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将这女娃带走。”这细如竹竿的小手哪里撑得住铁腕的重量,薛邵宁一时不忍,私自替她免去了这平白的折磨,厉声说道。
数百人的队伍不过片刻消失在村口,众人见状也散去各回各家,苏子兮与旋复二人伫在雨中,久久未移开脚步。
“公子,你在想什么?”旋复的小手撑得有些发酸,换了只手臂,轻声问道。
苏子兮摇头不语,闭目回想起默默隐匿在人群中一身华服墨蓝色眸子的华衣公子。
阴暗狭小的地牢肮脏凌乱,薄薄的枯草随意铺在地上,挡不住阴冷的寒气,闪烁着的烛火透着恐怖,陆梦蜷缩在角落里不知道是第几次,因为老鼠吱吱地来回逃蹿叫声从睡梦中惊醒。
潮湿的地牢冻得她骨头都跟着打颤起来,她呵着气不停搓揉着双手,被硬生生剥去了布鞋,白皙的双脚□着放置在枯草上,脚踝上拴着的铁链冰凉刺骨,似是要将她体内所有的温度都吸干才肯罢休。
陆梦盯着昏暗走廊间看着牢门的狱卒,凝思起三日前的大火,当时她因为一时心急,脑中一片空白,竟是忽略了最基本的事,就算这场火再大,就算这场火烧了一个多时辰,也不可能把人烧成灰,要知道火葬场的温度是高达近千度,况且当时大雨滂沱,未央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烧成了灰。
这么看来,或许未央早就逃出了药铺,那么这玉坠子不过是他拿来假死的幌子,陆梦想着越发觉得事情可疑,不由心头一喜。
“快把门打开,燕帝有令,将犯人压往斗兽场。”生得一副贼眉鼠眼的侍卫亮出燕帝的令牌,趾高气扬地说道。
陆梦斜睨着门外,隐约听到兽场二字心下慌张,然面上依旧沉着,盯着走近的侍卫咧嘴一笑,问道:“不知道这位大哥要带我去哪?”
“哎,姑娘虽然长得不怎么漂亮,至少也还是眉清目秀,就这么扔给野狼做食物还真是可惜了。”那侍卫瞧了瞧笑着的陆梦,惋惜着说道。
“兽场,野狼。”陆梦怔了怔,恐惧一点点从心口蔓延。
侍卫看了看她弱不禁风的身子,对上她清澈如雪的眸心下生出几分怜惜,一边拖着她,一边安慰道,“哎,你也莫怕,好歹是和奴隶们一起扔到兽场里,兴许狼吃几人就饱了,会有几分生还的机会。”
陆梦看着眼前的广场堪比罗马的斗兽场,圆形的广场,四围设着防护栏,防护栏后是层层高起的看座,侍卫将她扔在奴隶堆中,不过都是些八九岁的娃娃,各个穿着破旧不堪的褂子,十几个孩子紧紧报在一起围城一团,红着眼惶恐的看着那些高坐在看座上欢声笑语看好戏的贵族。
“在斗兽开始前,还有一项仪式。”广场中的侍卫高声喊道,他抬手击掌,从场外缓缓走来两人,抬着木板,板上放着的不是其它,正是一具完整的骷髅。
那骷髅焦黑如炭,仿佛刚从火场搬来,陆梦脑海瞬间如针刺过,屏住呼吸,静听着侍卫的每一个字。
“恭迎陛下。”侍卫看着木板安稳落在石台上,扬声道,轰隆地鼓声中,燕帝一身金黄色的龙袍,阔步走来,透着与生俱来的霸气,难掩眼中的喜色。
他止步在石台前,缓缓开口道,“你们可知,这具尸骨是谁?”
见众人纷纷摇头,他眼神一转,落在陆梦身上,无声地扬眉一笑,道,“此人正是叛国逆贼燕
天宸,也是三皇子燕天宸,小小年纪串通敌国,谋算兄弟,图谋不轨,欲发动政变抢夺王位,当日朕派去追捕的侍卫将他打落崖底,谁知这逆贼竟是被救了起来,幸好天助我燕国,三日前在药铺逆贼燕天宸终于活活被烧死。”
陆梦瞳孔猛地放大,忘记了呼吸,叛国逆贼,三皇子,这几个字来回在她的脑海中盘旋,然远远不及活活烧死扎下来那般疼痛。
往事一幕幕快速地流过眼前,初见时横躺在乱石上的未央一身华丽衣袍,身上却是血迹斑驳,原来他竟然是燕帝的三皇子,原来追杀他的人竟然是他的父皇燕帝。陆梦再不忍去想未央惨烈的过去,滚烫的泪珠掉落在衣襟之上。
燕帝似是很满意陆梦的反应,面上带着笑,却透着森森的冷意,他一掌抬起,冷声道,“今日朕就是让你们都看着,凡是背叛我燕国之人会落得什么下场,朕要每一个逆臣贼子尸骨无存,连轮回的机会都不再有。”
他笑着,笑得人从脚底浮起寒气,一掌抬起,狠狠地落在那具烧焦的尸骨之上,只听见咔嚓一声,骨头碎裂开来,瞬间成了细致的粉末飘洒在空中。
陆梦瞪大了双眼,良久才回过神来,狠狠咬住细细的手腕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鲜血顺着洁白的手臂缓缓滴落,那么深刻的刺痛铺天盖地而来,硬生生将她逼到了墙角,她无处可逃无处可躲,只能任凭这痛猛烈地打到单薄的身上。
她不能倒下,不能在此刻倒下,陆梦死死咬住血肉模糊的腕,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她好恨,好恨禽兽不如的燕帝,好恨这不平等的世道,但再多的恨都抵不上她对自己的厌恶,若不是她的软弱,若不是她的无能无知,未央怎么可能会死,他是那么聪慧的皇子,他本该是坐在高位上的贵族,却被一心护权的燕帝赶紧杀绝,那记忆中温暖的笑化为利刃一下一下剜在她心头。
陆梦双目通红瞪着场中央举杯欢庆的燕帝,双手紧紧握成拳,每一分的疼痛都让她更加清醒起来,她紧紧闭上眼,在心中暗暗发誓。
她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带着未央的恨,哪怕是苟延残喘地,终会有一日她要踏平这皇宫,她要让这个嗜血的燕帝挫骨扬灰,她要让这个畜生死在她的刀口下。
☆、铭刻在心
“现在斗兽开始,放人。”场中央的暗红锦衣侍卫手中红丝带一扬,狱卒得令将木栅栏打开,一个接着一个把年幼的娃娃拖到场中央,孩子们哆嗦着一动也不敢动。
“放狼。”一声令下另一侧的木门也被打开,漆黑的暗房内闪烁着绿色的光泽,低沉的呜咽惊得孩子面色惨白,随后越来越多的呜咽声,随着那声源渐渐的靠近,陆梦终于看清了那一群狼,比预想更高的身躯,白色的毛发雪亮,四肢健壮有力,瞳孔里满是嗜血的狂热。
这恐怖的眼神猛地抽在了她的心上,骇人的凉意令她清醒起来。
领头的狼王一声巨吼,半扑在地上,蓄势待发。陆梦倒退了一步,急中生智抱起被内力劈开的木板,递给每一个孩子,小声道,“快去石台上的青铜方鼎,只要把木棒点燃了,狼就不敢靠近了。”
孩子们闻声停止了啜泣愣了片刻,争先恐后向着石台跑去,狼群见状,岂会任凭他们逃蹿,一个跃起,扑向他们,陆梦见状,抽出藏于袖中的匕首,看准时机,手起匕首落,直刺迎面而来雪狼的心脏,温热的血瞬间喷洒在她灰白的脸上,鲜血潺潺流下。
血腥的气味刺激了更多的雪狼,它们停止追赶孩子的脚步,转身朝着她齐齐而来,一支白中带着灰的狼猛地跳起,直冲着她脖子咬来,陆梦心头惊骇,抽出匕首,不敢松懈片刻,无意识地挥动着匕首,一次次向着扑来的狼刺去,她的脸上布满了狼血,手间的力道也在一点点的流逝。
陆梦黛眉紧锁,努力平复的心渐渐躁动不安,再这么车轮战耗下去,不过片刻她就得败下阵来,到时候就只能是它们的口中之物,她凝思着竟是忽略了消消移到她身后的狼王,狼王寻到了突破口,毫不犹豫从被后突袭,然眼前灰色衣衫一闪而过,一个梳着辫子满脸稚气的女娃挡在了陆梦身后,她高举着火把,既恐惧又坚定地说道,“姐姐,你莫怕,小牙来保护你。”
孩子们见状也都纷纷跑到陆梦身侧挥舞着燃着的木棍,狼王瞧着娃娃们喜悦的小脸,狂性大发,冲着天一阵嘶吼,睁着凶残的眼,吐着鲜红的狼舌,不顾火焰灼烧冲向他们,狼群紧追其后,一匹雪狼彪悍地跳起,站在最前头的孩子心下一慌,手中的火把掉落在地,咧开嘴嚎啕大哭,雪狼身形一闪,一口咬住孩子的脖子,不过片刻那孩子的哭声便停止,他小脸惨白,双眼睁大安静地横躺在地。
瞬间广场上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孩子们被满地的鲜血惊吓,慌张地失了神四处奔跑。狼群抓住机会,各个击破,哭声渐渐被刺耳的惨叫代替,地上的鲜血汇聚成一条细长的河流。
陆梦见此不敢再犹豫,将几个孩子护到身后,一把拾起木棍,一手持着匕首,来回挥动,被抡着的雪狼闷哼一声重重摔落在地,低声呜叫踉跄爬起,几番下来,雪狼惊骇于她的凶悍不再扑上前,而徘徊在他们身侧,等待时机。
陆梦的手掌间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然眼下最不能有的便是恐慌,一旦害怕了,就只有死路一条,倒时候不但救不了年幼的孩子们,甚至连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她黛眉紧紧皱在一起,看向看座上怡然自在谈笑看着这一场人兽斗的王侯将相,冷哼一声,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划出了红印,似是要将这一场血战铭刻在手间。
她站在原地凝思片刻,突然眼神一闪眸光落定在雪狼王上,俯□对着余下的孩子说道,“待会儿我一动,你们就往石台跑,只要紧挨着青铜方鼎,雪狼是断不会轻易靠近的。”
小牙狠狠点头,葡萄一般的眼扑闪着,泪光涟涟,哽咽道,“大姐姐,你是不是要去和狼打架?”
陆梦不语,嘴角扬起笑,轻拍她小小的脑袋,随后她拭去额角的汗,将散落的青丝咬在嘴里,趁着狼群不备,握紧匕首拔腿就跑,灵活地几个闪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向狼王,狼王向后一
跳,蹬地跃起,张口咬住她瘦削的肩头,陆梦见时机来临,挥起匕首直刺狼心。
狼王前爪一挥,力道惊人,陆梦手腕吃痛,叮咚一声,匕首掉落在地。
陆梦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眼皮沉重得好像压着巨石,迷糊之中,一阵清风拂面,她试着睁开眼,眼前竟是一片白雪皑皑,被积雪压得弯了腰的竹子翠绿隐约,陆梦刚迈出一小步,一团雪从枝头落下,一只手及时地拉过她来不及反应的身子,落入冰凉的怀抱之中,寒气逼人,仿佛死尸一般。
陆梦抬眼看去,眼眶酸涩,泪珠无声落下,白衣猎猎,眉目清秀,黑曜石的眼却透着雍容妖娆,他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双手无限冰凉,眸底的温柔如春水明媚。
“未央。”她双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白皙的脸庞。
一切仿佛又归到了原点,枯草间少年双眸璀璨如星辰,嘴角勾起,淡雅如玉。
明知不可能,她还是期盼着,期盼着他会如初遇时那样单手支着头,问道你还要看多久。
那白衣少年在风中飘摇起来,她的指尖留下的唯有拂过的冷风。
“未央,未央。”她高声喊着,四下寻找,然空荡荡的竹林里只有她一人,那少年好似从未出现过,隐匿在白雪间。
“未央,我好害怕,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我不要一个人面对这些,我不会我不懂,我根本没那么聪慧。”陆梦跌坐在雪堆,垂丧着头,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玉掌接住。
“未央。”她欣喜地抬起头,温柔地白衣少年再次停驻在身前,他安静地看着她又哭又笑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阿竹。”清朗的声音从回忆中而来,他蹲□子,指尖抚过她干涩的双眼,“阿竹,相信我,你可以的,你一直都很坚强不是吗?”
“我一点也不坚强,我不过也是个懦弱的胆小鬼,我一个人也会怕,我不知道,你不要走好不好?”她右手一次次抹去溢出的泪水,左手紧紧攥住少年的衣袍,深怕一个松手,他又消失在了白雪里。
“阿竹,你莫哭了。”他笑得安宁温和,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道,“阿竹,你也知道我是回不去了,苏子兮虽然无情无欲,但他好歹是个黑白分明之人,何况江湖上对医圣的名号是多少谦让着的,即便是帝王将相也得对他礼让三分,这世上最猜不透的就是命,谁也不能保证有一天会不会因为生死有求于他。你寻到他就想个办法留在他身边,若他愿意留着你那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