的药粉,就怕头一次用不见效。
“唔……”一声闷哼后,被捆绑在遗玉对面的软铺上的老人缓缓苏醒了过来,平彤连忙将摸到手里的东西抓牢,缩回了遗玉身边儿。
老人睁开的眼睛,仅是眨了一下,看也没看对面的主仆两人,那瘦弱的身子便又重新哆嗦起来,嘴里痛苦地呻吟着。平彤万没料到他是这反应,若不是心中已有警惕,还当是绑错了人,先前见着他阴狠的眼神也是她看花了眼。
遗玉把茶水浇在撒到车板的药粉上,瞥了一眼那“老人”,冷声道:
“行了,别装了。”
“老人”身体一僵,随即停下了发病的状态,侧过头来,脸贴着软铺,盯着遗玉沉默不语,虽是被绑着,却不见惊慌。遗玉无视他有些骇人的目光,接过平彤递过来的两样东西查看。一件,是把仅有她两指粗细的小刀,刀面磨的锋利之极,除了手柄发红发黑外,上面连个刻纹都没有,另一件则是一块圆形的檀木牌子,巴掌大点儿,一面雕着精致的景色,像是山林,一面是个复杂的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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