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没再说什么,看着一人一马安全上了船,摇着橹朝河对岸缓缓驶了过去。
夜深人静,河岸上的风夹裹着初秋的微凉阵阵袭来。军营之中,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还在燃着火苗,随着夜风袭来的方向在空中飘散。巡逻的侍卫十人一组,手持武器,高度戒备在营地之中来回穿梭。营地大门之外,守卫的将士正在换班。
负责夜间巡逻的大将沐晟从营地里走出来,在门口巡视一番,交代了几句,正要转身离开之时,突然一阵劲风袭来。
沐晟本能的偏头躲过,那锋利羽箭便险险的从他脸侧擦过去,直直的钉在木栅之上。
“有刺客!”守卫大喝一声,拔出剑来,瞬间围到沐晟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月朗星期,夜凉如水。晚风撩起沐晟的发丝衣袂翩然翻飞。可他努力瞪大了眼朝羽箭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却没发现有任何可疑之人。
沐晟有些震惊,想这戒备森严的燕军阵营,怎可由一个刺客来去自如?看来,这次的对手不简单呐。
守卫见他不语,担心的上前问道:“将军,你没事吧?”
“没事。”沐晟从那木栅之将箭取下,见凌厉箭尖扎着一封书信,上面只写着四个字“燕王亲启”,遂不敢怠慢,吩咐守卫严加防范,握着那封信快步走向朱棣的营帐。
此时的朱棣,正与张玉在研究作战方案,见到沐晟进来,忙问出了何事。
沐晟把刚才在门口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将手中书信递过去。
朱棣疑惑的接过信来,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震惊激动之余连拆信的手都开始颤抖。
张玉、沐晟不明所以,对望一眼同时看向朱棣。
朱棣打开信,简单阅读之后一把抓住沐晟的胳膊,语气急切道:“送信的人呢?”
沐晟不解他为何突然这么激动,却也不得不如实回答:“王爷,这信是射到木栅之上的,属下并没有见到送信的人。”
张玉见状,以为军情有变,忙蹙眉问道:“王爷,出什么事了?”
朱棣听闻沐晟并未见到送信之人,不由得眉头深锁,喃喃自语:“走了?怎么会呢?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见我?为什么要走?”
张玉、沐晟见他这般模样,更是不知所措:“王爷说谁?”
朱棣听到两人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将那信件折叠了握于手中,静默良久才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张玉,传令下去,明天是中秋佳节,让火头军在岸边多砌些炉灶,煮菜造饭,好好过节。”
“啊?过节?”张玉、沐晟一头雾水,他们来不是应该要打仗的吗?怎么过起节来了?
可朱棣不等他们发问,便摆了摆手,说自己困了,让他们退下。两人虽是满脑子问号,却也只能压于心中,领命退出。
朱棣叹了口气,再次展开那封信,上面的字迹,是炽儿特有的笔迹,他不会看错。
炽儿没死,他还活着!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知道他不会忍心就这么离开。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已经回来了,却不肯跟他相见?
炽儿,炽儿,你可知道,父王有多想你?
朱棣将那封信握于掌中,放到胸前,闭上眼,掩饰自己满心的思念。
炽儿,你等着父王,待明日父王攻破雄县,一定会去找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但父王知道,你肯定就在父王身边,不会走远。
二十里外的河岸边上,那个打渔的船家正坐靠在船头打着瞌睡。急促的马蹄由远及近传来,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船家起身揉揉眼睛,见刚才自己送过来的公子正骑着白马奔了回来,忙上前替他牵着马儿:“公子可回来了。抓到药没?”
朱高炽跳下马,朝身后朱棣军营的方向看了看,转过身来摇摇头:“没有,我没找到那个大夫,只好回来了。让船家久等了,不好意思。”
船夫揉揉疲倦的眼睛,呵呵笑着:“没关系,老朽答应了公子要在这里等你回来就一定得等到你才走。这深更半夜的,你找不到船,没法回去。”
说完,他扶着行动不便的朱高炽上船,然后将他的马儿也一起拉上来,才重新摇起船橹调头回去。
朱高炽下船的时候再次将手中的银子递给他,可船家依然没有收。他也不勉强,点点头道了声谢,转身上马,朝白洋淀的方向奔驰而去。
看着他远离的背影,船家再次感叹“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船家没有想到,在自己收拾渔网准备回家的时候,竟会发现一锭被朱高炽留下的银子。
翌日傍晚,太阳的光辉还未完全沉下地平线,白沟河西岸的燕军营地里就飘来阵阵饭菜香气。
驻扎在东岸雄县城内的朝廷精锐军首领庞霖登上城门一看 乖乖,燕王那边的部队全部在做菜造饭,大张旗鼓过节呢。由于炉灶都砌在岸边,东风一吹,就将那饭菜的香气和袅袅的炊烟都吹到对岸来了。
因为自己领的是精锐部队,庞霖此人本就有些骄傲放纵,仗着雄县城高地险,根本没有燕军放在眼里。现在一看燕军大肆造饭,知道他们无心攻城,立刻哈哈一笑,放下戒心,让将士们在城中也过起节来。
晚饭刚过,朱棣得到消息,庞霖正带着将士在城中饮酒赏月,城门守卫松懈,立刻乘着夜色亲自率领三万将士渡过白沟河,与张玉分别从左右上岸,在城下小心潜伏。
戌时中,潘忠、杨松跟大部分将士在城中吃喝玩乐,而留在城门守城的将士都有些心不在焉。
朱棣见时机成熟,与张玉远远的打了个信号,命三百名身手敏捷,武功高强的将士悄悄攀城而上,登上城头。待守城的军士发现燕军偷袭,为时已晚,连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便被割断了咽喉。
先遣部队成功登城之后,迅速打开城门,让左右埋伏的燕王军队长驱直入,攻入城去。
在城中寻欢作乐的庞霖得知燕军已经入城,方知中计,忙一声令下,仓促抵抗,与入城的燕军展开一场激烈混战。
雄县战役刚刚打响,庞霖就派了个心腹穿上老百姓的衣服从雄县西南门逃了出去,直奔白洋淀求援。
虽然雄县之中只有九千朝廷军,但个个都是精锐,朱棣带的三万人马足足打到凌晨,才将雄县完全占领。朝廷的九千精锐,包括守将庞霖,全军覆没。
雄县一破,朱棣就料到白洋淀的朝廷军队会赶来支援,早早安排了两千精兵,在白洋淀通往雄县必经之路的九眼桥下以水草作为掩护,潜入水中,等候号令。
潘忠、杨松支援心切,没有料到朱棣早有埋伏,一听雄县告急,赶紧集结军队火速赶往雄县。却想到刚刚过了桥,就听见两庞杀声震天,战鼓齐鸣。埋伏在桥下的两千精兵迅速冲了出来,占据桥头,切断了朝廷军队的后路。
沐晟、朱能率领军队从旁边杀出,两面包抄,朝廷军队大乱,不少人被挤到河里,死伤无数。其余的将士被燕军气势所震,无心恋战,纷纷投降。潘、杨二人被当场擒获。
朱棣一鼓作气,率军直捣白洋淀,一举拿下两人的大营。
与北伐军初战告捷,拿下雄县,占领白洋淀,让燕军士气大增。但大家都知道,在真定驻扎的耿炳文,还有数十万朝廷大军。于是大多数将领主张据城固守,与真定的朝廷军形成对垒之势,让战士们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再择时出战。
朱棣并不想这么做,现在燕军士气虽盛,可一旦与朝廷军对峙个几天,锐气削减,再去以少对众,对燕军是不利的。他们要做的,是趁现在士气如虹的时候直扑真定,乘胜发起进攻,让耿炳文防不胜防。
但所有将士都不赞成这个做法。
只有张玉是赞成出击的,他说:“敌军虽多,但都是新集,而且刚到此地,立足未稳。我以胜之师,只要能把握时机,一鼓作气,定能克敌制胜。”
正在张玉跟其他将士争论之时,门外有个侍卫大叫着“报——”从营外冲了进来。
朱棣上前一步问道:“何事?”
“刚才有人将此信件射到大营木栅之上。”那军士边说边将手中的信件呈了上来。
朱棣一听,忙上前抓过那信件:“人呢?”
军士答道:“那人身手敏捷,箭法精准,属下派人在营地周围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有人。”
朱棣摆摆手让他先下去,打开信件,果然又是朱高炽熟悉的字迹。
张玉跟诸位将士停下争论,都看着朱棣,等着他的决断。
朱棣将信件收好,深深吐出口气:“张将军所言甚合我意,下令将士们原地修整,明日一早朝真定进发。咱们这次给耿老来一个先声后实。”
诸位将士不约而同看向朱棣:“先声后实?”
朱棣高深莫测的笑笑:“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说完转头看向张玉,“我们攻破雄县的时候是不是俘虏了一个叫张保的将军?”
张玉闻言答道:“是啊。那个张保是雄县守将庞霖的副将,投降之后,表示愿意效忠王爷,我便将俘虏的雄县守军给他统领了。”
“嗯。很好。”朱棣点点头,“你去告诉他,让他装成被俘后趁着看守松懈逃跑的样子,回去真定,向耿炳文报告燕军将抵达真定的实际情况。记住,一定让他把我军初战告捷,锐气正盛的实际情况告诉他。”
“王爷?”这下连聪明如张玉都对他的做法不解了。别人打仗,都想着让对方越少知道自己的军情越好,他怎么反其道而行,要把自己所有的的军情都暴露在敌军眼下?那这仗还怎么打?
而其他部将更是如坠云里雾里,搞不清楚朱棣到底想干什么。
只有朱棣,握着那封信件,心神早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炽儿,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父王?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撒花!炽儿回来了!亲亲别急,下章,下章就让他们相见咯!因为炽儿不回来是有原因滴,他要帮助朱棣攻打真定嘛,他是跟这耿炳文的大军回来的,对耿炳文的军事部属摸得很清楚,他这两次送信可都是帮了朱棣的哟,等真定攻打下来,他就会出现的。离离保证!所以,为了表扬离离亲妈的表现,离离要花,要花,要花!!!!!!!!!
第六十九章、父子重逢
朱棣被张玉的声音拉回思念朱高炽的思绪,无奈将手中信件递了出去:“你们看看。”
张玉接过那信件,旁边的朱能、沐晟等人全都将头凑了过来。见上面只写了两句话,第一句是“雄县消息尚未传出”。第二句是“朝廷军在滹沱河两岸”。
几人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又把疑惑的目光移到了朱棣身上。
朱棣见状心情大好,在心中很是得瑟的说了句“看来本王的儿子,还是本王最了解。”
朱能沉不住气,挠挠头问道:“王爷,你别光笑不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朱棣将那信笺拿回来,小心叠好,才慢吞吞的开口解释:“上面写得很清楚,雄县的消息未传出,说的是潘忠、杨松并没有将雄县告急的消息送回真定,耿炳文现在根本不知道我们已经攻破了雄县,要向真定出发,自然对我军没有防备。只要我们发起进攻,定能打耿老一个措手不及。”
诸位将士听后面面相觑,张玉眉头深锁:“潘忠、杨松怎么可能不把雄县告急的消息送出去呢?”
“咳。”朱棣假意咳嗽一声,“不是他们没将消息送出去,本王觉得,应该是在半路被这个给本王送信的人截杀了。”
这下诸位将士更不明白了,连最不爱说话的沐晟都忍不住开了口:“这个送信的人是谁?王爷为什么那么信任他?”
“呃……”朱棣想说是朱高炽,可转念一想,大家都知道朱高炽坠落悬崖,尸骨无存,如果现在他说送信的人是炽儿,将士们恐怕不会相信。如果被他们认为他思念成疾,怀疑他的决断能力,扰乱军心就不好了。所以话锋一转,岔开了话题。
“这个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大家再看看这第二句话,说的是‘朝廷军在滹沱河两岸’。 你们应该都知道,滹沱河是真定城外一条贯穿南北的主要河流,耿炳文定是为了保证真定万无一失,所以把军队分成了两部分,分别驻在两岸。不管哪边受到攻击,对岸的军队都会过来支援。这样一来,南北两岸的军队就相互声援呼应,我们要想集中兵力攻击一点,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但如果分开攻打,又会大大削弱我们的兵力,不管怎么做,我们都讨不了便宜。”
张玉听后恍然大悟,直呼“妙计。”耿炳文不愧为朝廷开国大将,果然比之前那些个只吃饭不干事儿的饭桶守将有用多了。照这样看来,还真不能贸然攻城。
可有一件事张玉还是没想通:“既然如此,王爷为何还要让张保回去将我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