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看上的女孩子。”该来的总会来,憋着不说,伤口只能流脓,不会结疤。
她不喜欢拖泥带水,藕断丝连的暧昧。朋友就是朋友,情人就是情人,生活需要清爽,尤其和李长生这么多年情分,几近家人,不想因一时的暧昧而造成决裂。
长生看她一眼,颇有深意。
淡淡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
上林无语,打好的草稿被他的态度堵回去。
憋了会儿,忍不住:“长生,你年纪还小可能把感情搞混了……”
李长生想都没想:“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
上林愣住:“啊?”掰着手指头数,认识他的时候他九岁……
长生嗤笑:“我虚岁二十了。秋上林,无论法律还是心智上,我都是成年人。”无论你承认与否,我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九岁孩童。
上林怔忡,在心里爆粗口:靠,你没经我同意居然就二十了?
总觉得他们都还是孩子,却忘记自己在成长,自己都十七岁了,更何况李长生?不过因为每天看着,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他意味深长:“你太聪明了,有时就把自己放低一点。放低一点看生活,放低一点看别人。”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少年老成,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多年依然还是当年的心思。
上林给他说中痛处,恼羞成怒:“你懂什么,你——”
他不急不慌的慢慢剥荔枝,汁水顺着手指头淌下,她记起也是那年夏天,李长生从汕头父母处逃走,她心急如焚了好几天,终于见到他,没等发火,他献宝似的从书包里掏出几个荔枝,巴巴的送到眼前,急切盼望她的夸赞。
他一直如此,习惯了以她为重的生活。习惯这东西根深蒂固,又能怪得了谁呢。
叹口气,只怪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想通了,再看李长生,审视的目光就与从前不同。
以前不觉得,换种眼光来看,他是个大人了。无论说话做事,都有节有度,令人无可挑剔。从前暴露在外的狠厉如今被藏起,只眼中偶尔闪过精光,证明他依旧是那个内心暴戾,无家可归的小男孩儿。
背上画架,戴着帽子,连她都以为他是某个艺术学院的学生。他支起画架,认真描画,书卷气十足,引得无数女孩儿目光追逐。
事到如今,秋上林不得不承认——她养了很多年的李长生,已经是个大人。
殷夜遥的追求者
雨后清新,赤足在白墙黑瓦的巷子里飘荡,青石板小路忽起忽落,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一直传到心尖,满满的,全是苏州低吟浅唱的气息。
吴中故地千年风月,在时光中化成细致而平凡的琐碎生活。弯曲幽深的巷子、街角的小馄饨担、玄妙观的小摊头、水乡小镇的茶馆书场、婉转抑扬的苏州评弹、山塘河岸的河埠头,还有听不懂却赏心悦目的吴地软音……
她自认俗人一个,于是到了苏州,率先想到的并非园林天下,也非“暖风入林,玄墓梅花吐蕊,迤逦至香雪海,红英绿萼,相间万重。郡人舟虎山桥畔,袱被遨游,夜以继日”,因梅而盛名远扬的香雪海,姑苏风物,最引人的莫过于苏式美食。
《天龙八部》一书中,段誉于姑苏美食一尝倾心,而阿朱阿碧两姐妹不过调制了几味小食而已。
上林讨厌优柔寡断却又因主角定律莫名好运的段誉,却不能质疑他的口味。苏式菜肴,以“焖、煨、炖”等手法烧制为主,口味清淡,甜而不腻,非常讲究食调及配色,在花式和外观上下大工夫。
早餐在入住的酒店用过,上林下林大呼上当。下林直言不讳,说还不如姐姐自家照着菜谱烧制的苏帮菜,三个年轻人软磨硬泡,秋家夫妇报了苏州的一日游,要跟着旅行社先看园林,上林却想先去“姑苏城外”的寒山寺,纵然不是夜半,也该能听到钟声。
于是商议,两伙分头行动,午饭也各自用。
拿着一份最新版的苏州地图,看着地图上“唐寅坟”几个字,下林直叫要去观摩寻找数百年前风流才子的鬓影衣香,谁知道呢,也许秋香姐姐就在巷子口回眸一笑,百媚顿生。
坐在三轮车上,上林阻止车主实说实说,笑看两个大男生兴致盎然的在弯来拐去的石板小路上穿行搜寻。空寂无人的窄巷、山塘河黝黑的水面,扑面生香的风,兴致盎然单纯快乐的大男生,足以弥补唐寅坟其实只是一条小巷名字,这令人遗憾的事实。
在青石板上来回走了三趟,车老板子笑眯眯的依靠在车旁,和走过一遍就不肯再找的上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事主不嫌麻烦,他当然乐于耗时间赚钱,纵然心中稍有歉疚,但看着年轻人新鲜兴奋的面孔,还有什么不足呢。
在没有桃花的桃花坞大街上,北方的鞋底亲密的与姑苏的青石板摩擦了三遍,上林才满是坏笑的告知他们事实,下林怪叫一声,拔腿扑来,怨怪姐姐不早说实情,害的他们白找三遍。
上林于是提裙狂奔,她穿了及脚踝的孔雀蓝民族长裙,步步生风,牵着裙子一角跑动起来,裙摆随风而动,绣上去的莲枝也随之摇摆。衬着一截洁白晶莹,线条优美的小腿,在苏州空寂无人的小巷里,笑声如银铃。
车老板子于是笑谈,女孩儿不像北方人,倒更像苏州人。
长生没有拒绝这份略显唐突的赞美,在苏州人眼中,夸赞一个女子像苏州女子,是最顶级的赞美。他淡淡微笑,微微颔首,转而谈起苏州人常去的酒楼饭馆,目视姐弟俩打闹笑谈,宠溺而骄傲。
在寒山寺花两块钱撞了三下钟,断然拒绝秋下林试图再撞三下的妄想,摸摸他长长的头发,笑言不如留下做和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省钱省事。
下林赌气跑开,要去抽签算命,上林站在旁边听着对方天花乱坠。长生问她怎么不抽,上林摇头:“我不听鬼神事。”
不对,不是不听,而是不敢听。
怕在佛前露了馅,所以干脆不算命。
从寒山寺出来,走不远的林荫路边延伸进去木头栅栏围着的一处院子,传出琵琶铮铮,评弹声声。上林好奇的问车老板子,对方笑答是个专门招揽游客的评弹院,老苏州可是都不肯去的。一壶茶老贵老贵,评弹也非是行家。
有卖花的阿婆挽着竹篮笑眯眯迎来,竹篮里铺着浸湿的蓝布,衬着白兰花透一点儿乳色的白,清润喜人。
阿婆讲不通普通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秋上林,给她看篮子里的白兰花,目光中透着期盼。
车老板子权充翻译,一对儿白兰一元钱。
长生挑了两朵用铅丝儿穿成对的白兰,为上林簪在发际耳边。下林抚掌而笑,只说姐姐历来不肯戴花,说像傻大姐,这白兰却额外衬她。
上林见篮中还有成串的茉莉,也是五六个半开不开的花苞拿铅丝支成把小扇子形状,车老板子比划着说能挂在衣襟上,放在床头香味两三天不散。
她挑了三串,不顾他们抗拒,硬是每人在衣襟上别了一支。
付钱临走,阿婆叫住他们,笑眯眯的取出一串茉莉手环,拉过她,戴在手腕上,花香因风而起。
长生再要付钱,阿婆却摆手,挎着篮子径直走向下一位游客。
车老板子便是笑,说阿婆送给小姑娘,因为小姑娘长的水灵漂亮。
下林看看自己,看看姐姐,嘲笑她果然变成了‘花姑娘’。上林摸一摸发梢,再摸摸耳际,又低头看衣襟和手腕,只觉香气逼人,却是淡雅清新,混在江南水乡的韵味中,仿佛自己也成了画中款款走来的古代女子。
去虎丘的路上,天空飘起丝丝雨露,几人发愁,车老板子却道声正好。虎丘正宜雨中雨后寻访,放他们在路边买了三把仿古纸伞,伞面油纸,仕女亭亭玉立,伞柄曲木,花鸟跃然其上。秋上林转忧为喜,转动油纸伞,笑语盈盈。偶有路人经过,纷纷注目,更有人怀疑是否是哪位少女明星驾临苏州。
因为下雨,虎丘游人寥落,山气清新。谢过了车老板子,按他所说不走正门,从旁边的山径绕路而上。途径一片竹林,雨中滴翠。下林调皮,拿出小刀要在竹林刻画‘到此一游’,被秋上林好一番嘲笑。此时中国旅游尚在起始阶段,无论到哪儿,人们都喜欢留下一点什么以证明自己曾经来过,竹林里拳头粗的竹子,上上下下刻满‘XXX到此一游’的字迹,既痛心又好笑。
不被允许乱写乱画,下林嘟着嘴不满意:“我白来一趟,总要留下点什么!”
上林一笑,指地面:“哪,你留下了脚印。”
三人齐齐低头,雨后泥泞,山路上果然留下了大小不一,歪斜而上的一排脚印,不由齐声畅快大笑。
林中也有位游客带着八九岁大的孩子,正在调皮年岁,拿小刀四处转悠,试图找到一棵没有刻字的竹子,闻言连忙跑出来,不满的发现他的脚印已被后来者覆盖。
上林连忙支招,要他选中一棵竹子,在竹子旁边踩上一圈脚印。
长生玩的兴起,竟踩出了上林的名字,歪歪斜斜丑陋不堪入眼。
冷香阁左邻千人石,其上是第三泉,四周有数百株老梅,枝干扭曲,生命力旺盛。经八十载风雨而屹立不倒。上林指着冷香阁三字介绍,因此处梅花,待到开时,暗香疏影,所以叫‘冷香’。
冷香阁一门左侧的匾上写:“暗香流动,正宜品茗”。时值夏季,梅树上长满了尖尖小叶,雨后越发葱翠。上林一边迈步进楼,笑言:“古人云,对话饮茶乃大煞风景之事,因花下宜酒。可惜这里的茶楼不卖酒,否则我们沽酒于梅树下席地而坐,欣赏一蓑烟雨,也是趣事雅谈。”
竹林中碰到的父亲和小男孩儿就在他们身后,小男孩儿早和下林混熟,倒不分大小,一般淘气。父亲也是个爽朗的北方人,闻言得意,从怀中掏出一只扁平锡制酒壶:
“来来来,幸好我常备上好的山西汾酒!”
上林哑然,随即失笑。
冷香阁是典型的旧式楼阁,经了数十年积累,楼内雕梁画柱,四壁书画题匾错落有致,红木桌椅衬着色泽相近的门窗墙壁,极其雅致,古意盎然。楼上连一桌茶客也无,临时凑趣的五个人陌路人拼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因没有客人,连评弹演员都去躲懒,楼里只得一位中年大妈服务生,懒洋洋的擦拭红木桌椅。
楼上南面所有的窗都开着,窗外林木层叠,岚烟回荡,入目苍翠。在窗前坐下,只觉雨气和风而来,氤氲山气,几疑有仙。上林望着窗外发呆,神思飘飞,服务生忽然按着了录音机,弹唱声在耳边时起时落,此时几个年纪较小的服务生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围在录音机旁,上林隐约听其中一个说:
“徐丽仙的王魁负桂英。”
她们围在旁边小声哼唱:“梨花落,杏花开,桃花谢,春已归……”上林想起最后一句‘不见郎君白马来’,一时竟是痴了。
又过了一时,穿着蓝底碎花开襟上衣和黑色大裤管高脚裤的小姑娘端上青花盖碗的碧螺春,上林对她友好点头微笑,羡慕于对方的衣服别致,却愕然在她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艳羡。
小姑娘羞赧的退到同伴身边,叽叽喳喳指着她的大裙摆讨论。
上林顿悟,颇觉有趣。
长生鼓励她:“去和她们换来穿穿。”
几人凑趣,上林鼓起勇气跑到柜台边和她们一番低语,只见几个小姑娘你推我,我推你,脸红的推出一人和上林转到屏风后。
长生和对方相谈甚欢,下林和小男孩儿玩游戏打手心,又过一时,走出来个垂首羞涩的小姑娘,拉一拉蓝底碎花的衣襟下摆,十指芊芊端来一盏茶,羞涩娇语:
“远山环抱,高阁凭陵,愿为先生添茶一盏,以助游行。”
长生习惯性的正要拒绝,忽然醒悟,伏案低笑。
秋上林故意学着江南女子温婉的作风,越发柔顺:“小女子秋香,久闻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解元盛名,特来结识。愿为先生烹水煮茶,诗文唱和。”
长生笑的越发开怀,不顾山西男子惊异,故作风流状:
“哦?秋香姑娘不妨说一说,最欣赏唐某哪句诗文?”
这却难不倒她:“虽爱先生‘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真实写照,却更爱先生‘闲来写幅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的潇洒。”
长生拱手,甘拜下风:“完了完了,我不如你博学,上哪儿找那么多典故!”
山西来的中年男子和他的儿子虽听不懂,却不妨碍看戏津津有味。陌生地方,陌生人。旅游的好处就在于,抛弃固有环境,放松自我,释放人性。自己都把握不好究竟会疯到什么程度。
她不想脱下这身江南风味十足的服装,对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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