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不觉中松了口气。老实说如果只有我自己,真的不能确定是否能从他们手中走脱。但如今有了容若和月梅的相伴,便似乎多了几许胜算。我知道我在赌,赌郑睿的理智、他对我的爱,赌注则是我的一生。然而若不能开解他,那终我一生也终会歉疚难安。
回到马车上,容若替过马车夫,赶着马车在黑衣人的包围中缓缓前行,我坐在车中暗自庆幸——好在康熙已经回去了,否则这场风波还不知该如何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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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黑衣人七拐八弯,末了还被带上眼罩登上另一辆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简直就像电视里那些被人绑架的肉票的经历,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土楼。说是土楼,实际上却应该被称为土堡,四周石砌围墙,上筑防卫环廊相通,墙外环以壕,有南北两门与楼外通,楼角各有哨楼伸出,以备防卫。光是这座土楼已经有铜墙铁壁的感觉,加之四周是葱葱郁郁的大树围绕,放眼望去是连绵的群山,不由让我惊叹福建反清势力的隐蔽和坚实,像这样不为清廷所知的秘密堡垒不知还有凡几。我估计这是在某座山中,唯一的安慰便是并不曾有弃车登船的经验,这里应该还在内陆。
走进门内,两排房屋延伸开去,容若和月梅便被拦住了,不让更进。容若便待要发作,我忙制止了他,如今已经来到他们的地盘,更需小心了。他是康熙宠信的人,我不能让他在这里有什么差池。况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来暂时他们也不会对我动手。
又安慰了不安的月梅,那女子便催我进去,我只好吩咐他们两个暂且忍耐,便随着那女子走进土楼。穿过不知多少间屋子,那女子突然说道:“这院里,内院三十六间房,外院七十二间房,取象于‘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机关众多,劝你最好不要有逃走的打算,否则你该知道我并无兴趣救你。”
我是不懂这些的,但在电视上看过那些武侠片中被冠上此类名称的往往都有可怕的效用,便也心下暗自戒惧。同时也有些好笑——既然来了,没达到目的我自是不会轻易罢休,她这是多虑了。
终于来到一扇门前。那女子迟疑了一下,便轻轻推开门。我从门口望进去,只见屋子分为两进,外间摆放着桌椅茶具,里间拱帘屏风之后,隐隐可见一张大床。
女子并不停留,直接从外间穿了过去,走到床前,俯下身子轻声说道:“公子,您睁开眼睛看看,舒荷为您带了谁来了?”话音柔柔的,充满了感情,与对我说话时那冷冷的腔调真是天壤之别。
说完了话,她便向一边让开,让我看到了床上的情景。我不得不捂住嘴才能压抑住不自禁的惊呼,泪水一瞬间便盈满了眼眶——
那个形容枯瘦,奄奄一息的人,便是几天前还精神奕奕、风姿卓越的郑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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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系铃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难掩震惊地问。…。AiShuZhe。…
那女子先是满眼不舍和辛酸地看了郑睿一眼,回过头来的眼睛中是毫无掩饰的怨恨和嫉妒:“你什么都不知道……自从遇见了你,公子不惜跟大公子闹翻,好在台中仍有大少爷克臧支持公子、居中调停,台湾才不至于造成内乱,但大公子对公子的嫌隙却是越来越深,以至元武在三年前死于大公子的追杀中;公子一面要为反清大业奔走,一面还不忘随时打探你的消息,积劳成疾;这次又为了你,延误了回台时间,以至冯锡范等人趁隙篡位成功,大少爷枉死,公子却不得不为了反清大业与那乱臣贼子媾和,郁结在心。直至那天,你将公子的心全部打碎,公子便再也支持不了,就此倒下了,昏迷至今……”她哽咽了起来。
我至此才知原来一切都不如郑睿说的那么轻描淡写,突然了解为何重逢之后的他性情已经不若从前。只觉得双脚发软,竟再也站立不住,后退了几步直碰到凳子便跌坐下来,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看着我,眼中露出难明的神色,接着说道:“似你这种妖女,本不该再让你接近公子,可心病总需心药医,我才会把你带来。我警告你,若你敢对公子有任何不利,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必先把你碎尸万段!!”
我转头看着她——她,应该是喜欢郑睿的吧?可……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出痴缠孽恋啊!
我轻轻叹了一声,转回头看着床上的郑睿,幽幽地说:“你不必担心。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又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你更勿需担心我会对他不利,不管怎么说,他总是我朋友。”
那女子深深地看着我,神色瞬息万变,末了,却只化为一句:“最好如此……”
我慢慢走到床边,轻柔为郑睿擦去额角的汗珠,细细打量着他,轻轻叫道:“郑公子,郑公子,是我,静茹,我来看你了。”
那女子几乎是摒住呼吸,专注地观察着郑睿的反应。然而令人失望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叹了口气,果然这事是急不来的。那女子的面色又黯沉了几分,一言不发。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说道,“这位姑娘,我向你保证郑公子醒来之前我绝不会离开此地,能不能请你把我的两个同伴放出来?”
那女子愣了一下,沉默了一阵后说:“我并未拘禁他们,若是你在我的人陪同下见他们也不是不可以,但却不能让他们自由活动。”
这便是软禁了。然而我却不好说什么。月梅还可以辩解,但纳兰容若却是有官职在身的清廷官员,在这“乱党”的根据地,不将他就地格杀已经是万幸了。
接下来的几日,我一直尽心照料着郑睿,他却毫无反应。我没有因此气馁,他的情形让我想起现代的植物人,但跟植物人不同的是,他的情况显然危险得多。古代并没有足够的技术和设备能够让不吃不喝的植物人维持几十年的生命,不吃、不喝,那也就离死不远了。我又怎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日,我终于得到许可,在一个名叫阿标的壮汉的监视下去见容若和月梅。他们被软禁在重重守卫中,然而生活倒也不虞匮乏。
月梅固是见到我就扑过来将我紧紧抱住,容若也关切地看着我,上下打量。我微微笑着,说道:“别担心我,我很好。你们呢?”
月梅有些哽咽,拉着我的手道:“我们也是一切都好。只不过他们不准我们去看你,总是放心不下啊。”
我怜惜地看着这个贴心的丫头,容若在一旁关心地问道:“曦敏,究竟出了什么事了?你最近都在何处?”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说着把郑睿的情况描述了一番,末了说道,“这样的情形,我是走不开了。”
月梅吃惊地看着我,容若面色严肃地说道:“曦敏,这事儿你可要考虑清楚了。郑睿乃是朝廷眼中的逆贼,况且因为他,你跟皇上吃了多少苦头?皇上若是知道这事儿,会有什么反应?”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不必担心,你该知道我心里只有皇上,此情此心不会改变。但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至少一半的原因在我。我又怎能在这个时候弃他于不顾呢?他从未存心害我,就算是一般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见死不救,何况他也算是我的朋友?若我此时置他于不顾,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日后必定会为罪恶感所纠缠,一生不得安宁。”
容若哑口无言,但想了想又道:“虽说如此,但此人对你痴缠不放,他若醒了,还会放你走么?皇上并不知道我们来此,到时候我们孤立无援,想要逃走那是难上加难。”
我轻轻一叹,道:“这也是我执意来此的原因之一。此生我注定负他,但却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含糊过去,这样岂不害了他一辈子?等他醒来,我会与他好好谈谈,把话说清楚,希望他能看得开。如他真的放开了,自然不会阻我们,然而……”我瞟了一眼伫立在门口的阿标,压低了声音道,“若我无法说服于他,那我们就必须靠自己的力量逃脱了。谁也不知道郑公子何时会醒,但我们却必须提前做好打算。纳兰大人,依你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容若为难地想了一下,道:“老实说,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若只有我倒还有些法子。但加上你们这两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难度就大多了。”
我早料到不会很顺利,闻言还是不由得心头一紧,不禁黯然道:“是我害了你们,我不该答应让你们跟来。”
月梅忙握紧了我的手,瞪了容若一眼,道:“小姐快别这么说。当初就算你不让我跟,我也是会偷偷跟上来的。放你一个人叫我怎么能放心?”
容若也忙道:“曦敏你别多心,皇上把你交给我,若是你有了什么差错,让我如何跟皇上交待?当初我执意跟来也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好歹能帮点儿忙。放心吧,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防御,总会有办法的。”
月梅急忙接腔道:“是啊,小姐,一人智短,三人智长,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遇的安慰,心中感动却反而说不出话来,只能紧握着月梅的手,深深望进他们的眼中,无声胜有声。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我们之间的情感流泻被打断,正在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身着绿衫的女子施展着轻工奔来,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在地上,对我说道:“公子醒来了,舒荷姐姐要你马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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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奔回郑睿的房间,其实我自己并没出多少力,几乎是那绿衫女子抬着我在走。急急忙忙来到房前,我们停了下来,那女子轻轻敲了敲门,然后伸手推开,便让到了一旁。我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首先看到的是守在床前的舒荷,她看了我一眼,便转回头去专心地注视着郑睿,直当我不存在般。早已习惯了她的漠视,我接着看向床上的郑睿。他仍旧闭着眼睛,跟前几日并没有不同,让我不由怀疑是不是谁产生了幻觉——他其实并没有醒来?
慢慢走近床边,床上的人眼睫毛突然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欣喜之情立刻涌上心头,我不由快步走上前去,轻轻叫道:“郑公子!”
他微微转过头来,跟我四目相对,然而跟我想象中的反应不同,他只是漠然地看着我,然后冷冷问道:“你来干什么?”
“啊?”我愣住,过了好半晌,才能讷讷地说道,“我……我听说你病了。”
他转过了头去,声音仍然是冷冷的:“可怜我么?还是知道一个男人为你赴汤蹈火而得意万分,于是便连他的生死也能一手操纵了?”
我哑口无言。现在的他竟是如此看我的吗?我只是想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只是不愿让他就这样消沉、衰弱下去,如此而已。
心里有着阵阵的刺疼,不为自己,却为了曾经胸中有丘壑的他如今却是那样的愤世嫉俗。
舒荷见状急忙说道:“公子,都是舒荷的错。我以为公子醒来会想见她,这才擅自将她带来。若公子不喜欢,我马上将她赶走就是了。”
他却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舒荷凝视着他,好一会儿,又转头来看着我,眼中神色百转,难以测度。
第十五章 背叛
郑睿已经醒来好几日,我却被软禁起来,既不能见他,更遑论跟容若他们联系。…。AiShuZhe。…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如今的郑睿已经改变超过我的想象,我再不能有刚开始那种笃定,他或不会对我不利,但万一利用我作出些什么事来,我是完全没办法控制的。就在我的不安转为恐惧的时候,他终于来见我了。
见了面,我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默默地坐在桌边,端详着手中的茶杯,仿佛那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一言不发。一时之间,我们之间一片沉寂。
“你……瘦了。”纯粹的没话找话,昏迷了那么多天,怎能不瘦?然而我搜肠刮肚,却一时之间也只能想到这种话题。
他仍旧愣愣地看着茶杯,就在我以为要再次冷场,于是开始寻找新的话题时,他却突然幽幽说道:“既无法允我,又何苦来见我?”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他的话来,不禁叹了口气,道:“难道要我看着你就这么自暴自弃放弃自己?”
他沉默,然后一口饮尽茶水,苦笑道:“我这一辈子,可真是失败啊!一心秉承父志反清复明,却只能眼见清廷的江山日益稳固;不愿与兄弟子侄争权夺利,却时时被人猜忌排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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