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屏退丫鬟婆子后,脸上的笑容立即敛去,“妹妹歇息几日便与你二哥哥一起回京吧,这府里病的病,瘫的瘫,乱糟糟的,不适合小姐儿久待!”
袁芳惜一下子红了眼眶,“我又不是偷偷跑来的,二姐何必撵我走?什么叫小姐儿不适合久待,人家府中的小姐儿难道不是好好的?”
“你还敢犟嘴,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那点心思瞒得过父亲母亲与两位兄长,还瞒得我?他算你哪门子大表哥?宏哥儿几兄弟,还有宫里的二皇子才是你正正经经的表哥,你不去与他们玩,每天跟在那么个二世祖后面跑,我都替你觉得丢人!”袁氏是真动了肝火,她若早知道她这三妹也要来扬州,一定会坚决阻止。
“他有哪点不好,你们全都看不起他,欺负他?大姑奶奶不喜欢他倒罢了,我们袁家为何也要跟着掺和?别忘了他是宣武老将军的唯一外孙,身份丝毫不比人差,你们总是要将事情做绝,况且姐姐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在他后面跑了?难不成他在扬州,我便不能来?我与他是正正经经的表兄妹,与宏表哥一般行事往来,又有哪一点不合规矩了?”袁芳惜也是从小被父母娇惯的,哪里受得半分委屈,当下一边哭泣一边争辩。
袁氏气得头痛,“单凭他与大姑奶奶之间的恩怨,他对咱们袁家还能有妥协的余地?枉大家赞你样样都好,怎能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袁氏又放低声音,“娘娘早就递了话,你的婚事由她拿主意,将来你的婆家不是皇亲便是国戚,你与那徐家浪荡子走太近,若不小心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你如何对得起疼爱你的父母兄长?”
袁芳惜渐渐地止了哭,上前拉住嫡姐的手臂,认真地说道:“二姐,在你眼里妹妹就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的人么?大姑奶奶做的那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这么多年来大表哥仍旧好好的,姐姐以为仅凭他一个没有父母庇护的公子哥儿能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坊间传言宣武老将军并没有解散他一手创立的骁骑营,而是偷偷传给了大表哥,这事父亲曾经亲自派人查证过,虽然没有拿到真凭实据,可大表哥背后一直有人暗中保护是不争的事实,否则就算徐家容得下他,咱们袁家也会暗中出手。”
☆、075遣散
袁氏脸显惊容,“你是说当年将被围困的先帝从十万叛军中抢出来的骁骑营还在?”
“二千骁骑营是姜桓老将军的毕生心血,培养出来的将领至今仍是大顺军中的栋梁,岂是说解散就能解散的?那些姜家的死忠之士不过是由明面转入地下而已,当今谁有资格掌握这股力量?除了姜桓老将军的外孙,也是姜家仅剩血脉徐景达之外再无旁人。”
韩氏却反过来更加紧张地拉住袁芳惜的手,“如果是这样,妹妹更加不能与那种包藏祸心的人走得太近!为了让你安心,姐姐便违背母亲的意思给你透个风,今年元宵灯会之时,永安候夫人向母亲透露出想为他们家嫡子求亲的意思,母亲当时只说此事须娘娘定夺。后来父亲去见了娘娘,提了此事,娘娘却说关于你的亲事她比较属意长公主府的嫡长子赵文乐,父亲却相中了永安候世子宋卓,这宋卓文采出众,不输于你姐夫,又练得一身家传的好功夫,文武两途都有大前程。父亲便对娘娘说你年纪尚幼,希望再等两年定亲,娘娘也允了,妹妹可趁这机会多留意一下这两个人,到时好心中有数。”
袁芳惜却挣开袁氏的手,站起来冷笑道:“心中有数?姐姐的意思是让我自己在这两个人中挑一个?姐姐嫁了人后怎么连脑子都不好使了?说什么过两年再定亲,不过是想看两年后这两家谁对二皇子谋太子位更有用处,或者还有谁的开价更高,还能由得我自己作主?这些倒罢了,我也没法怨怪生我养我的父母长辈,更不可能违背他们的意思,让袁氏一族蒙羞,这点父亲母亲比姐姐看得清楚,因此他们从不认真过问大表哥来找我玩的事。以后姐姐也不要给大表哥脸色看,请姐姐也相信妹妹是极知道分寸的。”
袁氏不甘心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袁芳惜已经吩咐下人去打热水净面,只得歇了劝说的心思,只是在心里发狠,定要想办法阻止这两个人经常见面,或者干脆找个借口让徐景达赶紧离了陈家。
晚宴前,邵氏破例让袁氏兄妹去见了陈寿源,因平时里连陈莫渝都不能随便探视陈寿源,见到如此多的人前来探望的陈寿源十分激动,偏偏口不能言,急得掉泪,让众人不知所措。因此不到一刻钟,邵氏便将他们请了出去。
第二日,陈莫渝又带袁崇兄妹去见箐先生,考察了徐氏兄弟的学问。徐景宏的学业在短短两个月内大大精进,袁崇对教出了陈二元的箐先生十分推崇,当场代徐家提出请箐先生进京做徐景宏两兄弟的教席。
箐先生竟然也当场应允,说等陈莫渝殿试结束后,便去京城徐家,陈莫渝倒罢了,反正他已用不着箐先生指导,倒是陈娴雅两姐妹十分沮丧。
袁芳惜见着用屏风隔起来的教馆,觉得很新鲜,提出在陈家做客期间,也要来听先生授课,于是箐先生又多了一名女学生。
箐先生是留不住了,陈娴雅并没有失望很久,毕竟她用不着考状元,箐先生能教她的,她已经学得差不多,比如种植草药。最主要的是箐先生对陈娴雅戒心极重,让他成为她自己的力量的可能性并不高,他离了陈家也好,免得到时误伤了他。唯一遗憾的是箐先生选择去她另一个仇人徐成德家中做先生,说不定他们还有可能成为对手。
陈娴雅将箐先生打算去徐家的事告诉了邵氏,邵氏一听便乐了,“你父亲若听见这事多半又会气病,箐先生还算有良心的,等你哥哥殿试后才离开。娴儿也不用担心,母亲立即写信请你舅舅另寻一名有才学的先生。”
“母亲,其实女儿想麻烦舅舅重金寻一名熟悉京中各世家大族的女师,教女儿们一些规矩与手段。若将来咱们一家子也打算进京,先摸清当今贵人圈子里的忌讳对咱们徐家来讲也是很重要的。”
邵氏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娴儿虑得对极,你几名舅舅一直写信来,让我带你父亲及你兄嫂进京居住,母亲正琢磨年前还是年后带你父兄进京最合适。不论何时进京,请女师一事都可以先请你舅舅们留意着,最好是咱们一进京,女师便能进府。”
“这可太好了,女儿从前愚傻,连舅舅们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待女儿进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大礼参拜舅舅们。另外女儿觉得还是年前进京的好,一来父亲与哥哥的病须及早请京里的名医诊治,二来哥哥的疹子若痊愈,明年的殿试肯定是要参加的,我们最好早些进京安顿下来,三来我们家最近发生了许多糟心事,府外不好的传言也多,女儿觉得扬州这个地方还是早离了好。”
“不错,母亲打算连这宅子都卖了,卖得的银子好为你父兄治病。陈家在京城的宅子也不是很大,养不了那么多人,母亲打算遣了一些下人,娴儿觉得如何?”邵氏有考校陈娴雅的意思。
“咱们家的下人算不上多,若将来铺子庄子上再分散些,到时母亲就会觉得可靠的下人太少了。倒是周宋两位姨太太没有生养,父亲又病成这样,不如将她们暂时留在扬州的庄子上享福,或者直接多给些银子遣回娘家,反正她们还年轻,不愁找不着好人家。将来父亲的病若能好,自然可以再娶姨娘,若不能好,咱们也算做了桩好事。”
邵氏眼眶湿润,抚着陈娴雅的手说道:“我的心肝儿,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果然没有欺我。母亲原本还想着将她们移到柳巷的小宅子里去,免得别人说闲话。如今听娴儿这样一说,倒觉得遣了她们才是对她们最好的。这事等母亲派人去将京城的宅子收拾好,把这宅子卖了再对她们说。”
“女儿听王管事说,我们家还有好些铺子田庄没有卖掉,若我们走了,还得寻个可靠的人留在扬州主持这事才行。”陈娴雅试着探邵氏的口风。
“那些事用不着咱们操心,他们什么时候卖完,自然会将银子送来给我们。”
陈娴雅不好再问下去,心中对李博的身份更加好奇,为何陈寿源与邵氏如此信任于他?
☆、076小厮
门外立着的琉翠听着邵氏母女隐隐约约的对话,心中恨得滴血。邵氏母女打的好主意,遣了姨娘,卖了祖宅,带着万贯家财进京,陈家将是她邵氏一人独大。陈莫渝有个位极人臣的岳丈,怎么也能混个小京官做做,邵氏有娘家与亲家两座大靠山,去了京城她照样风光,陈寿源这一辈子却是再也别想好起来了,搞不好小命都得折在邵氏手里。
最可恨的是陈寿源那个没用的老东西,竟然会为了月桂那个贱婢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气得中风,害得她连名份都来不及谋求!如今她周琉翠该怎么办?难道从前为了上陈寿源的床而处心积虑地谋划都是一场笑话?难道她周琉翠终究只能是活在邵氏淫威下的卑微奴才?不,她不可能就此认输,她可不是方姨太太,眼看没有出路,自己放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她即便要死也要拉上一两个垫背的。
又过了两日,秦红绫与陈婆子亲自来给陈娴雅送饭,十分的殷勤小心。
“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今日厨房很得闲?”陈娴雅含着一只虾肉丸子,好奇地问。
“回大小姐,奴婢们是有事想求大小姐,偷空过来的。”秦红绫赔着小心说道。
琼娘听见便皱眉道:“有什么事等大小姐用过饭再说,你们的规矩都到哪儿去了?”
“不妨,瞧她们急得那样儿,先让她们说吧。”
“谢大小姐体恤,”陈婆子大喜道:“奴婢们刚才在厨房见到黄管事带着两名小子,说是大小姐让他寻的,他打算等大小姐用过午膳后带他们来见大小姐,奴婢与秦娘子听说后,心中便动了心思。”
陈婆子停住不说,拿眼示意能言会道的秦红绫接下话题,秦红绫只得上前说道:“奴婢们自从跟了大小姐后,深觉遇到了好主子,便想着永远效忠大小姐。说来也惭愧,奴婢二人家中都有一堆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别处的好差使咱们没资格求,即便求了也轮不着咱们,今日听说大小姐要找小厮,奴婢们一商量,便厚着脸皮来求大小姐,可否让奴婢们的小子也来见见大小姐,若能得了大小姐的青睐,有个正经差使,家里就能省了他们的嚼用,最主要的是让他们跟着大小姐,奴婢们十二万分的安心。”
陈娴雅略微思索,外面买的奴才与家生子各有各的好,反正她也不差那几钱月例银子,多几个小厮也罢,“我让黄四郎挑选小厮是放在府外另有用处的,你们的儿子若来我这里当差,我便将他们的身契从母亲那里要过来,自此只听命于我,与这府里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可要想好了!”
“全凭大小姐作主,奴婢们求之不得。”秦红绫与陈婆子更加欢喜,一家子都窝在陈府有什么好,若将来能让一两个儿子随大小姐陪嫁到别的显贵人家,相当于家里又多了一条活路。
秦红绫便将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的儿子送了来,陈婆子也将三儿子送了过来,加上黄四郎从外面买来的两名十岁小厮,一溜儿站在陈娴雅面前。
“你们按个子高低站好!”陈娴雅站在一名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小子面前,神气地指挥着,“你们再抬起头来,把我看清楚了,以后我便是你们的主子,你们的生死富贵都操在我手中!”
几个小子畏惧地抬起头来,只见一名雪团子一般的小姐儿双目晶亮的盯着他们看,心中顿时放松,一名年纪小的脸上甚至出现一丝笑纹。
“啪”陈娴雅出手如风,用手中的书卷敲了那位胆敢笑话她的小子的脑袋一记,“你敢笑我,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阿铁!其余四个从高到矮依次叫福禄寿禧,嗯,寿字犯了父亲的讳,将寿改为安!”
黄四郎赶紧让五名小子跪谢新主子赐名,除了那名被取名阿铁的哭丧着脸,其余四个都高兴地跪下磕了头。
“姆娘,今儿个福禄安禧铁第一次来见我,每人赏五百钱买糖吃,一人置两套冬衣,一床厚被子。”
黄四郎替五名小厮谢了赏,便领他们去花了三百两银子买来的新院子里安置,再教他们几日规矩,就可以让他们做事了。
黄四郎等人刚离开,在文华居用过午饭的徐景达,徐景宏,袁芳惜三人便进了怡趣院。
“村姑,刚才那家伙领一群小子上怡趣院来做什么?”徐景达一见陈娴雅便不客气地问道,仿佛他们两个很熟似的。
陈娴雅不理徐景达,却笑着对徐景宏与袁芳惜说道:“前儿个我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