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不定怎么被老婆骂,令他哭笑不得。
上林劝他也买,其实他不是不知道期间的暴利,却总觉得不如踏踏实实干活来的实在——不劳而获的思想此时尚未席卷全国。
他隐晦的把事情报给了殷夜遥,他沉默了半天,才说,由她玩去吧。
听听,就连都殷夜遥都觉得事不可行,十万块虽不至于全打了水漂,但也至少要填进去一半,好在摩卡猫猫家底丰厚,不怕损失。
最后他也拿出几万块,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买了些认购证。
然而时隔两月,就过了个年,到了1992年初,华哥几乎惊掉了自己的下巴。三十块钱买来的每份认购证,黑市价卖到了六百块,短短两个月功夫,价格翻了二十倍。也就是说,不算摩卡猫猫的资产,秋上林已经身价上百万……放到南方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北方二级城市,华哥深知它的意义。
他问上林是否要倒卖换现,上林却坚决要求他等到摇奖中签再认购股票,股票上市就抛售,抛售换了现金再认购新股,再抛售……
华子觉得秋上林想钱想疯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稳赚不赔?股市有风险,鬼知道哪天就输的血本无归。殷夜遥也是这个看法,觉得她在走偏门,有风险。
等到了三月二日,他留在上海联谊大厦等待摇号,等到摇号结束,华子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虚脱,三千三百多份,才中了不到一百套,认购新股一百五十多股,若是照这个水平下去,手头的十万块就要缩水成三四万!
再次苦口婆心的劝了上林,她依然坚持己见。华子几乎就要坚持不住背着她倒卖认购证以帮她减少损失的时候,她要华子将手头认购的新股一上市就抛售,再认购,再抛售。等到一百多分用完,华子粗略估计,居然赚了四十多万!
至此,他对秋上林佩服的五体投地。
而一直认为事不可行的殷夜遥,也拿出了储蓄,开始托人在上海购买认购证。虽然事后被老太爷狠狠教训了一通,但也默认了他的做法。
中国股市的第一次大熊市是在九二年的五月二十六日,上林记不清具体日期,但隐约记得在九二年,因此在年初她就把手头所有股票都抛售套现,此后任凭股票价格疯涨,眼皮都不眨一下,从不后悔。等到五月二十六日股票大跌的时候,华子才不得不佩服,秋上林不仅仅是大胆而已。
目前秋家讨论的议题就是,六月五日第二次摇号,秋上林究竟去不去上海。
张红卫的意见是不许去。二十多号就要毕业考试,虽然她成绩好,但做父母还是希望能好好准备,最好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重点初中。
秋建国则认为可以去。他在女儿的劝说下,也拿出了私房钱两万块购买了认购证,现在资金翻倍,小金库里存了十多万。他也想去见识见识认购证摇号现场,父女俩如能同行,当然再好不过。
如果他知道,他女儿的身家已过百万,不但不会鼓励她去上海,恐怕要找人打个精钢套子,从头到脚给她套起来,免得被人抢走。
李长生的逃亡之路(上)
尽管秋上林和秋建国都想去上海,秋下林也举手同意——虽然他去不得,但姐姐答应给他买最新的遥控汽车。
但最终,六月五日这天的惊心动魄,秋上林没份去现场观摩。听着秋建国和华哥后来的转述,她感同身受,但始终无法理解华哥的激动。
其实也难怪,十万块打底,到第二次摇号结束,经过她指点的认购、抛售再认购的循环往复过程,总共翻成六百四十多万。
等他镇静之后,毫不犹豫的把这次投机倒把的行为评论为:“抢钱”!
上林来不及懊恼,也没时间狂喜。在后世的眼光看来,六百多万实在算不了什么。
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直困扰她。
李长生,还没回来。
广东,汕头临海某小渔村。
个头矮矮,满脸皱纹的阿婆推开篱笆门,吱呀呀的挑了一担水倒在厨房的水缸里,扯下花头巾,擦把汗,来到西屋,推一推,照例是推不动的,敲门慈爱的唤:
“仔呀,加奔了。”(孩子呀,吃饭了。)
屋里没动静,她叹气,又敲,提高音量。
“你埋啦,你拜埋为你厚。村塞,加奔厚你埋救喂早啊。”(你不要倔啦,你爸妈为你好,村子小,吃好饭你不要乱跑啊。)
见没人吭声,她无奈:“奔就挨处理,呢出其加。”(饭就放在屋里,你记得出来吃。)
转身出了门。
午后的空院极为寂静,后园养了一群鸡,母鸡带着它的儿女们骄傲的在阳光下散步。时不时低头啄一啄地面,翻出只大蚯蚓,自己躲到一边,慈爱的看着小鸡们一哄而上抢食。
锁了三天的西屋门轻微咔嚓响,李长生用力拉开,在黑暗的空间呆了三天,受不了如此强烈的阳光,眯眼,抬手挡在额前,微微抬头仰望阳光。汕头的六月阳光炽热,昨天一场大雨将小村庄冲洗一净,泥土和着家禽粪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长生厌恶的骂:“格老子的,介神戳戳的鬼卡各!”(TMD,这发神经的鬼地方!)
堂屋黑黝黝的八仙桌上摆了几盘菜,清炒护国菜,白灼虾姑,邻居今早送来新鲜的蚝仔,阿婆把蚝仔洗净,锅里下了姜汁料酒,蚝仔加了生粉和打匀的鸡蛋液,煎成两面金黄,配上青瓷白花的盘子,还有半份昨天母亲带来的卤水鹅,阿婆知道他饭量大,特特用大碗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护国菜送到嘴里,他呸的吐出去,鬼的护国菜,明明就是地瓜叶——在我们那儿,地瓜叶是喂猪的!
一边慢慢吃饭,一边想昨天母亲过来时说的话。
‘你脑袋乔的很,做嘛子要回乡去,那哈又不四咱的家乡,我和你老汉在介边做得蛮好,从前来不及照顾你,如今有钱老,你在介边安心读书,将来好好做生意,讨门媳妇,我和你老汉也后继有靠。’
潮州阿婆在屋外纳鞋底,眼神安详,虽然听不懂母亲的四川话,却依然笑得很灿烂。
长生很不耐烦,面朝墙壁躺在床上:“你是北方人,莫说四川话!”
母亲嗤嗤的笑,声音尖细,身上浓烈的香水味道随着微风一阵阵吹入长生的鼻腔,与空气里动物粪便的味道混在一处,让他有种呕吐的欲望。
不由想起了张红卫,她身上永远都干净清爽,洗衣液的清香混着冰激凌的奶味,令人安心。
会生气会骂人,关键时刻护犊子,风风火火忙忙碌碌,这才是他心目中的母亲形象。而非眼前熟悉却又陌生,耳朵上挂着硕大的金耳环,脖子和手腕上小指粗细的金链子,就连无名指都戴了明晃晃的大钻石的女人。
穿着蹬脚紧身裤和花上衣,头发烫成小卷毛披在肩膀上,豹纹的高跟鞋,细跟一路走来沾上了泥土和疑似不知名动物的粪便。
她笑了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我说你个乔脑壳你还不信,呆呆的。子房镇算什么故乡?你在四川长大,以后生活在汕头,等将来我和你爸还要送你去广州,去上海读书,那种乡下地方!”
她没有评论子房镇的是非,只是很单纯的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长生无比怀念红星大院,嘈杂的、友好的邻居;乒乒乓乓忙碌的清晨;子房镇集市上绵长叫卖的小贩,甚至他都觉得不再讨厌新楼房,就连黑乎乎的楼洞和冰冷的水泥地面都无比想念。
他的父母两人把他丢回老家后,闯荡南方多年,最终在汕头落户扎根,也不知两人怎么弄得,做不成父母的两个浪荡子,居然就闯出了一份家业,在汕头有两家工厂,专门做睡衣出口。
人说饱暖思□,总算两个还有良心,有了钱想起被他们丢弃的儿子,突然就想起要重视他的教育,巴巴的招了来,要给他办转学,今后长住汕头。
想起无数次的争吵,长生重重的咬下白灼虾姑,坚硬的外壳咔嚓碎开,刺到虾肉里,他也不介意,狠狠的放在口腔里嚼。
格老子的,老子不是小狗,你们说要就要,想留就留?
老子如今读五年级,要转学就得降级,秋上林说了,早读书才有比别人更多的机会,老子本来就比别人上学晚,还想再降一级?
再说,没有了秋上林,谁帮老子补课突击重点应付考试,谁监管老子学习和吃饭?
吐出一块较大的虾壳,翻白眼,爬虾就叫爬虾,叫个屁的虾姑,欺负老子北方人没吃过海鲜啊!
平心而论,阿婆做饭的手艺不错,否则母亲也不会把他送到这偏僻的农村,他们被儿子屡次逃跑未遂弄得筋疲力尽,打算先给他关着,等升学考试结束,顺水推舟的转学,小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
老子想吃北方菜!老子不吃喂猪的地瓜叶,狗屁撒尿鱼丸,怪味道的米饭!
回家。回怀桥市。回子房镇。回红星大院。
念头如长疯了的野草,再也按捺不住。
丢下筷子,跑回暂居的西屋,简单收拾了行李,又从阿婆的枕头下面翻出昨天母亲给她做自己生活费的钱,推开栅栏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退了回去。
从包里拿出纸笔,阿婆不识字,他简单的画了几笔。
家养土狗见着他,趴在窝里懒洋洋的打个哈欠,他不好惹,第一次见面就狠狠踢了自己三脚,我可不想挨揍……栅栏门没有关好,来回晃悠,带动篱笆上的小花颤抖,亚热带的微风吹过,带着旋吹进大敞的堂屋,吹起被压住一角的田字格纸,背面画了三幅简单的画。
背包的男孩儿从枕头下拿钱。
背包的男孩儿站在汽车前面。
背包的男孩儿和白发苍苍的老头坐在一起看电视。
盘子空空如也,厨房被洗劫一空,凡是储存时间较长,方便携带的,都被席卷一空。
从这儿到汕头市区,在汕头市坐上汽车去广州或者坐火车去上海,他手里有离开子房镇时上林硬塞给他的五百块钱,一直贴身藏着没动用。到了广州可以慢慢打听摩卡猫猫办事处的地址,在那里联系到秋上林……不行!
给她知道自己是偷跑,一定会生气,广州也太近,很容易被爸妈找到。
不如坐火车去上海,最后一次和上林通电话,她说华哥在上海。和华哥虽然不熟,但可以相信,叫他安排送自己回怀桥的火车……只恨怀桥市的机场还没正式运营,否则依照秋上林所说,南方到北方也就打个盹的时间!
大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路走一路合计。
裤腿用草绳牢牢扎住,穿了双最结实又防水的鞋子,小腿附近特意多围了几块布。山里有毒蛇,他来的第一天,母亲就警告别想四处乱跑,当心被蛇咬。
冷笑,我是一般人吗?
我是在秋上林摧残下长的超人!
英语版的野外生存手册我都囫囵吞枣逼着秋上林翻译过,我怕毒蛇?
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小道行走,好在山上的小道地势较高,能看清下面大路的走向,不至于走偏。来的时候从镇上坐了拖拉机,又走了大概半天的路程,现在只要沿着小路一直走,走到临近较大的村庄,坐上拖拉机到镇上,在镇上的汽车站坐车去汕头,从汕头坐汽车转到广州,再从广州坐火车到上海,到了上海恐怕路费也就用尽了,幸好秋上林为了以防万一留下了华哥的电话,找到他,就能回家。
紧紧背包,忍住喝水的渴望。
等阿婆发现李长生不见,一路撵着天晚归家的鸡鸭群挥舞着他留下的小画跑向村长家的时候,李长生已经顺利抵达有拖拉机的大村。
等她在唯一安有电话的村长家拨通李长生父母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和拖拉机主讲好了价钱,坐上去往镇公共汽车站的拖拉机,并在拖拉机的轰鸣中很愉快的和年轻的机主交谈,告诉他,我叫李长生,今年十七岁,祖籍汕头,从小和父母一起在北方工作,现在父母都调回了汕头,我也要跟着回来读书,这次就是为办转学,特意去乡下看了姑奶,我姑奶是XX村XX地东数第三家,我姑奶做得一手好潮州菜,我虽然不会说潮州话,但能听懂,以后也要在汕头读书了……
撒谎的最高境界,是一半谎言一半真实。
长生体壮,北方人的个头本就高,他又非温室养大的花朵,无论体型还是言谈举止,说他十七岁,都很能唬人。
隔着裤子捏捏缝在里侧口袋里的大面额纸币,筹算这趟省了几块钱,也许就能在小摊上吃一顿热乎饭。和机主打听到汽车站左拐没几步就有个卖饭的小市场,是汕头人生活常去的地方,物美价廉,不比汽车站附近的饭摊,既贵且难吃。
当父母广撒人手在汽车站各个角落寻找的时候,李长生好整以暇坐在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