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姣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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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世姣莲-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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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静静凝视着琴儿的灵柩,喉咙里发出沉沉的声音:“都下去……”
  福公公浑身一激灵,轻声招呼内侍都退了出去,宫门紧紧闭上,只剩下最原始的黝黯。
  夕莲吓得大声哭喊:“你要干什么?韦娘!韦娘救救我!韦娘……”
  他闭上眼,再一次看见了遥远的八岁,一只狡黠的小狐狸救了他一命、给了他温暖,却取走了他的心。他要将心找回来、将温暖也一并找回,可惜,终究是徒劳,就算剥了狐狸的皮毛,她也不会再施舍丝毫的温暖,而那颗心……已经被踩的粉碎了。
  他怕今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愤怒和勇气,于是将她死死攥在手中,体会她在挣扎反抗中带给他的细微幸福。他以为,只要得到她,他便幸福了。于是在这样诱人的黝黯中,暴发出最原始的狂野和欲望。他为琴儿报仇了,用世上最邪恶的匕首刺破她的身心,将她打入永劫的地狱。如果这就是爱情的话,那么他就快得到了……
  一声凄绝的惨叫之后,她再无动响。眼角滑落最后一滴泪,然后,目光如沙漠般贫瘠干涩。满天星光,纷纷坠落;一池娇艳的莲花,全都枯萎……她斜挑的眼角渐渐萎靡,直到失去意识,如死了一般。
  他一直是背对着她的,这样也好,让她无法看到自己丑恶狰狞的脸孔。
  可是心为什么痛得难以忍受?
  他在黑暗中细细回想她的神采飞扬的眉眼,任凭年少无知的爱恋在律动中逐渐腐坏,他们未来所有美好的结局,都被他自己践踏。
  黄浊的眼泪,淌在她优雅的背上,肆无忌惮。
  一切都结束了,他知道,再也没有未来、再也没有爱情、再也没有夕莲……他哭着,将自己的手指穿入她的指缝间,十指纠缠,最后一次感受狐狸的温暖。
  他轻声告诉她:“夕莲,我喜欢你……”
  她微微开启嘴唇,声音虚弱:“司马昭颜,当年,我为何要救你……”
  他止住了抽泣,慢慢离开她的身子,肌肤相接的触感,纵然让他心中生出万分不舍,也再没有退路。
  他替她悉心整理了衣物,慢慢拭干眼角,打开宫门对福公公说:“送,乌……镜台。”
  福公公凛然跪倒在地,低声道:“皇上三思……”
  司马昭颜面无表情说:“卢予淳,革职、发配……南洋。”
  韦娘靠在不远处的宫墙,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滑,乌镜台……比冷宫还可怕的地方,她的夕莲,要怎么活下去?她绝望的眼神投向司马昭颜,可他的面容,冷得让人心惊。她似乎意识到了,夏日已过,夕莲的灿烂开到了尽头,往后,只有颓败和煎熬……

  软禁

  卢太后走进偌大的灵堂,夕莲就侧躺在正中央,像只濒死的狐狸,连苟延残喘都不会,只是瞪着眼睛。她的眼神是凝固的,看不出丝毫生机,卢太后颤抖着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得叫她落泪。
  卢予淳被人押着往侧门出去,即使这样,气质也永远是那样的温雅,他只是冷冷扫过司马昭颜,随即朝卢太后摇摇头。
  卢太后压制着内心的愤怒,几步上前对司马昭颜低声问:“你在做什么?!”
  司马昭颜仰头望着宫门对方冉冉升起的红日,平静答道:“□……后宫,谋害、龙子!”
  福公公解释说:“这样已是从轻发落,皇上会秘密处理,给卢家留下名声。”
  “那夕莲呢?”卢太后激动指着殿内奄奄一息的娇弱身躯,面容都扭曲起来,“你不是喜欢她么?怎么舍得送她去乌镜台?你根本不知道乌镜台是什么地方……”
  卢太后语气忽然一转,哀求道:“你回头看看她,冷宫不行么?就算打入冷宫也好啊……”
  昭颜心底猛地一抽,他不敢回头看,不敢看……他又用力抠手心的伤痂,让疼痛和鲜血刺激自己的意识。冷宫怎么行?冷宫还是在宫里,离他不过两里的距离,他会不由自主朝她走去、不由自主原谅她,就像被蛊惑了般……只有乌镜台,与世隔绝的地方,才能断了他的念想。
  卢太后绝望的神情闪过一瞬,之后又恢复平静,她背过身稍作整理,与皇帝一同迈下了阶梯。遗漏在灵堂的夕莲,被人抬了起来,就像一具冰凉的尸体,随琴妃的灵柩一起出殡,只不过琴妃往正门出去,接受众人跪拜;而她,沿着后殿的回廊绕了许久,才从一扇隐秘的宫门出来。
  重新见到阳光的一刹那,她的眼睛被刺痛了,紧紧闭上,再也不愿意睁开。
  韦娘跪在阴冷的殿内,泪滴在大理石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每一响,都让司马昭颜心跳停止一拍。
  昭颜坐在暗处,手指发颤捏着那朵黄玉莲花,他后悔当时偷偷拽下了她颈上的挂坠,让他日不能思、夜不能寐。与她的强行欢爱,丝丝触感还游走在身体的每一道血脉,缱卷了他原有的高贵血统。原来,只要有她存在,他便一直卑微着。
  韦娘跪了一整夜,纹丝不动,声音微弱着重复一句话:“夕莲真的不知情……”
  福公公则不停地质问:“谁知情?究竟谁在背后操控?你说出来,夕莲就可以摆脱谋害龙子的罪名!”
  韦娘却不回答,始终重复着那句话。
  司马昭颜疲倦地摆了摆手,叫人将韦娘拉走。即使这件事夕莲不知情,但她和卢予淳的事,却是不容置疑的罪状,否则,他怎会送她去乌镜台?
  韦娘见侍卫上来了,忽然扑倒在地哭着恳求:“送我去乌镜台!皇上,送我去吧,夕莲在那里会死的!她会死的!”
  福公公叹道:“乌镜台是皇家禁地,韦娘,不是谁都可以进去伺候的。”
  “我知道!”韦娘抬头盯着阴暗中让人看不清面容的司马昭颜,一字一句说,“我愿意失去所有的一切,只要让我陪着她!”
  昭颜摇摇头,侍卫将韦娘拖了出去,哭喊声逐渐消失,大殿里恢复了死寂的安静,静得让人害怕。他觉得夕莲说的没错,他是一个有手段的人,最终却还是以强行的方式得到了她,他幸福了吗?
  他的指尖滑下一滴殷红的血。福公公心惊,上前询问:“皇上,怎么伤口还不好?”
  司马昭颜摊开手心看,那处被荷花茎刺破的地方,已经溃烂了,就像他的初恋,永远是心底一块不会愈合的柔软之伤。
  他声音沙哑,问:“我错了吗?”
  福公公轻声答道:“皇上怎么会错?”
  他嘴角抽了抽,笑着说:“那她错了吗?”
  福公公无言垂下头。
  司马昭颜站起身来,踉跄了几步,喃喃道:“她错了,是罪人……”说完,他朝内殿稳稳走去,该好好休息了,明日上朝。
  寂寥的黑暗中,夕莲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那些来自体内深处的疼痛就会纷沓而来,让她痛到感觉不到心跳。无法想象出司马昭颜平日痴痴的笑颜,是怎样变成邪恶狰狞的脸孔,她捂住双眼,压抑地哭了,因为在这个绝对安静的地方,所有的声响都是异物。
  夕莲幽幽下了床,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她径自走出了空荡荡的宫殿。更深露重,夜风呼啸着裹上她的身子,她腿一软,随风跌倒在地上。她从地上拈了根发黄的小草,冷笑,欧夕莲从不是娇弱女子,司马昭颜,你且等着吧……
  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侍婢,七手八脚将她抬进屋子里去,她们安静得只有脚步声,来去匆匆。夕莲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直到望着天边发白,抵挡不住疲倦,才渐渐入睡。
  辰时,侍婢准时送来了膳食,然后退下了,丝毫未惊动熟睡的皇后。辰时一过,她们又撤下早膳,同样的悄无声息。
  夕莲睡醒时,侍婢刚好在收拾晚膳,一切仍旧没有声响,只见夕阳笼罩在她们身上的光晕,如画卷一般。夕莲怀疑自己听力是否出了问题,于是开口说了句:“我饿了。”
  声音虽然虚弱,却很刺耳,没人理会她,夕莲下了床,摇摇晃晃走到桌边,端起一大碗热汤咕噜咕噜全灌下了肚,顿时觉得身子暖起来了。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死呢,结果这么容易又活过来了。
  她擦擦嘴,问:“这是什么地方?”
  没有回答,那些侍女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垂着头,眼中无光、表情木讷。夕莲提高声音喊道:“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
  可终究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回响。她打了个寒噤,难道,这就是冷宫?
  一名侍婢上前,替她夹了菜,又退下去。夕莲将碗往地上摔得粉碎,尖声喝道:“你们说话啊!难道都哑巴了吗?”
  余音在梁上绕响不绝,就像在嘲笑她的声嘶力竭。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大殿空荡荡,除了桌椅,连一个摆设都没有。
  夕莲快步往殿门冲了出去,四周的草木树林被轻雾覆盖,透过林子,能看到白茫茫一片水域。她往水的方向跑去,到达岸边时惊得停止了呼吸,四周全是水,四面八方全是水!她在一座岛上!
  这就是司马昭颜的手段,将她软禁在这里,与世隔绝!
  她无力瘫坐在草地上,掩面哭泣,哭着哭着又笑了。
  她朝缓缓落入水中的夕阳大笑,笑它终究抵挡不住黑夜来袭,笑她自己即将陷入永生的黑暗,比死亡还可怕。

  转机

  司马昭颜立在池边,荷花早已开败了,只剩下一池枯黄萎靡的荷叶。
  朝堂上的针锋相对,让他精疲力尽。卢太后咄咄逼人,硬是将他新提拔的官员压了下去。卢元帅坚持集军权于中央,拒绝分散手中兵权。三位顾命大臣,已是力不从心了。
  他手中把玩着莲花吊坠,想起不久前的某日,他就站在这里,为她插上了第一朵花……宫里的每一处,都晃着她娇媚清扬的身影,挥之不去。司马昭颜盯着手心的黄玉莲花,好一会,咬紧牙关往荷塘里远远一掷,连落水的声响都听不到。她是罪人,他没做错,所有后宫中犯这种罪的女人,都会被送往乌镜台。
  他匆匆逃开,不愿意再停留一时半刻。仓惶回到德阳宫的御书房,随意翻开桌上的《左传》,一张折叠工整的宣纸飘扬而出。昭颜愣愣展开它,是那两首卜算子,他心底一窒,颤抖着伸向烛台点燃了它,看火光跳跃出那一瞬间的色彩,是夕莲的颜色。纸都快烧光了,他没察觉,直到手指灼热,他才回过神来。
  福公公看着心惊,连忙上前说:“今日事务繁忙,皇上疲惫了吧,不如先就寝。”
  司马昭颜表情呆滞点点头,又往寝殿逃去。
  窗边一角的桌案上,还有她的首饰盒、菱花镜,他撇过头去朝里侧躺着,手不由自主摸向枕下,摸到了柔软的红绡,再往远处移动,摸到了她的匕首、曾经以死要挟的匕首。他浑身一激灵坐起身来,大婚那日,她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话语还清晰如昨,她会不会……会不会真的就玉碎了……
  司马昭颜慌张唤了福公公进来,嘱咐道:“派人,看着她……每日来报!”说完,他松了口气,却丝毫没有睡意,短短几个月,他已经习惯了与她同床共枕。现在,他又回到了从前,独自拥着冰冷的蚕丝锦衾,听着一道道更声,揣摩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夕莲抱着双膝坐在岸边看日出,她太苍白,需要阳光的润色。自从到了这个地方,她一直穿着那身素白的孝服。这里,除了风声和偶尔的鸟鸣,再也没有别的声响,她或者对着日渐枯黄的花草喃喃自语,或者一天到晚都不动一下嘴唇。
  只有用膳的时候,才会有侍婢出现,其他时间,她都觉得自己像个游魂,披着满头青丝、拖曳着衣裙,赤脚在青砖地上走来走去。那些砖是冰凉凉的,缝隙中还长了杂草,百无聊赖时,她便趴在地上拔草。她会将草连根都抠出来,嘴里轻轻念道:“司马昭颜,你要等我啊……司马昭颜,你等着瞧吧……”
  晨曦映满了她的双眸,那样熟悉的眼神,跳跃着狡黠,可她背过身去,才令人发现刚才不过是假象。她垂目绕着岸边走了会,忽然就跳了下去。
  司马昭颜凝神看着奏章,不出一个时辰,它们就要被送去太后殿,他的时间很宝贵。福公公急匆匆跑进来在他耳边轻语道:“皇后在乌镜台落水了……”
  昭颜胳膊一抖,摞得高高的奏折被撞塌了,所有的军国大事,轰然倒地。她最近的表现都很平静,怎么突然落水了?他紧张望着福公公,想从他眼里寻找一线生机。
  福公公倒吃了一惊,安慰道:“皇后水性极好,皇上是清楚的,已经救上来了。”
  昭颜匆匆出了书房,迎面撞上韦娘,她双眼布满血丝,憔悴不堪,连着两个月,她隔几日便会来。她像往常一样拉着司马昭颜的衣摆跪求:“让我去乌镜台,皇上,夕莲她受不了的……”
  他扶起韦娘,送夕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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