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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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街-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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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张婆是范定金二兄的小姨,说起来还是亲戚,那有不信的,加上她那张吃百饭的巧嘴簧舌,能把烂稻草说活,不由得范氏不信,就叹了口气说:“其实春上相亲时已照过面,今日既然身子欠安,也就罢了。”

范氏容颜方霁,吩咐上茶。随着厨帘掀动,玉莲、玉林、景芳鱼贯而上,把托盘里的香茶,糕点,月饼、瓜果一样样都陈列八仙桌上,因女婿没来,不必男相陪酒,范氏心里总感到不踏实,勉强上了首席,老张婆和李师师打横,三个伙计另桌招待,李师师见范氏不快,就笑道:“虽说同天空各乡风,这讨彩的乡风还是通用的,这月饼就是花好月圆;连环糕,喜结连理过鹊桥;芙蓉糕,出水芙蓉带露笑,男才女貌世无双,夹心酥,恩爱鸳鸯透心甜,夫唱妇随和到老……”

“好一张巧嘴,谢你运得好!”老太婆被她调拨得合不拢嘴,把席上的不快气氛一扫而光。

喝罢茶,又吃了红鸡蛋,再上汤圆,大家才离席自便,等候宴席……

范氏命人把礼盒抬上长案,献祭祖宗、先夫后奠酒,化纸,朝拜毕,才率儿媳们按礼数收取礼品,那李师师,老张婆寸步不离,见姜家婆媳有不满的神色,忙上来打圆:“各地的乡风不同,北乡人以为八百点心为贵,取个“发”字利市。八即“发”的谐音,可望发财发丁;百字即百事凑头,万事如意,这八百点心中有甜棕二百;鲜肉板栗棕二百;红花馒首二百;榨糕二百;取个“寿高八百”彩头。另外还有品金八十两银子,其中八八六十四两以资嫁妆余下十六两用于八桌迎亲酒。按现这笔数远远不够的。只是朱信源虽在树丛沿大名鼎鼎的富户,但比起富得冒油的阴阳街,也仅属于中上人家。何况为了向这头迎亲,大兴土木,造起了先厅后堂楼,脱头较多,年成又不好,只得厚着脸皮问这边讨饶,说只能拿出五十两,我们做大媒一手托两家,两头讨好,好说歹说才凑足了八八六十四这个彩头。”

“虽说我们都属中等门户,按礼数十二桌酒席至少也得二十四两,这点银子叫这头怎么开场?”

“请亲家母暂且收下,你的话我一定传到,那朱信源是有声望的乡绅,何碧华也是马达镇大家闺秀出身,眼下就要做现成的公婆了,还那样小器。那怕偷的抢的都务必要凑足这边提出的数,叫朱兴自送上门来,他倒好,自己讨媳妇反叫媒人触霉头……”。

“你也别上火,我只不过说说罢了,既然我都把女儿许给他了。真的还计较这几两银子?我们再穷。这几百两银子还陪贴得起的。”

玉莲把礼盒都打开,一样一样摆出来:两坛状元红,一双大阉鸡,一大爿猪肉,两只羊,四只鹿,十六方糕点及八百四样点心,就问婆婆礼品怎么收。范氏心里不平,就说:“你说怎么收?这点东西能分得开么?不用说亲戚上下,连隔壁邻居递递都不够。当年娶你时,送到你家二千点心,你娘还说:“二千点心是分不过来的,自己再打二千印馃凑个数,那棕比这大一倍,每只一斤六两,最大的那双大王棕每只达三十六斤……”

“那三十六斤重的棕子怎么裹?又怎么吃?也没这么大的箬叶吧!”玉林感到不可思议。

玉莲说:“先挑选最大箬叶摊开叠边,用棕丝缝成桌面大小的并叶,再放进马槽里,把浸透的糯来倒进去,摊平,再把赤豆沙红糖做成枕头大的馅胚,嵌到中央,又把糯米盖上,卷上箬叶,然后把事先垫好的三十六股棕绳一股股绑好,大家一起抬到掏锅里煮它一天一夜,冷却后抬出来就成了,吃时用长刀切片分吃或馈赠便了。”

“好大的工程,怪不得我跑了多少码头都没见过。”

“这种大棕除了厚大源盛行,别的地方就不多见了。”

酒菜上堂,为了郑重起见,景前,景山,景明还是叫回来陪客,连同三个伙计,刚好凑成一桌,席间又是划拳;又是劝酒。直到日到西斜才结束。范氏不得不一一补了回礼;临走时还率众送到门外。

起节是迎娶的前奏,这桩由高堂包办的婚姻将给姜、朱两家带来了什么?景花的命运如何?请见下文。

第二十二回求子嗣租妻还孽债抱麟儿代夫借营本

自从朱家来起节,就说明年年内必娶。只要男方选好黄道吉日,通过帖来,就要尘埃落定,女方无权更改。

由于今年出现过久旱,入冬后雨水偏多,每日里寒风细雨,范氏因上了年纪,常悠在被窝里和小彩彩讲述爷爷的故事。玉莲把早饭端进起居间与她孙女俩享用。范氏说:“眼下除了散粉铺还在张业,麻车已包给修贵等打油,景前出了七里垅贩米,景聚在西门畈备嫁妆,除了十八位长工留着,所有零工都退了。堂屋也见得清静多了,不知那荞麦晒燥了没,否则做些馃尝新倒好。

“前天偶然晴朗,打了二箩筐荞麦,还湿着哩,哪里磨得粉?只是旧年荞麦子还剩下半缸,拿到铺里磨罢。做荞麦馃要的萝卜、牛肉都是现成的。午饭赶不上吃,当点心总还来得及的。”玉莲乘她俩喝稀粥空档儿上楼拿荞麦,只见景花还悠在被窝里看书,就说:“姑娘下楼吃早饭去吧,那粥乘热吃了才可口,再说这床是男人们睡过,被褥很久没洗,你不怕污了身子吗?”

“这被褥都是昨儿景芳更换过的,你们又不让我到西院?只得悠这里图个清静吧!”景花冷冷地说,那眼儿并没有离开书本。

玉莲见她冷淡,不再多说,取了一斗荞麦就下楼来,刚好余新来替景连打早饭,就顺便叫他带到铺里去加工成粉。玉莲刨了一篮萝卜丝,又在楼栅下挂勾上取块牛脯,剁成肉沫,加些葱蒜姜酒放里锅炒了,不久余新把加工好的荞麦粉送过来。

玉莲因大锅小锅都用于蒸饭烧菜,准备二三十人的午饭。但考虑到年迈人嘴贪,既然粉、馅完备,何不就手打捏几只让她解馋?于是在百忙中揉了一块粉团,做了四五只,放在火锨上,伸进灶堂里烧烤。

“好香,大嫂什么时候做荞麦馃了?”景芳进门就问。

“这么一大家子张口吃饭,谁有闲功夫搞那玩艺儿,只是姑母想尝个新鲜,随意在火锨上烤几只。”

“大嫂,熟透了,我先尝个咸淡!”景芳把五只馃子起锨,看那木梳型的馃子焦黄透亮,热气腾腾,拿出一只就要吃!

“慢着,这该是内房一大一小的,还有楼上那位不大不小备的。你要吃还不如把这团粉胚和馅挪些过去,西院有现成炭炉,让二婶也吃个新鲜,她连早饭都没过来吃呢!”

“那好?!我这就送去!”景芳放下馃,把粉胚和一部分馅装进托盘,带走了。

玉莲把菜饭都备好后,见离开饭时间还早,就掀起预裙包了馃送到房里,并打发彩彩送二只楼上姑姑吃。

“这饼做得皮薄、馅胖,式样也好,只可惜荞麦陈了,倒底没有新的那股香味!”范氏掰了一半吃着,把另一半递玉莲:“你尝尝,是否这样?”

“这是意料中的,再说牛肉也不够新鲜,下回等新荞麦上市再做好的。”

“姑妈可在家?”门外进来主仆两位女人。那女主人约三十七八岁,乌黑的发结,白里透嫩的肤色,一头珠光宝气,还跟随着一位穿着体面的丫环,手里提着两盒上好的糕点。

“徐妹,真是难得,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原来她是从徐村嫁到上方村的徐静芳。徐村与厚大仅一溪之隔。玉莲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

“谁来了?”从内房里传出范氏的声音。

“是我,姑妈,我来看看你老人家。”主扑俩进了内房。

“哦,原来是静芳侄女,玉莲泡茶!天冷了,容我懒在床上,不必拘泥,就在我床沿坐吧,吃只热荞麦馃暖暖身子。”

“姑妈不必客气,我在家吃过饭才来的!本来么,早该来看你的,只是自己不争气,没为我家老爷生得子息,老爷也快五十的人啦,我劝他再娶一房小的,可他不愿再娶,我不得不到处寻访一位可人,后来有人告诉我,茅烟障村有位叫章根有的,小时在我家做过牧童,在西杨打临工时娶回一房小娘子杨氏,今年才二十四岁,都已生过两个孩子,人物还长得耐看,只是日子过得艰辛,那孩子在下雪天还光着臀捉麻雀,冻得浑身发紫,经媒人撮合,才勉强出租我家三年。”

“租妻求嗣也属平常,太近了恐怕是不足取的。可上坊村到茅烟障不到二里,怎么处置两家伦理关系呢?”范氏替他担心地说。

“对呀,他家虽说缺吃少穿,小两口倒十分亲密,临分别时哭得泪人似的,但让其饿死还不如放条活路,否则两个小孩也养不大的,杨氏咬咬牙就上轿了。为了防范把‘水货’带上岸,契约条款落定:出租三年内不准离方家门槛半步。每年只准原夫携子探望二次,如他家发生婚丧大事,方允许女方在男方人陪同下前往,不准与原夫单独幽会,更不准过夜,否则男方就退妻,索回租金不说,还要陪礼……”

“这世上什么都做得,只是穷不得。不过,你们是仁义之家。攀上你家高枝,何尝不是福呢?”

“姑妈你还不知我家老爷心面呢?”徐氏叹了口气说:“这也我前世欠她的孽债罢了。我好头好面把她租过来,可杨氏身虽下贱,却颇有心机,凭得有几分姿色,把我家老爷哄得服服贴贴,每日里换上绫罗绸缎,胭脂铅粉擦得狐狸精似的。逼着老爷要这要那,我反倒还要送茶递饭,服侍这小蹄子呢。稍有不周,还要挨骂受气,眼看二年过去,她的身基还没有一些动静,我好心好意的问她,她反而向我瞪眼,发脾气:“你问我?我问谁去?关在笼里的鸟儿会生蛋么?后来竟然偷偷地跑回家去几次,我去接都接不回来,还是老爷亲自出马,才肯回来,直至今年春上才停了红,十月初产了双胞胎,取名方金、方银,只是产娘少奶,想物色一个奶娘哩!”

“方家生了一双公子,香火有继,可庆可贺!”范氏叫玉莲端过点心来,说:“佃家的胡氏前些天产一麟儿,不幸夭折了,想必奶水未断,不知肯否授奶?”

“那再好不过了。我家老爷说了,宁可多花些银子接到家里做奶娘。”

“那兆佃性子毛糙,又好酒、赌,全靠胡氏维持家计,那里会放?还不如送去他家寄养,只不过多出几担谷子,你还落得安静!”

“大姐的话正中吾意。自从杨氏租到家里以后,她成了主人,我反倒做了奴才,如再添一位尊神,我该做两个人的奴才了,将来孩子长大了如是好也还罢了,如不好,我还有活路么?”说着说着,那泪儿滚了下来。范氏劝道:“有些财主明明结发有出,还要三房四妾的呢,你家老爷只租妻接后,也算不得过分的。只要满期退妻,儿子由你抚养成人,还不是同己出一样孝顺?”

“自己肚子不争气,也只好逆来顺受,打落的门牙往肚子里吞,我还有什么招儿呢?”

经姑侄俩一番劝慰,徐氏才平静下来,开始吃点心……

经玉莲说合,佃家的乐意领养了。徐氏同侍女把方银抱到兆佃家抚养,契约规定奶资每年拾贰担谷子。暂定三年。原来近些年来瘟疫横行,多有经不住水火夭折的,那些贫寒家的孩子反而经得住风雨,容易长大,因此财主方大才决意抱给佃户家寄养,谁知那一年的谷子还没到手,就被兆佃一夜之间赌个精光,气得杨氏悬梁,幸好被及时赶到的邻居们救下,兆佃也觉懊悔,发誓不再赌博。

眼看冬至将近,家无隔夜粮,就约了姜洛沫、黄鳝大头来找景前讨教门路。

景前刚好贩米回来,就给他们出了主意,说:“眼下是烂冬天气,各行业都出现萧条,饥馑已现,唯有贩粮或可挣口饭吃。你们都年轻力壮,有的是气力,何不出西门到价位较平的中戴、寺平籴进,再利用我家碾房碾成白米,挑到兰溪城里售出,糠留下喂猪,至少挣得贩脚钱,何乐而不为呢?”

“大哥主意是没得说的,可这本钱倒是难事,还请你给我们垫些成本,年后连本带利奉还。”

“贩米本是利微,靠贷借是不足取的!”景前并非吝啬之辈,只是兆佃连前年借去二担生谷还未还,那里肯把钱扔进无底洞,就说:“要是没米下锅要个三四十斤的随时来称,不须还的。但借本,我的本钱都注入三爿米行。实抽不出余资。去年我的粮船在七里垅遭劫,血本无归,到眼前还没缓过气来,你们不妨到祖仓一试,也许能借出一些生谷。”说罢,叫玉莲各量了二斗米送客。

兆佃等三人各背着米,来到北街口,在酒柜上纳鞋底程瑜见了笑嬉嬉迎上来:“三位小哥难得来的,喝碗酒去!”

“连尿都喝不上了,还酒哩!”兆佃等把各一袋米扔上柜台:“现在越富越吝啬,我三人本来向景前借点本钱做生意的,谁不知道,他家有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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