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在这里陪他?”郑楷和他商量。
夏明朗权衡了一下,干脆利落地下达命令:“好,我留在这里,你回去整队,尽快把陈默也送过来,他的脚不能拖。”
郑楷点点头,大步离开。
夏明朗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转角,忽然觉得身上一空,坐到墙边的椅子上,开始沉默地等待。
可是他不喜欢等待,非常地不喜欢,他可以潜伏,但其实,那不是等待,那是随时随地的观察,随时随地的进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漫长的,完全不由他控制的,结果未知的等待。
红灯闪灭,夏明朗看到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神色平和,顿时如释重负。
“没事吧?”夏明朗问道。
“还好,他很机灵,马上给自己洗了胃,所以中毒不算很深,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医生把口罩摘下来,“不过他的胃受到很大的损伤,具体的我们会在出院之前做一个确诊,看是不是必须长期吃药来做调理。”
“好的。”夏明朗伸手与他相握,“谢谢。”
“话说,夏队长,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等在这儿呢,每次都是把人一扔就走了。”大概是病人脱危自己心里也开心,医生开起了玩笑。
夏明朗笑道:“因为这次是尾声了。”
“哦”医生像是有些失望似的,“我还以为那是个特别重要的兵呢,这么年青的少校。”
“不,”夏明朗非常认真地看着他,“我的每一个队员对我都很重要。”
唔,医生有些尴尬,说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随时都可以,等他转好病房。”医生笑了笑,转身离开。
夏明朗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怕的冬训之后,终于可以过年了,基地的气氛非常欢腾,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严头最热爱的驭人之术。不过今年的新年特别的欢腾,因为美丽的郑家娘子来军区探班,虽然麒麟基地不让进,不过挡不住那帮小伙子们去军区看美人,郑家娘子是哈尔滨人,身上有八分之一俄罗斯血统,精华俱现,生得高挑貌美,皮肤白净。
小伙子们看完之后一个个神魂颠倒,成天在家里狼嚎不止,见天的请郑楷去军区吃饭,只盼着搭上嫂子一起,饱饱眼福,并且连人家大姑家表哥那读高中的孙女儿,也都订下了主,常滨说:他完全不介意等待小美人慢慢长大,完全不介意!
临近年节,整个军区的气氛都比较轻松活跃,美女军嫂的大名传开来,让严头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那可不,自己手底下的男人个顶个的能干,自己队里的媳妇,艳压四方!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
不过一想到这儿,他又开始怨恨上了夏明朗,你说这小子平常精得像鬼一样,什么人哄不下来,怎么就是不能给自己哄个媳妇?郑楷就一张刀削脸,三句话都能说红脸的主,偏偏娶着个这么称头的媳妇?
这人生呐,这人参哪!
于是严头赶着夏明朗交年终总结的时候半真半假地拿话敲打他:你那家乡可是美女如云的地方啊,怎么也得给你队里那帮小子整个拿得出手的嫂子吧!!
夏明朗脸上一红,表情诚恳得一塌糊涂:严头,我跟女人不对盘。
难得三寸厚的脸皮还能刮出血,严正一愣,让这小子溜出了门,事后才仰天长叹,出师了出师了,都会卖弄纯情了。
2.
麒麟基地的任务分两类,一类是可以预计的,一类是不可预计的。
凌晨四点,紧急集合,夏明朗收到的密令是:中等烈度,排级火力。
一个中等烈度的野战排的火力密度是如何?
在正常的演习中,同等条件下的对攻,战损比在一比十左右,已经是胜利,也就是说,可以死掉3个左右。而那是不可能的事,这是实战,不是演习,他们不计算战损,任何一个死去的,都是独一无二不会再回来的生命,是用多少敌人的鲜血都弥补不了的残缺。
夏明朗看到后面的背景介绍有些想笑,冰毒制售窝点?南边的毒贩子都有这种水准,何确就别想活了。他与郑楷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整队,夏明朗共挑了二十四人,从被窝里拉出来,半小时准备,分发装备,在空军的运输机上,夏明朗拿着刚刚收到的密电,向大家解释这项任务:这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制售冰毒的窝点,正藏在中缅边境的一片原始森林里,但是边防武警去侦查时一去不回,一个小队十八人,已经失联24小时以上。
这次任务的难点主要有两个:
1.对方的武器十分精良,而且背景十分复杂,作战风格疑似职业军人而且有特种兵参与其中,似乎有恐怖分子参与其中,所以一定要注意,尽量确保小范围的以多打少,不要贪功,不要冒进。
2.当地的地形十分复杂,原始森林危机四伏,而且待搜索的目标区域广大。
所以第一阶段的任务主要是搜索敌情,全队人员分组分散搜索,一旦发现敌人的踪迹尽量不要打草惊蛇,等待同伴支援。
虽然情况紧急,但是夏明朗仍然将整个计划安排得井井有条,郑楷和陈默几个把任务安排仔细地看了好几遍,并在细节上小做完善,然后便是分组。
整个目标区域被分成四大块,每队六人,是一个完整的作战分队,进入指定区域后两两分散搜索。
第一队的核心小组是夏明朗&陆臻
第二队,郑楷&徐知着
第三队,陈默&方进
各组按编号确定指挥顺序,如果上一级小组失联,就由下一组担任总指挥的任务。
时间紧迫,飞机飞到指定区域后,各小组直接跳伞进入自己的搜索地带。
这是一次艰难的任务,即使大部分队员对敌人的来路懵懂未明,可是从指挥官反复强调的谨慎里,他们明白,这次遇上的,是一群可以绞杀他们的对手。
微凉的血液从心头滚过,属于战士,属于勇士的豪情升腾起来。
第一天的搜索完全没有成果,陆臻在频道里清点了一遍人数,大家暂时休整,轮流睡觉。到了第二天,搜索工作终于有了进展,有一个小组发现了战斗的痕迹,刚好在夏明朗的责任区内。夏明朗收到坐标赶过去,发现尸体都已经被处理过,现场只有武警战士制服的残片。他俩沿着枝叶折倒的痕迹检查过去,在一处断崖的下面发现了扭曲的尸体,夏明朗抽出匕首挑开伤口,把子弹取出来,陆臻凑过去看。
“5。56mm铜制弹头,北约制式,毒弹!”陆臻把子弹上的血迹抹干净,表情凝重。
夏明朗打开通话器向各队通报对方的武器情况,并且特别强调对方使用的是更具侵彻力的小口径子弹,躲避时要寻找射击死角,不要躲在植被后面,直径在一米以内的树木不能阻挡这样的武器。
“队长,我们遇上毒王了吧!”陆臻道。
“所有的黑色势力都是一家,贩毒也可能是他们资金链的一环,不过这些与我们无关,我们的任务是找到他们,然后格杀。”夏明朗眼神专注。
夏明朗根据已经扫过的目标区,重新调整了各组的搜索范围,两两分散,继续搜索,然而前方是无穷无尽的密林。
陆臻一直在搜索的间隙里努力操作仪器,试图在空气中捕捉对方的踪迹,可结果仍然渺茫,这里的空气真是纯净得连一点电子讯号都没有。
“妈的。”陆臻难得骂了句脏话。
夏明朗失笑。
“干吗?”陆臻心情不太好,任何人在这么大的压力下,在这种又湿又闷的地方全副装备地待了近四十个小时之后,心情多半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作为一个新人,他有他的表现欲,尤其是在夏明朗面前。
继续,陆臻与夏明朗略一对视,分散开,向两边搜索,然后再汇合,又分散再汇合。像这样的丛林杂草与灌木丛生,能见度非常低,几乎很多地方都要走到面前才能看清,这种搜索非常耗费体力,可是偏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陆臻每隔半小时与各小组确定一次方位,并由夏明朗随时调整各组的搜索范围。
“最多还有两天,就可以荡平了。”夏明朗在电子地图上划了一个圈,顺手拍一下陆臻肩膀,“小心点。”
陆臻点头,拿了一块高蛋白压缩饼干出来啃,咬得面容扭曲:“像狗食一样。”陆臻抱怨。
“你吃过啊!”夏明朗持枪在手,只要在野外,他便会随时警戒,就像是呼吸一样地自然,陆臻白了他一眼,等夏明朗也吃完东西,又开始下一轮搜索。
“会不会已经转移了。”等到第三天下午,陆臻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
“就算是人出了境,也会有痕迹留下来,必要的话会出境追击,当然最好不要。”夏明朗的表情很严肃。
陆臻点点头,出境追击代表着你的行为你的牺牲会全部被官方抹去,不存在。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居然并不紧张,是因为夏明朗吗?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就可以没有恐惧。
他们略作休息。继续下一程。
这里已经是密林的深处,阳光从树梢的缝隙里透下来,落到身上时已经十分的微弱。
风。
有风从面前拂过。
血腥气。
极淡的血腥气,在风中似有若无。
夏明朗举起了右手,陆臻会意地伏低了身体,向前潜行。
在这密林深处闻到血腥味并不奇怪,上一次他们找到了半只被啃得零零落落的野兔。
但是夏明朗莫名感觉到一丝寒意,是血,但似乎还有些别的味道,比如说,铁!
夏明朗忽然睁大了眼睛,拉着陆臻往前一扑!
二!
对二十,被伏击!
这是什么概念?
夏明朗的直觉灵得出奇,但也只来得及在枪声响起的刹那拉着陆臻趴进一个浅草窝里,子弹擦着背就过去了,陆臻听到背包里几声脆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击中了,不过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没谁有心思去想这种问题,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原本像这样的一场伏击应该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如果对方的指挥者是夏明朗。
1。夏陆二人应该在进入伏击圈的瞬间被狙击手击毙。
2。如果没有狙击手,应该分组做全方位的射击封锁,不留死角。
3。如果万一让人躲入了射击死角,应该马上停止射击,转移阵地继续潜伏。
4。如果不打算潜伏要速战速决,则应始终保持压制性火力不让他们冒头,层层推进,步步为营。
夏明朗在一瞬间为他的敌人想出了四种格杀方案,不过幸运的是,对方的指挥官,不是夏明朗。
这实在非常的幸运。
当夏明朗听到枪声停下的同时居然伴随着靠近的脚步声时,几乎喜形于色,陆臻狐疑地与他对视一眼,不过霎时间他们也都明白了:轻敌!
这群人虽然有专业军队的素质,但毕竟并不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种兵,而且之前大败武警的经历令他们太过自信,以为对方已无还手之力。这是万分之一的机会,然而生死之际,差的,不过是这万分之一的机会。正所谓一线生机。
夏明朗没有做手势,只以眼神示意,陆臻心领神会地一眨眼睛,两人同时从浅草窝中翻起,在翻滚中,枪声骤响。
敌人的机枪在扫射,陆臻打的是连发,夏明朗仍然单发。
这只是一个照面的瞬间,枪声骤起骤落,可是生命在这一瞬间显得如此脆弱,死神的镰刀又收割走了一群人。
夏明朗和陆臻滚进事先看好的另一个死角,干净利落地为自己换上弹夹。
“几个?”陆臻在射击中无暇他顾,但他相信夏明朗一定可以。
“五个。”死!或者伤,重伤,暂时不再有行动能力。
这是他们第一步反击,对方灭了五个,轻伤不计。
己方,夏明朗擦伤不计,陆臻的左手被流弹划过,但尚有活动能力。
假如这是一场演习,这样的数字已经是胜利,但,现在,很可惜,不是!
在这种时刻,没有成败,只有生死。
对方还有十五个或者更多,但惨的是,他们已经不再轻敌,而对于夏明朗和陆臻来说,唯一的改善只是现在的位置稍好了一些,尚有反击的空间。
“坏消息,我们的通讯断了!”陆臻在第一时间开启联络,却悲哀地发现通讯全无,流弹损坏了仪器。
“不管它,我警戒,你疗伤。”夏明朗当机立断,眼睛如鹰隼一般锐利。
陆臻迅速地拿出急救包为自己清理伤口,止血裹伤,这种时刻快点动手才是正理,那些推来推去说着我来你去你生我死的蠢材,只会出现在央视的军旅情感电视剧里。陆臻用最快的速度包扎好伤口,抬枪,护住夏明朗的背面。
暂时松了一口气,他们背靠着背,这是一个暂时稳定而安全的姿态,有力量从背后传来,那就是支撑,对生命的支撑,用生命来支撑。
“等?”陆臻调整呼吸,让心脏恢复正常。
“不行。”夏明朗斩钉截铁。
他们是困兽,没有支援,没有前方没有后方,拖得越久越不利,夏明朗忽然想起那些绝望地死在他枪下的亡魂们,不知在当时他们是怎样的心情,希望?破灭?绝望?
或者就是如此吧,杀人者,恒被杀之。
“我想到了我第一次杀的那个人。”这句话放在这种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