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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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街-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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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旺在朱家扒了几口饭,向伯父伯母迫不急待地叙述了他在坟场的奇遇,商量定亲事宜。

朱信原听到“通天霸”三个名字就吓了一跳:“你晓得这个地头蛇的为人吗?当年阴阳街开米市,多少人争那个权头,?闳济决策不下,景花的父亲樟勇站了出来,他智谋过人,刚柔相济,就在大街上众目眈眈下煮沸了七口油锅,宣布谁敢从油锅里取得秤锤,就由谁掌管权衡,收取佣金。结果在数以千计的人群中没人敢上,唯这维彪卷袖挥臂,伸进滚烫的油锅,抓出秤锤。成了终身权头。你与这样的人争夺姑娘,会有什么结果?”

“只要能娶到她,就是跳油锅也在所不惜。可恨那只两脚狼只限三天内还他一百八十两银子,三天不还,就要用守坟人的女儿相抵债。”

“过了大年,谁家手头还有钱?就是卖田卖地没有十天半月拿不下来,何况这是通天霸的一个遁词,被看中的人,即使有更多的钱拿去都不见得顶用的。等钱到了手,恐怕又生出新的花头经,对于这种仗势霸道,言而无信的市井无赖,你都相信么?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世上姑娘有的是,何苦去虎口拔牙呢?”

“伯父,她才十七岁,是一对陪葬人的女儿,身世甚悲,我不忍心眼巴巴地看着她落入虎口哩!”

“这话还说得有些骨气,有你这番善心,我做长辈的那有不支持的。”朱信源别着两手,来回踱着,“这样吧,我手头还有三十两,你先拿去,另外再设法借去。”

“伯父,最好能把我所剩的田产、屋业卖了!”

“你把产业拎起来卖能卖几个钱?时间也来不及。卖了它,没了田地屋宇,你们又凭什么维持生活?还是先借借看再说。”

朱旺无奈,只得拿了伯父的三十两银子,告辞出来,再来盘算有什么值钱可卖的东西,可家里空空荡荡,可卖的全都卖光了。于是下了决心,硬着头皮,挨家挨户地告贷。可跨年的铜钱六月的雪,谁家还有余资?但好心的村民听说他筹资订亲,“浪子回头金不换”,不忍让这个看他长大的孤儿徒手而来,空手而去,少的一钱二钱,多的半两一两。村上二百户头,倒有一百七八十户出手,林林总总加起来竟七十多两。晚上又有朱鼎城的管家朱顶算送来二十两;老瘟婆来串门,带便捎来五钱银子,说:“朱旺这孩子有出息,从小就尊老爱幼,我们的孤老头年岁大了,在挑水、晒谷等力气活上不济,他都会帮忙,这次他要成家,是天大的喜事,本来要出个份子喝杯喜酒的,只是家里欠吃少穿,捉襟见肘,这点银子,实在拿不出手的。真人面前不说谎话,本来家里也有些防老积储,可是蒋郭塘干女儿朱蕊环的野老公刘拐棍,三番五次来揩油水,大正月的赖着不走,我们那里供奉得起,把老底都耗光了。”

“可蕊环倒是众人夸的孝女,过年还给你捎来一篮年货,她不是一直孀居,什么时候嫁人的?”老瘟货回道:“那里是嫁人,她已三十七八了,这个好吃懒做的光棍才二十八九,是贪图我女儿那点浮财罢。”“真是一家不知一家事,谁都有本难念的经!”

老瘟货走后,朱旺见已有一百三十两,心中大喜。可是还有五十两怎么办?就来到堂兄处说:“是否请你明日一早陪我到阴阳街,叫堂嫂替我想想办法?”“正月头的,叫我到岳母家去乞讨?可我没这么厚的脸皮。再说你和守墓女艳闻轶事在树丛沿都传遍了,天高皇帝远,估摸一时半刻不会传到那个恶棍耳朵。可你兴师动众的再到阴阳街鬼门关阎罗殿里闹,无非灯蛾扑火,又怎么救得了她?我同景花还收到一些红包,你先拿去凑个数。”“堂弟一片好意我领了,只是没经过嫂子同意,有所不便!”“这是火烧眉毛的事,还讲究那个?再说你嫂子其他不敢恭维,于钱财并不看重。待办了事再与她说何妨,官场还有个先斩后奏么?”父母瞪了他一眼,连满腹心思的朱旺听了,也都禁不住笑出了声。

朱兴尽其所有才奏足二十八两八钱,当他回到老屋,只见母亲把一只古抽屉扑在桌面,滚滚落落地择些古董,有“乾隆通宝”“楚国刀币……”,一枚枚拣点,剔除了眼下不通用的部分,折银也不过二两二钱,如此翻箱倒柜的筹划才有一百六十一两,朱旺回到古屋后,又拿了开山锄,扒地挖墙脚,把祖上藏过银子的地方再行搜索,还好又扒到十四块银元,现在只欠五两了,可这五两到那里去要?但他突然想起在坟场送大伯的那锭银子还没收去,如此苍天有眼,总算筹足了翠翠的买身钱,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本想连夜赶到阴阳街的,可这三天来,他那里敢合上一眼,当时眼皮很重,忙用豆腐袱包成一包,关了门,护着包袱上床睡去。

天亮醒来时,突然发现胸口的包袱没了,大门洞开,经过拆金刚,搜佛殿千辛万苦筹备起来的银子被盗窃了,无疑是讨饭袋里偷米,不但破灭了“鸳鸯梦”,而且危及坟场一家两条人命:“我的上苍,你为什么这么提弄人?”他叫天不应,唤神不灵,入地无门,欲哭无泪,他发疯一般来到伯父门前,但他家还没起床,再说银子是丢在自己手里,伯父责怪小事,自己怎么对得住他一家人?还不如先到阴阳街向哥嫂问计。她绝顶聪明,智谋过人,心地善良,为人宽厚,说不定会协助自己渡过难关,救出心上人……

他疯疯癫癫地狂奔到姜家,太阳才一树多高,在西院门外碰上玉林,忙迎进室内,见景花正在梳妆,他含着悲愤的热泪倾诉了眼下的一切。

“小叔,你别急,事到如今光急有什么用?还是先吃过早饭,叫连哥一块来商量对策。”景花把景芳送过来的一碗粥,一双鸡蛋,一碟咸黄瓜让他吃了。自己同玉林探讨这桩辣手的事。但既然小叔看上翠翠,那不得不火中取栗,到老虎头上拔毛了。

“你来时,有没有遇到阴阳街人?”玉林盘问。

“我是操小路来的,连堂屋都没敢进,只是东头有座小院落,刚好有位非常漂亮的女子出来,撞了个满怀,其他好像还没遇上人!”“清早遇艳,你的桃花运来了。不过还不要紧,这个小寡妇只怕招惹是非,万事都躲得远远的,决不会给你张扬的,如果遇上胖大嫂就麻烦了,那张比喇叭还响的大嘴,非传遍通街不可!”

“元宵一过,人气冷场,天气又冷,一般富足人家闭门在家享乐,而贫苦百姓为了省下一顿饭,也得睡到中饭,谁还会注意你这个不速之客呢,没事,只要你待在这里不出去,不会有人发现的。”玉林笑了笑说。

朱旺急需一百八十两银子,刚想张口,却被姑嫂俩打断了。而她们主重的并非银子、救人,而是没完没了地盘问自己是否有人瞧见,只字不提银子和救人的事,心里又气又悔,晓得如此,当初就不该来,他们并不关别人的死活,只怕我连累了他们,叫我悠在屋才不会被人发现,可那翠翠三天时间到了,还有活命么?于是他毅然站起来要走:“堂嫂,舅妇,我有急事,先走了!”

“到那里去?”“到坟场看小翠!”“你已来迟了!”景花郑重地告诉他:“猛理狗今天一早就带着二三十个家丁,用了顶素轿把翠娟抬走了。元宵节你背着姜文鼎回坟场,还在她家吃了饭,你又陪翠翠观了灯,一来一往的十八相送,你能逃过通天霸的耳目?她父亲的碰墙阻拦,可抢亲出自西征将军当年锦囊里的典故,是作兴的,已经垂涎翠翠的二地保,干吗不先下手为强?还能让你们私奔?当时翠翠怕被糟老头糟蹋,把自己清纯无瑕的身子,含羞带怨地交给你,你一定要明媒正娶,结果一脚踏空,现在人家正把你与姜维彪争风吃醋的事成了家喻户晓的笑料呢?怨恨你呢,不怪你怪谁?你这个书呆子!”

朱旺听了一屁股坐下,无言以对,那痛心疾首的眼泪流挂下来,半响才说:“我只好拿命同他拼了,如救不出小翠,我宁可碰死他家的中堂!”

“你别说傻话了,小翠同你什么关系?既无媒证,又未下过聘礼!你碰死了也没理由为你伸冤。再说人家虎爪满布,耳目极多,不但把你当作刁民赶出,还可能切断你的后千筋,永世扒下,你能到那里伸张正义?”

“难道我眼巴巴看着小翠让他糟蹋了不成?”

“那倒不是,你没来前我们都为你着急了,等连哥来我们再一起拿主意吧!”

“原来他们已经为我尽心了……”朱旺一时羞愧难当。

不久,景连来了。他说:“看来文鼎的命能保住了,那白铁是个怕死鬼,竟不敢出场,我说这是二嫂叫我来请你的才让我把他搬到坟场,给文鼎洗了伤口,敷上云南白药,内服跌打伤药丸,乡亲们多来探望慰问送了不少钱物,那聋老太毛耳观音孤老,自愿到坟场服侍;我也趁乱到了维彪家,小翠翠被绑架,已抬到他家,哭闹得厉害,在场得无不为她揪心掉泪的,怕她碰壁寻死,二地保令人把她的手脚都捆得售猪似的,关在后堂楼上的绣房里时,门外只有一位家养的侍女看守,所有的家丁只在楼下梯口把守。”

“什么绣房,那是维彪老娘老死的房子,时常闹鬼,没人敢住的,还有一孔楼窗,朝后花园开的,花园里那株几百年的罗汉松一桠刚好靠近窗口,我同四哥读私塾时调皮是有名,常被姜文正老先生家叫去补课,那时姜文正兄弟没分家,书房就做在楼上。那陈老太太挺和气的,让我们到她房里去玩,我们还扒在窗口去摘罗汉果吃呢……”景花说完,又朝玉林、景连、朱旺分别耳语一陈。景连称道。朱旺则说:“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姜维彪凭着财大气粗,横行乡里,谁敢说个“不”字?连自家的长兄保代副讨饭狗都让他三分,是东乡一带实足的恶霸,何况文鼎是家奴,又欠他的银两,拿他女儿顶扛是名正言顺的,眼下阴阳街三妻四妾的不在少例,他要了家奴作妾是看得起她,是她的福气。何必遮遮掩掩?因而主张明火执仗的“娶”回来。虽然不敢大事张扬,却还备了十来桌酒,把闳济、姜杰、姜庚、锦奎、姜顺、景明、景前等等有头面的人物都请来助兴,自家兄长就不必说了。

维彪那幢有名的古屋里陆续进来不少客人,但他一不结彩、二不拜堂,只是说请几个至亲好友喝杯水酒。以避开女方闹堂的难堪,并叫三十多个伙计家丁在花厅里看守,把住楼梯口,不准任何人上堂楼,连送茶递饭的奶娘都下了楼,他说:“这样好让姑娘静下心来想一想,今后可以过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待今晚生米煮成熟饭以后,不出三天,便会服服贴贴的,即使不服,女人不过男人身上的衣,无非扔掉再换上新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们统统喝酒去!”

客厅各席面的佳肴堆山叠翠,客人们恭维捧场,姜维彪踌躇满志,满厅呈现出一派热闹的气氛。门口却传来了候接贵宾的婆娘急叫婆汪顺花的声音:“哟,景连大兄弟光临寒舍,快进去入席!”“多谢,我是来找二爷的,还是旧年他订了一批粉干,因为下半年多雨雪,晒不起好粉干,你们是体面人家,一直不敢送来,今天清仓,凑巧发现一篓上好的粉干,你家办喜事,也许急要用,我就送来了!”

“谁来了!”“还有谁有这样的古道热肠,是景连大兄弟呗!”“啊呀!是连儿小哥,你真是热心人,你不提粉干我倒忘掉了,来喝碗酒去。”“不消客气,有大哥、四哥在此,小的不敢放肆!”“真是有规矩人家陶冶出来人。来,有我作主,你兄弟不敢怎么的,你是阴阳街‘小范蠡’,经商营农一把好手,姜庚想要去当田头,连我都眼红哩!眼下两位兄长未必有你的把式。今天是我的喜日,那有不上桌之理?”维彪早料到未来的阴阳街唯人旺势壮的姜家莫属,景明已做了老大的军师,我何不把景连招到麾下,以壮我虎威。

景连被挟制在通天霸身边喝酒,正中下怀,就拿出浑身的解数,哄得二爷大发酒兴,几趟硬拳,害得大家尽喝罚酒,直把二爷灌得酩酊大醉,花厅里的酒宴从下午直到深夜还没有收场。景连看楼梯口十来个壮丁一边吃着烧鸡,一手提壶,自斟自酌,甚是得意,个个醉得七横八倒,人事不知,景连见时期已熟,就把一位穿着家丁标志的衣帽的人引进来,见他举着托盘遮去脸膛,趁大家划拳猜枚不注意时,溜进客厅,从那些醉得如泥的家丁身上小心跨过,消失在楼梯内……

待席散人走,已经醉得站不稳脚的二爷被十来个家丁扶上楼去,打锁开门,里面黑乎乎的,划根火柴一看哪里还有姑娘,连人影都见不到,倒是床脚上结了根麻索,见窗棂已锯开,那麻索通挂到窗外罗汉松桠枝上……

“妈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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