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一片碎布,丝滑冰凉,竟像是雪纺质地,陆梦又惊又喜,布上墨迹宛然,字迹娟秀,“但曾相见但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布角绣着一个云字。
仓央嘉措的《十戒诗》,这一下陆梦更加确定了先前的猜测,她一手执书,思虑着将手放置在了石棺上,指肚下的位置微微凸起很是不同。她收起书,俯□细细瞧去,惊奇地叫出了声。
“未央,快看,石棺上有机关。”她扬着手,眼中满满惊喜。
未央蹙了蹙眉,看向陆梦所指之处,眉梢一挑,道,“光看形状也不知这机关开的是出口还是死路。”
“不会的,我们两个福大命大,哪会那么容易死,白虎,你说对不对?”陆梦咧着嘴看向白虎,以求认同。
白虎忙着点头,金色的大圆眼眯成了一弯月。
“你瞧,它也同意我的想法了,再说,与其坐着等死不知何年何月等到人来倒不如赌命一试。”
未央声音软了下来,温温一笑,心想是他太过小心了,眼下被困在密室里,正如她所说,若是这般小心翼翼,只怕最后会饿死在密室里。他笑着拉过陆梦,将她护在身后,冰凉的手放在机关上,轻轻按下。
又是轰隆一声,在两座石棺中的石门缓缓移开,又升上一座水晶棺,棺上刻着一些小字,陆梦疑惑地想探头看去,未央硬是把她又拉回身后。
他回首嘱咐,语气严肃,“我上前瞧瞧,若是有什么陷阱,你别管我,也别救我,只管往后跑,记住了。”
陆梦刚想开口,看着他决绝的眼神,只好先点了点头。
未央一步一步靠近水晶棺,直到离棺不过几寸的距离,也并未出现什么陷阱,陆梦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了地。
“去者,留一人亡,门自开。”陆梦闻言微微一愣,这水晶棺上的字明示了出去之法,唯有留下一人,出口才会打开。
若是这样,若是这样,她留下便好,她可以没有未来,而未央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瞧了一眼未央,惨然一笑,趁他还未来动身,飞奔至水晶棺,未央见状,指尖的碎石飞来,打在她膝盖上,顿时陆梦双脚一麻,没了知觉。
未央黑曜石般的眼柔和如水,面色清瘦白皙,然却不像一般的书生文弱,反倒是透着一股王者之气,他的手缓缓摸上她光滑的额,清澈的眼,小巧的鼻,干裂的唇,眼眯成半弧形,浅笑着道,“阿竹,既然在遇上白虎之时,我已做出了选择,就让我护你到底。”
温暖尽染他的嘴角,替她擦去脸颊的泥渍,笑着道,“阿竹,能在我忘记了全世界的时候遇上你真好。现在你成了我的世界,那就让我替我的世界开出一片明天。”
清冷的烛火在他身上投着一层光圈,他勾唇一笑,月白长袍拂过她的面颊,她心中钝痛,一把抓住未央的衣角,咬牙道,“未央,我不会感激,你若死了,我只会恨你,恨你弃我离去,恨你从此解脱。绝不原谅。”
“那就恨我,这样至少我可以在你的记忆中存活一世。”他浅笑着,眸中透着沧桑疲惫,仿佛早已看透了人世的悲喜。
“未央。”陆梦看着安静躺在水晶棺里的未央,撕心裂肺地喊道,这时在一旁瞧着二人的白虎轻轻踩过陆梦膝盖的穴道。
陆梦感激冲它一笑,在水晶棺合上前扑入了棺中,死死抓住他的衣袍,勾唇妖娆一笑道“不管上天还是下地狱,既然允了你,我又怎么能舍你一人。”
未央身子一僵,反手搂住怀中的陆梦,力道大得惊人,两个求死的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躲在水晶棺角落里的白虎金眼里却露出欣然的笑意。
☆、再遇明月
白虎的爪子推了推陆梦娇小的身子,她呼吸平稳蜷缩在未央怀中,两人双手相握,十指相扣。白虎见她睡得安稳没有醒来的迹象,无奈地叹了生气,抛去一个白眼,一爪子印在她光洁的额头。
“好痛”陆梦扶着额,缓缓睁开眼,对上白虎得意洋洋的龇出白闪闪的一口好牙,而它的爪子还停在她的眼前。
陆梦愣了愣,刚想开口猛然想起额头的疼痛,再看那晃荡着的小爪子,一把抓住白虎高贵的爪子,将它圈入怀中,拽着两只颤动着的耳朵,惊呼道,“你竟然把爪子放到我脑袋上,我这张脸本来就没什么姿色,若是再破相你还让不让我出门了。”
陆梦的手转移到它肉嘟嘟的脸上,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继续道,“你说说,你连我的面相都敢动,还有什么你不敢做,你说说我带着你这么一个包藏祸心的家伙做什么?”
白虎一听顿时放弃挣扎,安分地缩在她怀中,任凭她搓揉捏扁,金色的眸中闪烁着点点泪光,犹如被良人抛弃的小女子哀怨地瞧着她。
“阿竹,你说你是不是一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早已醒来,默默将人虎大戏看在眼里的未央终是耐不笑意,浅笑问道。
“披着兔子皮的狐狸?”陆梦松开扯着白虎耳朵的手,偏过头不解地看向未央。
未央坐起,理了理凌乱的发,满是血渍的白色衣衫那般刺眼,“在梅园时你虽是有说有笑,但大多安静得坐在窗台发呆,而如今,离开了梅园,你越发的活波,真正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所以我在想莫不是你故意装着深沉,狐狸扮兔子。”
“好像确实是变了。”陆梦手支着头,细细回想,刚来那段日子总盼着能寻到穿回去的方法,对着古人的种种也有太多不适,更何况她身处梅园,四处皆是陷阱,园里的人虎视眈眈,都恨不得将对方打入地狱,要求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容不得她的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现在离开了梅园,虽然成了待罪之身,然没有了权势名利的束缚算计,卸下那些本就不属于她的包袱,不用刻意压制自己,不用伪装笑意,这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未央,倘若,只是倘若,我们能一起逃离燕国,倘若你的记忆拾起了,你还会不会记得我和阿绿。”陆梦仰头望向湛蓝的天际,眼底泛起一丝落寞。
“记住我的话。”未央怡然手一勾,将柔软的小手握在掌中,反复摩挲,“只要你不推开我,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离不弃。”
陆梦芳唇微张,然手渐渐从他掌间抽出,低垂着眸,眼底一片涟漪。
逾越了,她不该,不该这般自私的,他有他的世界,他的归处,或许他本应是个位高权重的大官,又或许他应该是才华横溢的一代名家,她又怎么能因为舍不得,葬送了他的人生。
他不一样,他和你不一样,没有了他,你依然可以活得很好,而他跟着你,必然只能活在逃亡的日子里,陆梦,你怎么能这般自私。
陆梦皱了皱鼻子,那些快要掉落的感动被理智逼回,再抬头,眼中微波不起,她黛眉一挑,岔开话题,“这密室的出口设计的可谓妙哉,真是死而后生,能活着出来的人必然是心善之人,让心存善念之人活着,让自私之人面对着无尽的等待直到饿死。只是可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的,没有目睹如何从水晶棺里跑到了林子里。不过有一事我很是好奇,要是那留下的人发现事有蹊跷,再开机关不也照样能出密室吗?”
未央见她有心避之,也不紧紧相逼,微微一笑,宛若春风,“方才躺在水晶棺里,我仔细敲过,水晶棺恰好是两个人的大小,而石洞的窄度,以及亭子里的两只白玉杯,这一切都暗示了这个山洞一定要两个人方可进,多一人少一人皆不可。而你触碰到的那个机关,想必只有二人同在之时方可开启,所以倘若一人出一人留,那么留下之人只能等待下次进密室的人或者死在密室中。”
“竟是这样。”陆梦惊呼道,心想幸亏方才她拼了命的往水晶棺里跳,不然现在留在密室里面对着无尽的恐慌,只怕没几天就会疯掉。
正当这时,一团彩色的云从远至近而来,带着簌簌地落叶声。
强大的气流拂过他二人的面颊,彩色的云团如风一般悄无声息落在二人面前,陆梦揉了揉盯得酸涩的眼,抬首看去,鹅蛋粉脸,杏仁大眼,明媚如火,不正是那日扬鞭追着箫玦的明月姑娘。
她今日头戴宝玉翠钗,一身水红色的云秀水衫,鹅黄色的百褶长裙,浅紫色丁香小靴,头戴,集万千颜色于一身,甚是缤纷活泼。
“这不是小竹子吗?”她声音如银铃清脆又带着几丝轻纱般的妩媚,嘴角露出浅浅的梨涡,甚是迷人。
“你还记得我?”陆梦反倒是有些吃惊,以她这等姿色勉强算得上清秀,如今脱掉了华丽贵重的衣物,更是不过尔尔。然明月不同,那日她红衣胜火,性子也颇为火辣,那般耀眼的女子只此一眼,便难忘却。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日箫玦可是很中意小竹子呢?”她娇笑着说道,提及箫玦之时眼中闪烁着柔光,语气里并无讽刺之意。
陆梦皱了皱眉,想起那日她与杨若兮的剑拔弩张,反问道,“明月姑娘,既是这样你为何不讨厌我?”
明月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笑声从她捂住嘴的指缝间漏出,“你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那日你与杨姑娘的争锋相对,难道不是因为箫公子?”陆梦挠了挠脑袋,而靠着树干合眼的未央柳眉微微蹙起。
“你是说杨若兮?”明月眼中毫不避讳满是鄙夷,勾住陆梦的肩,凑到她身侧道,“我猜你是不知道杨若兮此人,她表面上以琴结友,暗地里却干着可耻的勾当,凡是她杨若兮看中的必然被服下五石散,神志不清,最终乖乖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她嗤笑一声,继续道,“想我明月又岂会与杨若兮这等人计较,我只是怕箫玦着了她的道。”
“至于你呢?”她转眼,目光再次回转到陆梦身上,瞧见陆梦一脸紧张的小白兔模样,灿烂一笑,“别怕,我知你不喜欢玦,就算你喜欢我也不怕,只要不是那些下三滥的勾当,我总会把玦抢回来的。”
倒是个真性情的姑娘,陆梦心想着扬起一抹笑意,不由对明月又多了几分好感。
“明月,你怎么会来此?”这林子地处偏僻,少有人迹,能在这遇上明月让她心中升起几分疑虑。
“昨日我跟着阿克的马车,在山崖边看见了三个黑衣人带着一名女娃,那三个黑衣人见到我们二话不说就持刀而来,幸好我和阿克的武功高强,那三个黑衣人见打不过我们,便骑马逃离,我追着他们的足迹就遇上了你。”明月思虑片刻,叙叙道来。
陆梦听罢,急急问道,“你是说你看到黑衣人带着一名女娃,那女娃可是扎着童髻,瘦瘦小小的。”
“正是,也不知道那是哪家的女娃,竟是被掳去也没吭一声,奇怪得很。”明月点头说道。
陆梦抓住她水红色的衣袖,眼中满是焦急,“那你可知那黑衣人是何人?”
“这我便不清楚了,但我瞧着那三人似是像着古域林去了,小竹子,你怎么这般紧张,莫不是你认识那女娃。”
陆梦心急如焚,深怕再耽搁阿绿性命不保,“明月,那女娃是我小妹,此事说来话长,待我救出她,再细细说与你听,你的白马可否借我一用,我怕晚一步会……。”
“小竹子别说了,救人要紧,这白马就赠给你,待你救回你的小妹,记得回来找我,我会在即墨城的临江楼等你。”明月牵过白马,将缰绳塞到她温暖的手中,咧嘴一笑,唇角的梨涡甜美。
她侧首对着树后的男子喊道,“未央,我们走,阿绿有危险。”
一直躲在树后的未央,对着还打着哈气的白虎手指一勾,“走吧,白虎,阿竹会喜欢你陪着她的。”
白虎一听,金眸闪烁,摇晃着圆润的屁股,谄媚地跑向陆梦,轻轻一跃,就跳上了马匹,小小的爪子放在马头上,白马倒是异常温顺,任凭它的行为。
陆梦瞥了一眼自若的白虎心道难道这就是神兽的威严,她勉强地爬上马鞍,身后未央紧紧贴住她瘦削的身子,将她包围在他温暖的怀中。
“未央你忍忍,等救了阿绿,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