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说道:“我的敏敏也学会了那些溜须拍马了。”默了一下,又问,“你的英吉利语……怎么学来的呢?”
我早知道他会这么问,思前想后却总是拿不定主意。该告诉他吗?
终于还是心一横,说道:“我……曾经去过英吉利。”
康熙抱着我的手忽然一紧,我心里一跳,看进他的眼中,那是一片莫测的深渊。
他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方才苦笑道:“敏敏,你是让我越来越惊奇了。英吉利离我大清渺渺千万里,你是怎么去的呢?为何要去?”
我默然。怎么说呢?现在恐怕还没有“留学”这种说法吧?况且大清一向自认是“天朝上国”,其他的国家都是“番邦夷民”,如果我说到英国去学习他们的文化技术,怕是会被人笑死吧?再说,我怎么告诉他,我是坐飞机去的,现在需要坐船花上将近一年时间才能到达的英国,我只要十三个小时就能抵达呢?
他见我不说话,微不可问地叹息了一声,转换了话题问道:“你既然去过英吉利,那告诉我那儿有些什么新鲜事物?我平时只能听那些传教士们说,好的坏的都是他们说的,倒想听点儿不同的东西。”
我感动于他的体贴和退让,任暖暖的爱意流淌在心间,慢慢地,放下一切藩篱,娓娓诉说着那异域的风光……
****
第二天清晨,康熙仍然按照紫禁城的习惯,一大早就起身了。而我则因为前晚太过劳心劳力,加上夜里给康熙说英国的民俗风情直到睡着,差点爬不起来。康熙心疼我要我继续睡,我笑着摇摇头,支撑着仍是起来了。一来他虽然便装在外,但衣饰洗漱仍然不可马虎,不是姚家的下人做得来的;二来他还要跟波利马他们研究战船的事情,没有我的翻译可怎么是好?
康熙对西方先进技术简直是如饥似渴,不但是战船的构造,还有许多更深的原理性问题不断提出来,有时候连波利马都不免被他问得无言以对。无奈之下,我只好帮着解说一些浅显的原理,并不深奥,或者是现代人都懂的常识,或者是中学时候物理课上学的原理,过了这么多年还忘记了大半。但就是这些非常简单的东西,也往往令眼前的这些“古人”们大为惊叹,连波利马有时都会对我佩服不已,让我欣喜于帮了康熙的忙的同时也小小满足了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研究终于在两天后告一段落。并不是康熙满足了,而是我们时间不多,不能全耗在这个上面。康熙于是命人送波利马上京,准备回到北京以后再继续研究,波利马自是喜不自胜,毕竟能够受到中国皇帝的邀请令他感觉非常荣幸。
然而就在他准备了解其他台湾的情况时,一个意外的客人来到了姚府。我们一行人刚从街上回来,就见姚启圣守在门口,看见我们便迎上来说道:“皇上,裕亲王来了。”
康熙不由微微一愣,说道:“不是让他代为理政吗?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纳兰容若走上两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皇上,会不会是朝中出事了?”
康熙的眉头皱了起来,大步走进门去,我们急忙跟上。没走几步,便看见福全从里面急急迎出来,叩头道:“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紧走几步把他掺起来,说道:“不用多礼。裕亲王,你怎么来了?朝中出事了?”
福全笑道:“禀皇上,没出什么事。只不过太皇太后担心皇上一个人出门在外,所以叫臣过来侍候着。”
康熙愣了一下,显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理由,不由苦笑道:“皇祖母也是……这下叫朕怎么隐瞒微服出巡的事呢?”
福全又笑道:“皇上不必担心,太皇太后自有主张。”
康熙想了想,也笑了起来,说道:“也是,皇祖母的能耐,这点小事怎么能难得倒她老人家呢?”
这时我和纳兰容若才得空上前见礼,福全向我们点了点头,对容若说道:“明中堂托我跟你问个好,嘱咐你务必好好保护皇上。”眼睛却看着我。
纳兰容若恭恭敬敬说道:“谢裕亲王。臣必当鞠躬尽瘁,尽心服侍皇上。”
康熙看见福全的眼神,不免有些不豫,揽过我的身子,淡然道:“进去说话吧。”说着率先向里走去。
我有些歉然地看看福全,却不敢违抗乖乖地让康熙带着走;福全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一言不发跟在后面。纳兰容若、月梅和姚启圣感受到我们之间的波涛汹涌,互视一眼,默默走在最后。
第九章 挑衅
我坐在“元华饭庄”二楼靠窗的座位上,注视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多彩多姿的客家生活,倒也悠闲自在。(本书由爱书者。AiShuZhe。首发)康熙带着纳兰容若自去探听民情,我走得乏了,便来这里偷懒。虽然并未暴露我是这里的大老板之事,但北京总店早有指令过来,这边的掌柜虽然弄不清楚我们是何方神圣,但也照指令对我们毕恭毕敬、保护备至,在自家店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于是康熙也就放心把我留在这里。
月梅陪我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静茹!”
我浑身一震,骇然往去,果然只见郑睿带着欣喜的笑容走到我面前。
“终于又见到你了。”他笑着说。
我却是惊得脑子里一片茫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也不见怪,在我右手边坐了下来,径自说道:“接到春流的消息我还不敢相信,如今亲眼见到了你才放下心来。你真的来了。”
我只觉得满心苦涩,好半晌才嗫嗫说道:“你……怎么来了?”
他深深地注视着我,轻轻说道:“听说你来了,虽不知真假,但我怎能不出来亲眼证实一番呢?若就此错过了你,我会懊悔一生的。”
他从来不掩饰对我的感情,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一如现在。
我不知所措,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眼睛东转西转终于被我想到一个话题,于是问道:“你就这么跑出来,台湾的事情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他不由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回去的时候,克爽已经继任王位,大事抵定。”
我回想着郑氏家谱,奇怪道:“郑经不是还有个大儿子么?怎么不是他继承王位呢?”
他的苦笑更深了,说道:“克臧乃是螟蛉子,没有继承权也不是怪事。”
我听他的语意竟有颇多不屑和惋惜,不由又问道:“那你呢?你不想当王么?”
他讶异地看着我,失笑道:“静茹,你还不了解我么?我对那些浮名虚利根本没有兴趣。克爽毕竟是我子侄,难道我竟要跟他争位不成?再说,只要能够坚持反清复明,谁当王都是一样的。”
我明白他必定跟郑克爽有了一定的协议,想想也不奇怪,郑睿常年在大陆奔走,颇有势力,在台湾又颇得人心,郑克爽不仅不敢跟他翻脸,更要依靠他的支持来为自己正名。
他见我陷入沉思,又笑道:“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静茹,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他凝视着我,直到我被他看得局促不安,仿佛当月梅不存在一般。但这丫头如今早已历练出来,又深悉我跟康熙的感情,看见这情形于是站了起来笑道:“难得郑公子还惦记着我家小姐,不过我们出来不少时候了,再不回去姑爷该担心了。”
她的本意是想为我解围,同时假借我已经成亲的消息来打消郑睿的爱意,毕竟以前跟他相处得不错,她还曾经一度想撮合我跟他。但她并不了解郑睿入宫行刺的那一节,所以只见郑睿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冷冷一笑,道:“果然康熙也来了么?”
月梅吃了一惊,我更是吓得手脚冰凉。他果然一下就猜出康熙的身份来了!
郑睿仍然笑着,声音里却没有半点温度,诡异得出奇,冷冷说道:“这就叫地狱无门他偏闯进来。既然来到了福建,便别指望能够活着走出去!”
我听得心口一慌,脱口叫道:“不!”
他看向我,眼神阴霾:“你仍然只为他萦怀。”
我哑然,只能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涩涩地问道:“为什么你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他看着我,缓慢而清晰地说道:“那还用说么?于公,满清鞑子占我大好河山,反清复明乃我大汉子民的职责;于私,我曾经说过我不会放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把你交给他!”
我一惊,抬头望进他情意深邃的眼中。他凝视着我,缓缓握住我的手。
我仿佛被电到一样,猛地就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挣脱不开。
正在惊慌间,忽见楼梯口又上来一个人,月白的衫子,挽巾佩玉,面容俊朗,丰采出尘。我一见如遇救星,猛地生出一股大力挣开了郑睿的手,跑到那人身边,叫了一声:“二哥。”便下意识的躲在他身后。
福全先是被我的举动弄得一愣,顺着我的眼光看向郑睿,霎时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郑睿的眼神先是有些受伤,然后狐疑,终至锐利,冷冷地问:“裕亲王福全?”
福全刚要说话,却被这个问句噎回了所有言语,发现此事并不简单,不急着追问郑睿,却看向我,谁知我也是一脸震惊。
郑睿冷冷笑道:“果然不愧是康熙的忠犬。能够让静茹如此亲近的人,除了康熙的兄弟,怕也不多了。”
我只觉得背后冷飕飕的,光凭这一点,郑睿便不负“玄机公子”这个名号。
福全先是被那句“忠犬”说的怒气勃发,却又被后面的一声“静茹”弄得疑窦丛生,探询的眼神向我飘过来,我不知怎的有点不敢直视他,略显慌乱地别过头去。
福全静静看着我,过了一会儿,若有所悟,眼里深沉下来,却看着郑睿,沉声说道:“在下虽不知兄台是谁,但兄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调戏良家妇女,难道就不觉得愧读圣贤书么?”
郑睿冷哼一声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我跟静茹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来插手。”
福全被这么一顶,不由勃然大怒,正要发火,却被我拉住了胳膊,他浑身一震,侧过头看着我,我用眼神无声地请求他不要在大庭广众下引人注意。
他滞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强自按捺下怒火。
郑睿的眼光落到我们交覆的手上,瞬间阴冷得吓人,却也知道此时此地实在不宜引起冲突,当下恨恨地向外走去。走到我们身边的时候却突然顿住,沉沉说道:“静茹是我的,不管是你还是康熙,我都绝不拱手相让!”说罢头也不回,径自走下楼去。
福全身体突然一僵,慢慢地看向我,眼神复杂莫测。我被他看得心头惴惴,缓缓放开了他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
“我以为……你喜欢的是皇上。”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探出了头。
我微窒,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如今仍然是的。”
他炙烈而又痛苦的眼神仿若熔焰一般在我身周燃烧,我只觉呼吸渐渐凝滞。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转为平淡地问道:“那是什么人?怎会猜出我的身份的?”
我也暗地里透了几口大气,却为难于究竟要不要说出郑睿的身份。
“他是……以前的一位朋友,对朝廷……稍有了解。”始终,我仍然无法出卖一个深爱我的人。
福全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缓缓说道:“你不说,我便也不逼你。——不过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跟皇上说起,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我郑重点头,心里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郑睿用那么坚决的态度说出那么坚定的话,他肯善罢甘休吗?
****
晚间,我苦口婆心全康熙早日回京。毕竟这里算是郑睿的地盘,如今他对康熙杀意颇盛,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我如何面对后世子孙?!我至此再不敢对康熙的安全打包票,毕竟郑睿因为我的原因对康熙有了额外的憎怨。
他却只是笑话我来了福建之后胆子越发小了,又安慰我叫我不要担心。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他根本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我又不敢告诉他郑睿的事,以他的性子知道事情之后难免不会多生事端。于是形成一个奇妙的死扣,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解扣的方法。
于是匆匆数日过去。虽然暂时还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却丝毫不敢大意。尽管住在姚启圣家里,我却仍然感觉不够安全,但怎么也想不出还能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只落得一颗心成天吊在那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吃完晚饭康熙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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