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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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街-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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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氏听了凶信,抱着病体挣扎起来,被众人扶到中堂太师椅上说:“别哭了,夫妻一场,赶快回去见面要紧!”并吩咐景芳、景连护送,那边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当下收拾了些衣裳,就随同刘三出发,一路盘问刘拐棍:“我丈夫得了什么病,何日起因?”“其实我没上过表舅家,还不甚清楚,只是听伯母和浑家蕊环说的。正月十四五更时分,龙灯拉进朱家场院磨灯,在梅树下摔坏了龙头。那老乞婆刘师师对表舅说:“这梅树下是停过轿,有邪气,喷过狗的血,今日龙灯磨灯别的地方好摔不摔,偏偏在梅树下摔坏,这梅树肯定有冤孽附着,留着总是个祸殃,还不如把它砍了,请班道士斋醮禳灾,驱除邪气,才保住你家大小安宁哩!”表舅一听就冒火了:“整个树丛沿数你多事,古梅是先祖所栽,岂可砍掉?”斥为无稽之谈,不予以理睬。

朱兴一个人住在新屋,连日来被恶梦惊醒,恍惚中,看到一个极美丽的姑娘进来陪他睡觉,从此他就起不了床,舅母前去探望,突然发现在他的被窝上蹲着像狗非狗,似猫非猫的怪物,她再细看时,倏忽不见,忙叫来表舅满屋寻找,连洞里缝里都看遍了,也没有找着。于是立即请刘师师夫妇,还有伯父朱鹤,伯母老瘟货等来到新屋,师师发现被上有黄毛,说:“这是那东西身上的!眼下蒋郭塘、皂童口、马达镇都风行这种东西!”舅母吓得脸无血色,又请郎中又问仙姑,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病情加重。只得把儿子抬回老屋里睡。可谁也没想到,表兄在大烛光下又看到那东西,指指点点:“是她,她来了,哈哈,她要走了,你们给我拦住别让她走!”说着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表舅和表舅母也当场晕过去,师师和秋伯闻讯赶来,又请和尚、道士念经,用桃枝抽打驱妖,一家情绪才安定下来,但他们一走,表兄又发作起来:“她又来了,你们把大门、房门都关好,别让她跑了!”如此,每夜多时闹了七八次,连邻居都灯火通明,不敢贸然睡去。今日表兄拉住舅母的手,眼泪汪汪,说:“我的病已不会好了,很想见景花一面,迟来就见不到了……”

景花听了心一酸,流下热泪,心如火燎地赶到树丛沿,东方才发白。来到门口,就听到从里面传出哭声,原来朱兴已合下牙关,不省人事,景花泣不成声,挤上前去,握住他已消瘦的手,轻轻地呼唤:“丈夫醒醒,我是你妻景花呀!”

朱兴嘴唇抽动一下,突然睁开干涩的双眼,滚出两颗泪珠:“你终于回来了!”并挣扎着要起来。景花忙扶起他的身子,让他坐到自己的怀里,从悲喜交集的公婆手里接过参汤,一勺勺地喂着。邻居们听说朱兴被媳妇唤醒了,都纷纷进来探望,房里挤得满满的。刘师师一见到景花就摇头,心想:“自从这个小媳妇过门后,整个树丛沿都没安静过,前场把邪气带到梅树下,这次又摔坏龙头,损了朱家的龙脉,还差点断送了朱家香火,这个祸殃不除,树丛沿还有安宁之日么……”自此,刘师师就暗暗下了决心。

刘三在朱家灌饱了酒肉,拿了利市,回到朱鹤家两间古屋,蕊环见他欢欢喜喜回来,忙放下针线活,接过身上的马褡,用手捏了一下,居然揑到两个红色,透开一看各有三钱银子,笑道:“昨儿来请还不肯去哩,结果是两头管饭,还有工钱,这叫勤快吃饱饭,且把偷盗勾当改了吧,那是损阴德的,上次你偷了一百八十两,差点害掉两条人命哩,兔子不吃窝边草,可你却把黑手伸到我娘家来了,今后叫我怎么出头人前?”

“你也别抓住辫子不饶人的,那包银子不是放回原处了?如今我已金盆洗手,不再干这一行了。”

“这还算人话。”

“伯母与谁说话?”刘三听到厨房里传来声音就问道。朱蕊环说:“刘师师哩,她当年在兰江里做船篷生意时人称‘勾魂莲’红极一时,人老珠黄跟了朱秋伯落脚树丛沿,改行做了媒头,就凭她那张花嘴和老张婆合谋给朱家撮合了阴阳街第一美人,可朱家不仅不感激,还说她‘捞事揽祸’,给他家娶了个惹事生非的‘西施’导致两头都不得安生,当初相亲时嫌朱兴丑陋,李师师出了歪点子,叫他表弟程鸿代相,程鸿是程大麻子独生子,风流倜傥,见了景花后得了相思病,从此两家断绝来往。”

“我听说朱兴老婆是美人儿,直到昨日才证实,的确生得俊俏,冷不防地瞧着一眼,竟会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还有她的姐姐景芳,比妹妹还漂亮,如能与这样的美人过一夜,就是死了也心甘,只可惜这样一朵牡丹花插到牛粪上了。”

“看你眼馋得连涎水都挂到地了!”她狠狠地戳了他一指头,见他一个踉跄,又忙把他扶住:“当时你何不等待娶她,反死皮懒脸地要跟我糊疙瘩。”

“可我这只懒蛤蟆没福吃天鹅肉。有了你我已心满意足,人说你在塔岭背青楼时,是‘独占风韵一枝春’,现在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哩!”说着就上去拥抱亲嘴。

“嘘……”蕊环封住他的嘴,“大白天,要是有人碰上有多不雅?等到晚上,牛定在麦苗田里,还不都是你的?”“既然牛已落田,白天耕和晚上犁还不一样吗!”蕊环无奈,只得由他作为,两人正在拥抱亲热,偏偏被从厨房出来的师师看得眼热:“两口子,可真心急,才隔了一天就熬不住了!”“这个死鬼去了一趟阴阳街就中了邪,也不怕让人耻笑!”“这有什么,在塔岭背时光,有的姑娘还不是满街拖男人吗?”

蕊环那里敢接口,只好低头做鞋,师师随即要过一双鞋来瞧:“好手艺,这是给谁做的?”“给干爹干妈做的。”“还是你亲爹新妈有福气,可我临老还跟了个孤老,膝下无嗣,连双寿鞋都没人做的!”“大妈若不嫌弃,拿个鞋样来,我抽空也给你做一双吧!”“那怎么担当得起哩?去年我为朱家奔忙了大半年,竟连一双谢媒鞋都脱不出。这倒还罢了。可那小蹄子,见到我连正眼都不瞧,仇人的,这可真是黄胖舂年糕——吃力不讨好,世上什么都好做,就是媒头不好做,媒头——霉头,鞋磨破一双,触了两头霉!”

老瘟货接过话说:“是呀,世上没有好人心,小两口好时,是自己的福分,不好呢,都是媒婆不是,听说那何碧华还是通情达理的。”“她倒还有良心,认我做了干姐,可她是个没主见,用得上时左一声姐右一姐的,连心都会掏给你,用不上时,故意避开,你细想,我家老货蒂替他又管家又当田头,把一生的心血都陪贴上去了,创了这份家业,做到了尽忠报‘国’,这次他儿子被那东西逮去了,要不是我发现得早,给他问仙请医,那里留得住小命?他家还蒙在鼓里呢?”

朱蕊环听了发呆,半响才说:“听说被那东西逮住顶多能活七七四十九天,可真厉害。”“可不,它是精魅。早年在朱鼎臣院子里有株枇杷树,有人看到有只狗头猫在树上吐出涎津有二丈多长,等那涎津快到地时又慢慢吸回去,如此反复多次,一般太阳出来时就消失,人家叫‘野猫狸炼津丹’,凡能炼成的精都是千年以上的野猫狸或狐狸,能通天入地,变化无穷,仅次于仙道,列入妖孽,人要是被它迷住了,你想什么就会变出什么,你是女的,它会变成极英俊的公子哥儿来会你;要是男的,它又会变成极美丽的千金小姐陪你睡觉。那朱兴就在夜里见到有位漂亮的姑娘同他陪睡,所以下身经常出现湿漉漉一片,津液被吸,元气日亏,五筋六脉干涸,待七七四十九天,油干灯尽,那也就……”

“他不是逃进莲花寺吗,按理佛法大于妖法,那东西又怎么能跟进去的呢?”蕊环问道。

“照理那里有佛光罩护,还有四大金刚把守,一般妖孽那里进得去。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东西是无孔不入的,等家里人送吃食进庙时,它会变成一只酒蝇或一粒跳蚤,附在人或物上,被带进也未尝不可。总之那寺院总比凡尘冷屋安全,我再三劝他们把朱兴抬到寺里或祠堂,悄悄地转几个弯。用白公鸡黑狗血断路,可那朱信源总斥为‘无稽之谈’了,不听我劝,才落到这步田地!”

老瘟货也说:“这东西一旦被它迷上了就无法脱身的,那年朱必成已五六十岁,还被迷上,半夜里端起碗来吃面条。他老伴接过来一看,吓坏了,那是什么面条?都是些活蚯蚓,死蛔虫,粪蛆什么的……”

“腻腥死了!”蕊环一阵恶心,哗啦一口呕吐出来……

……

朱兴醒过来了,两老惊喜万分,那激动的泪水流挂满脸:“这真是苍天有眼,命不该绝。”何碧华说:“刘师师说了,让儿子到祠堂住几天,那里有明太祖神位可以镇邪,又有列祖列宗保佑……”

朱信源饱读儒书,那里会信鬼怪之说,但觉得这冥冥世界之中,还有不尽人知的东西,换换位置也许会好得快些,正犹豫不决之际,景花开口了:“公公婆婆,丈夫已经体衰气弱,那里经得住空空荡荡,四面注风的祠堂,倒不如回到新屋住着安稳清静,再延医求药,慢慢调养,叫我姐和连哥也住进去,人多气旺,也许还好得快些。”

“正合吾意,有媳妇儿亲自服侍,我就放心了!”朱老爷横了一眼正在犹豫的老婆,何碧华忙点点头。

景花等三人趁天晴日旺,打开新屋,进行全面打扫整理,把房里的被褥蚊帐全部拿出来煮洗晾晒,换上新鲜稻草垫铺,并在内房外室洒淋石灰,生了几盆白炭火,用酒醋熏蒸霉气,换上全新的被褥,景花又叫连哥在她的花床对面找扇堂门,用四尺凳搁张便床,让景芳睡在自己房里好有个照应。

到了傍晚,朱兴已知饿了,父母喜滋滋地把煨在灰塘里的小钵粥送过来,配上极可口的咸黄瓜、豆腐乳,一个端碗一个拿碟,由两姐妹把他扶坐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两位老人看到这番情景,感动得热泪盈眶,心里踏实多了,放心回老屋张罗晚饭。尔后先由大舅大姨回老屋,用完晚膳,趁便把景花一份打过来吃,两老也提汤端水过来。在通明的大红烛下,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朱兴虽然体弱气虚,可他那双眸子一刻不停地盯住一个人,幸好无人会去介意,唯独景花心中明白,但为了缓解他的病情,也不愿捅他这层微妙的关系,大家正谈得热闹,听到叩门声,何碧华打开一看,有朱鼎臣夫妇,秋伯夫妇,还有朱鹤一家都看望病人,还有大兜小包送来慰问病人的果品糕点。大家都搬移凳椅,让客人先坐,讲了许多庆幸安慰的吉利话,谈些家常,也就先后告退。

公婆由悲转喜,见儿子已无大碍,方感到心疲力竭。这些天来,为孽障的病体担惊受怕,如今媳妇回来方见有起色,才有霁颜,在大舅和这对姐妹安慰和敦促下,也双双回老屋歇息。

景花送出老人,关上大门,由于一天一夜未合过一眼,也是哈欠连连,叫景芳自个睡下,再见朱兴安祥地入睡,脸色红润,呼吸均匀,就自个抱了被褥,同景连上楼;整好地铺。景连说:“你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下面有姐哩,你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冷楼上,等会那野猫迷来迷住你,你想要什么,就会变什么满足你,没数会变成一位极娇艳的姑娘来陪你睡觉,你不怕,我还舍不得把你抢走哩!”说着脱了衣裳,让景连抱进被窝里去:“你就是狐狸精变的美丽俊雅的姑娘,我早已被你迷住了!”说罢,双手去触摸她的胁下,景花怕痒,那经得起他的揉捏,竟忘情地格格笑起来:“你饶了我吧,我不迷你就是了!”“还不迷,我已经被你迷到骨髓里了……”

景芳躺在被窝里,等她回来合铺做伴的,谁知等了老半天也没听到楼梯响,反而传来了放荡的笑声,心里骂道:“这个小挨刀的,丈夫病得如此凶险,她却还有闲心调笑淫乐,让我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同房,让外面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说罢又爬起来准备去叫,又怕影响病人,在无奈之下,一口吹灭了灯,只顾自个睡下了。

欲知后事,见下回。

第四十二回单相思良宵成泡影双戏虐冒雨共伞行

朱兴在妻姨俩的精心调理下,身心得到了康复,不到一旬,就会在她们的搀扶下到梅树下去散步。

转眼到了三月初十清明节,要是在阴阳街,每三年一度的斗牛选淑,呈现出万人空巷的热闹场面,景花、景芳都得过花柳环,披霞戴冠,骑着斗牛王,鸣锣开道,在无数的旌旗灯牌的簇拥下游街,那是何等风光。可如今都因姻缘不谐被冷落在野猫山。红颜薄命,又谁能改变得了呢?

景芳因有了风雨亭一夜情缘,至今还等待着一去不复返的薄幸郎。孤灯冷月,泪湿枕头,又谁能理解她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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