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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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街-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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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口传来了脚步声,玉林刚要出大门,不想一头撞上玉莲。

“这鞋做得真好,是给谁做的呢?”玉莲怕景花走出,忙代姑母赶来把守,她从玉林手中接过鞋,故意出声问道,好让楼上那位听到。

“这鞋么,你看过就知道给谁做的。”玉林十分冷淡,但她并不发作:“你还不晓得么,我从来没有做过鞋,就请小姑给我那位代做一双,这难道也不可以?”

“妹妹给二哥做鞋,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没说不可以哩!”玉莲感到今儿气氛有些特别,闻到了火药味。如果不煞杀住这两人的威风,今后,怎么镇得住这一大家子?于是说:“据我所知,小姑子从来没为其他兄弟姐妹做过鞋,也没见过这么好的针指。此鞋的主人未必是二叔吧!”

“如今我给谁做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没有给你们磕头罢了!平日里在母亲跟前说长道短的,把我贼一样防着,我在这个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景花已怨恨地步下楼梯,冲着大嫂说出她想说的话。

“小姑,你今天是怎么啦?我们是同根抽出的桠枝,同一个枝头上的花果。要是别人不知道你的心,难道我还会向着别人?你和连叔好,我去年就提出过:“一嫁一娶都是一屋里事,省钱又不费事,你自己也听到的,你也忒狗咬吕洞宾,不知好歹呢。你给二哥做鞋有什么稀奇,这些年来,全家人脚一双,还不是都我做的?”

玉林自然不会就此罢休,她只不过借姑妈的牌子滥用权术的俗人罢了,何必与她一般见识。自己是跑南闯北的,什么样的脸谱没见过?怕她作甚。顶多姜家不待,还混不到一碗饭吃?只是眼下与水轮师还难以割舍。如果与她针尖对麦芒还不是时候。实际上她心里早有另外的对策。就不卑不亢地自到厨房做饭。

大伯母刚走,婆婆就来了,玉林心生一计,说:“婆婆,小姑终日闷闷不乐,要是憋出病来怎么了得?不如我带她到田畈里采青,让她散散心。”

范氏对她原有戒心,本来一个好端端的景花,自从她来了后,两人就粘贴在一起,硬支支被这小蹄子带坏的。让他们一起出去还有什么好事么?但如今对女儿确也管束大紧了,终日不思茶饭,以泪洗脸,长久下去也不是万全之策,这个丫头自小脾气犟,除了玉林还没有一个人劝得进,让她带出去开导开导也好。再说女儿的终身大事今日要定,让她晓得难免生事,还说不定搅局,那就坏了。于是就答应了,并叮嘱:“你好好劝她,别跑得太远,早些回来。”

她们提了只细篾篮,来到西茅堰,这正是清明节她荣获阴阳街花环得主的地方。祖上那株参天的巨枫依然傲岸。景花又重见天日,大自然的无垠的秀丽风光对她来说是多么可贵啊!由于炎夏刚过,一场透雨还给大地一个凉爽,周边的树林和草地都长出新枝绿叶,在湿润的环境中渐渐恢复元气,万物都重新获得蓬勃的生机,鱼儿在河里斗水,双鹰在蓝天翱翔,蜂蝶恋花而舞,一切生灵都在和谐的天地间共鸣欢跃,这一切对她来说多么可贵啊。此刻,她在这片熟悉的田野里自由自在,原来被压抑的心情得到释放,顿觉这里的空气如此清新宜人,心境也比原来好得多了。

“景花,我们出来时看到家里来了一位书生,由一个叫什么老张婆和刘老太的媒人带来的,听说那是北乡树丛沿朱家的公子,朱家有良田百石屋宇宽敞,是当地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是专程前来向你求婚的。”

“我老早瞧到了,他们怕我和连哥淘气,败坏了姜家的门风,早想把我赶出家门了。可我偏不买他们的账,除了连哥,我什么样的人都不嫁,接进金銮殿做娘娘都不去。别说朱家富得冒油,即使家里堆着金山银山我都不希罕,就是朱家公子中了头名状元,披红挂绿,用八人抬的大轿也别想抬走我。不然我还有一死呢!”

“你别嘴硬,到时候由娘和兄嫂作主,你不嫁由得你么?”

景花嘴里虽这么说,但树丛沿来相亲这是事实,人也看到了。精神不免又紧张起来。刚刚吊上来的情绪又是一落千丈。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如果他们强按牛头喝水,我可以成全他们,但他们永远得不到我的心,抬回去的是一具僵尸而已。然而,既然是相亲,双方父母都有个推敲过程,还有很大回旋的余地。因此她心里还不是很紧张。

玉林听了她的表白,着实吃惊不小。她心里很清楚,她同景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深意切,已经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如果他们硬要逼嫁,万一逼出人命来,那时双方都要倾家荡产。眼下种种迹象表明,这两家好像都中了魔似的,都处于执迷不悟的亢奋之中,绝不会放弃这桩婚事。为了挽救这两家险若悬发之虞,权宜之计是逃婚,让景花和景连生米煮成熟饭,才能使两厢四方逃离血光之灾,否则都将毁于一旦,想到这里,玉林已为他们捏了一把汗。于是对景花委婉地说:“我怕只怕你心地太善良,你那里知道,如果他们背地里给你订了亲,那时小胳膊扭不过大腿,你就晚了。依我之见,你应当机立断,拿定主意才是。”

“什么主意?”景花急忙问道。

“三十六计,以走为上计。”玉林从自己脖子上拿下那块价值连城的翡翠说:“这上面有‘苏州盛记之宝’字样,你拿着这信物逃走吧!沿着这条小路只管朝南走,这里离南山寺前村只有三四十里路,村里有位尹怡的中年人就是我的母亲,她见到宝物就知道我叫你来的,她会照顾你的,等到景连赶到寺前,你们在我娘家拜堂成亲,一旦你们生米煮成熟饭,就会断了朱家的念头。虽说姜家难免吃官司,但至多退回彩礼,登门鸣炮陪礼,这样不但成全了你们,也免得姜、朱两家祸起萧墙,两败俱伤。这才是万全之策。”

“要我逃婚?不!我难道还怕他们不成?”景花把翡翠还给了她:“我倒要睁双眼晴看看,谁敢把我怎么样?”

“不走?”玉林叹了口气说:“你太天真了,你将来会后悔一辈子的……”

两人挖了些野菜,因心牵扯挂着景花和景连的命运,再也挖不下去,于是两人急急忙忙转回家来。见门前满地是炮仗的纸屑,空气中也弥漫着硝烟,就感到事情不妙。待进屋里,前堂上红烛高照,香烟萦绕,虎头长案上供俸着二袋七样果子,还竖着嵌在米筛上的戒尺,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只有干着急。

景花呆痴痴地怔在那里,欲哭无泪,娘在门内喜滋滋地叫唤:“景花你进来一下!”

她刚跨进门槛,大嫂就笑喜喜地迎上来:“小姑子恭喜你呢,家里给你订亲了。”

景花脸色铁青,以怒目相向。范氏见景花神色异样,并不感到奇怪,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自古以来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婚姻大事难道由女儿自己作主不成?

景花像被五雷击顶,那含在大眼里的泪水像断线珠似的滚了下来。他们明明细知和她同五哥已经情深似海,却偏偏要活活拆散。一股热血涌出心窝,喷了玉莲一身一脸,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玉林等忙把她扶住用大姆指掐住人中,范氏、玉莲吓得脸如土色。忙上来把她扶到床上,用温水洗去血迹。但景花很快就清醒过来,不顾一切挣脱出来,一路发疯似的跑到枫树塘的竹林里,她才哇了一声哭出声来。在这片青松遮天的塘岸上,她曾和心上人编织过人生美好的理想,有过无限的向往,在这无边无际的思绪里仍然出现她和连哥幸福的时刻。她们经曾情投意合,盼望月老牵线,天地和合,能够天长地久地生活在一起。过着男耕女织的平静生活。可现在被他们当头一棒,把一切美好的憧景都被粉碎了。人到了这个分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本来是个烈性的姑娘,她彻底绝望了,眼前迷茫的一片,就不再多想,于是望着可以吞嚼一切的水面,纵身一跳。欲知事后如下,且看下回。

第十一回狠心娘抱缺忍天命慈仁嫂成全开心窍

景花在朦胧中好像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飘荡,那嘈杂的声音由远而近,不久豁然开朗,耳畔那呼天抢地的哭声嘎然而止。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睑,才发现已躺在二嫂的床上,屋里屋外都挤满了人群。

“醒过来了,苍天有眼,也是我女儿命不该绝!”一张由悲转喜的慈祥老脸映入眼帘。她就是生养了她又逼她走向绝路的老母,此刻她老泪纵横,痛不欲生,瞬间苍老了许多。要不是玉莲玉林扶住,早已瘫痪在地。只是那饱经风霜的纹沟里仍然深藏不屈的威严,说不清是责怪女儿绝情,还是悔恨自己狠心,导致了这场灾难。她身后排列着景前、景山、景明,阴郁掠过一张张木然的国字脸,没料到一桩极平常的许婚,竟发生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憾。

景花清醒后就想一见为他殉情的人,但没见着,却发现苦命的景芳……

景芳排行景聚之后,又叫聚妹。五年前嫁到石子路洪村,丈夫发疯走出,至今不知下落。公公洪秋伯贪财纳媳,造害一家二代三亡啷当入狱,幸好花钱消灾释回,也感悟了尘世无聊,就代儿子洪伟山给她写了一纸休书,容她嫁留两便,不再与洪家有涉。一日夫妻千日恩,她虽还回自由之身,但骨子里还是恋着洪伟山的。于是放弃那份薄薄的家产,只拎一包更换的旧衣裳,含着两泡热泪,一步一回首地离开石子路,踏上生身落土的家园。

她没进村,就有人告诉她;“你妹恋上景连,高堂另许他人,想不开便寻了短见,幸被景连救起,被抬到西院,还没有缓过气来呢!”

景芳“哇”了一下失声痛哭,直奔西院,挤进人群,来到床前,看到奄奄一息的妹妹,想起自己悲惨的人生遭遇,更是大哭一场。

景花悠悠醒来,大家见已无大碍,才松了口气,不久便纷纷散去。景花见不到连哥,对母亲、哥嫂犹为反感,就转向面壁而泣:“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除了塘里还有井里,不然的话还有绳索。我死了,看你们拿谁来去朱家顶杠?”

范氏听了心如刀绞,家里数她最小,集家宠于一人,视为掌上明珠,对她百依百顺。就这么一桩没称她的心愿,就要寻死觅活,闹得整条阴阳街都轰动沸翻,遗笑八方。连自己的亲生娘、兄嫂都反目不认。生就这种死脾气,别说嫁了,即使老死闺阁,日后还有安宁么?我还能指望她驼我上天?”

玉莲善解人意,深深理解姑母心有苦难言,就上来正言开导:“姑娘的婚姻是有些不顺心的。但你是聪明百达的,理该设身处地为家里人想一想。为娘的,做哥嫂的那一个不为你好,从本意上来说也是为你着想吧,朱家殷富,那位后生官也是水洗似的,难道还不配?非要泥腿子?我们谁还忍心让你跳进火坑不成?”

景芳听不过去,就发了话:“大嫂,景花是生死的牛脾气倔强好胜,认定的事儿是九牛二虎都拉不回来的,如果能懂得那些理儿也不会走这条路了。如今她是阎王爷处报到过的人,极需要安静,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让我同二嫂慢慢开导罢!”

玉莲在人前谁敢应口?不想被还不知头道的大姑娘抢白一番,心有所不服,正要数落她,却被姑母使眼色止住,范氏趁机吩咐景芳:“你同玉林好生看着,千万别让她再做出傻事来!”说着,才被家人簇拥着怏怏离去。

玉林送走婆婆,立即关门上闩,叫景芳扶起妹妹,自己端碗姜汤来喂,笑着说:“你也用不着和他们呕气,还是趁热喝口姜汤解解水气,消消火气!”

景花摇摇头:“你们也别费心机了,我不会喝的!”

“没数连整个枫树塘都被你喝个干底朝天,还多余这口黄汤么?”玉林一句戏谑,逗得她破涕而笑,笑了又哭。

“景芳,闺阁嫌我们身份低贱,不够面子,你去请个有头面的人来,看这个小蹄子还喝不喝?”

景芳抿嘴一笑,打开角门,竟带进一个人来,景花眼儿一亮了,他原来是朝思暮想的连哥。就激动得舒开双臂与他抱头痛哭:“我还以为能同你生死相随,白头到老的,可……”景连已悲愤交集,那无奈的热泪点点滴滴落在她的胸前,却还替她抹泪:“你不活我能活么?你别再做傻事了,答应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

景聚师接到口信,心如火燎地从西门畈水碓里赶回家来。先到自己的西院看了景花和景芳,同玉林商量好对策,然后到堂屋向母亲力陈景连和景花匹配种种好处,主张坚决退掉树丛沿聘礼。这一切由他来承办。然而母亲说:“朱家良田百石,女婿知书达礼,只道我们丫头不配?既然许身于他,又为何出尔反尔?”

景聚回道:“当时订亲时,老张婆带来这位书生,操着兰溪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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