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窗子里吹进来,栀子花的香味扑鼻而来,我搬了椅子到阳台,趴在栏杆上小憩,好一会儿,听见了轻微的书页翻过去的声音。
我循着声音往左边看——却看见库洛洛站在隔壁房间的阳台上,对着我轻笑,手里,是一本厚厚的黑皮精装书籍。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尴尬的挠挠鼻梁。
“呃,晚上好。”
库洛洛靠在栏杆上,轻描淡写的道:“你也是。”
“很没有诚意哟。”我有点不满的抱怨。
“那么,怎么样才叫有诚意?”库洛洛微微挑眉,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叫做深情的东西闪烁:“一个晚安吻怎么样?”
轻软温柔的夜风扬起库洛洛洁白的衣角,就连他微弯的嘴角都被风中的花香染上了甜蜜蜜的味道。
“……麻烦别用追求女孩子时才会用到的甜言蜜语说话,我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我愤怒的掀起衣袖,给他看我已经变的疙疙瘩瘩的手臂。
“咦?不管用么?”库洛洛一脸遗憾的偏头,道:“我以为你多少会有点动心的。”
“那还真是对不起呢,完!全!没!有!”我一字一顿的大声否认,拒绝承认刚才心跳快了半拍。
原以为库洛洛会说些什么,但他却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微笑。
我愣了愣,觉得脸上忽然有了些许热度。
于是忽然觉得自己狼狈的要命,好在有夜风吹着,不一会儿脸上热度就退回去了。
“真是的……怎么一碰到这家伙自己就会变的奇怪……”我低声喃喃着,半是郁闷,半是沮丧。
“什么?”库洛洛问。
“没什么啦!”我挥挥手,往楼下看。
楼下是街道,虽然是深夜,但路灯却是不会熄灭的,行人也三三两两的走在街上,脸上是舒心的笑容,估计是来这里游玩的旅客。
“啊啊……我要是找地方隐居的话,肯定住在这里。”我托腮舒口气,心情有缓缓回升。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只是喜欢这里而已,况且,不是有句老话么——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库洛洛轻笑。
“嘲笑我?”
“没有,”库洛洛摇头,道:“只是,或许你自己没发现,你的脸上,满是疲惫。”
“……因为老了嘛,”我挠挠头:“二十四岁的大叔,说老也很贴切是不是?”
“二十四岁……很老?”
“不,因为我的心理年龄估计连四十二岁也不止。”
“哦?”
“我每次反噬,在过去呆的时间都不一样——十六岁那年,我因为念力反噬,在二百七十年前的苏南帝国,呆了足足十四年。”
库洛洛没回话。
“虽然头发和指甲还是像普通人一样会变长,但我却完全没有长高——因为我没有正常的生理变化,回到未来之后,发现离我反噬的的那天,只过了一个月——我快疯了。
我在苏南帝国认识的人,都已经死去,相处了十四年,怎么说也是有感情的——可是我连那些人怎样死去,墓地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我去查阅历史,最后在厚厚的历史典籍里看见这么一行字——苏南帝国,某某年某某月,被某某帝国吞并。
我当时大受打击呐,但又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方法,历史,不容许更改。”
库洛洛只是看着我,脸上的微笑没有一点改变。
“喂喂,你好歹给个反应啊。”别人听见我这个遭遇,多少也会安慰一下我,你倒好,连个怜悯的眼神也不给我,这会让我这个说故事的人很寂寞啊喂。
“你要我给你什么反应?”库洛洛挑眉看我。
“……不知道。”
“好吧——”库洛洛沉吟了下,道:“真可怜。”
“……就这样?”
“你还要我说什么?”库洛洛轻笑出声:“你本来就不属于那里不是么?你只是回到自己应该存在的地方而已。”
“你遇见的那些人本来也不应该遇见你,你们的相遇就是个错误。
至于你们共同度过的时间——那对你来说,也是虚假的吧?
他们正在步入老年,你却还在原地。
看,现如今他们死了,你却还活着。
因为你们根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
你们只能在两个不同的时间空间各自缅怀对方。
现在你还能记住他们的脸,但是十年以后呢?二十年以后呢?
你所谓的十四年,根本就是不该有的,不该存在的。
为了不该有的东西,不该存在的东西而难过的你——是不是很可怜呢?”库洛洛慢悠悠的说出这样一段话。
我愣住,想反驳,却不知道从哪里反驳的好。
半晌,我才轻轻的提问:
“你这是……否定我的朋友,还有我的经历?”
库洛洛想了想:“或许。”
“……我倒不觉的我可怜,”我眯着眼看天上的银月,伸个懒腰:“我觉得我即使过上一百年,也不会忘记那些曾经让我留恋的人们,他们带给我那么多快乐和哀伤,我怎么忘得掉——我的经历当然也不会忘记,我永远记得帝国战场上,战士们的哀歌,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月亮又细又长,没有云,很亮——你看,我记得很清楚吧?即使不应该,但我们确实相遇过,相知过,那段经历,是没办法被抹杀掉的。”
我得意的笑。
“再说了,如果我把不应该遇见的遇见给否定掉——那,我不是也要否定你们?”
我摇摇头,道:“不行啊不行,我可舍不得呢。”
“哦?我以为你讨厌我。”
“讨厌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和你聊天了——”我笑:“我很喜欢你哟。”
“……”库洛洛沉默。
哼哼,叫你天天调戏我,这次知道被调戏的滋味了吧。
“既然你喜欢我——”库洛洛忽然笑着道:“我不介意你夜袭我。”
……但是我本人挺介意的,真的。
我郁闷的叹口气,库洛洛温柔的说:“晚了,睡去吧。”
“恩,我有点困了,”我说着,转身想往回走,但又停下来,对库洛洛道:“你也早点睡吧,书可以明天再看,不用那么用功吧。”
“好。”他答的干脆,但我知道这家伙多半不会听我的。
“……晚安。”
“晚安。”
互相道了晚安,我回到房间里,坐在床上发呆。
“哎……”我郁闷的翻身把头蒙在枕头里,有些无措。
怎么会说这些给库洛洛听呢……
啊啊,不过……真的是累了。
‘或许你没发现,你脸上满是疲惫。’
怎么会没发现。
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都觉得那么年轻的娃娃脸实在是不适合我。
或许满脸络腮胡子不错。
我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想着要留胡子。
房间里的灯光是橘红色,看起来暖暖的。
我叹口气,抱怨的小声呢喃。
“说什么我的经历都是不应该存在的——太毒了吧,库洛洛这家伙……为毛老说这么讨厌的实话……”我抬起胳膊遮住脸,防止橘红色的灯光照进眼底。
“真是……太毒了……”
我慢慢闭上眼,脑袋里一片空白。
太恶毒的实话了。
四十二
第二天早上头疼欲裂。
嗓子疼的说不出话,但却偶尔会觉得奇痒难忍,咳出来却更疼,鼻塞的难受,只好用嘴巴呼吸——似乎是感冒了。
我想可能和昨天夜里我把空调的温度调至十六度,又一晚上没盖被子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
我郁闷的下楼,看见餐厅里人满为患。
啊,对了,从今天开始,就是旅游的高峰期了。
我看看大厅上方挂的钟,时针指着九点。
我跟老板娘要了个三明治,出门。
随便找了个小诊所,要了点药丸,就回到旅馆。
旅馆内吵闹的要命,我吞了药觉得头晕脑胀,正想上楼,却看见了库洛洛。
库洛洛也看见了我,打量了我一番,表情有点奇妙。
“夏天你居然也能感冒。”
我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我也觉得自己笨死了——你要去图书馆?”
“恩。”
“我上楼去睡觉……”
“这旅馆没有隔音墙,这么吵你睡的安稳?”
我郁闷的挠挠脑袋:“那怎么办……”
“去图书馆吧,那里有隔音的小包间,而且,比这里安静。”
“……好啊。”我想了想,应了,和库洛洛一同往图书馆走。
我因为嗓子疼的关系,一路上没和库洛洛说话,库洛洛也没主动搭话,于是,一路无语,进了图书馆周围静的厉害,更是让我不自在。
选了个有窗户的包间,进去之后,看见的是两张木质的长椅,还有一张桌子。
金色的阳光从窗口的玻璃透进来,照的人暖洋洋的。
我半死不活的爬到长椅上,趴在桌子上晒太阳。
库洛洛不一会儿也拿着几本书进来了,坐在我对面,静静的翻书。
他手里的大概是一本很古老的书籍,书页已经开始发黄,封面也老旧的很,大概被翻开过许多遍,页面边角的地方被磨挲的汽贸,我仿佛能闻到时光悄然流逝时,陈旧的味道。
我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但是嗓子里却瘙痒的难受,想要咳嗽,却怕出声会打扰到库洛洛。
我捂着嘴,想走到门外去,却被库洛洛制止。
“没关系,难受的话就咳出声音来好了,不会打扰到我的。”
我低低的咳嗽几声,直到嗓子不是那么难受了,才回到座位上。
“我发现你好像每次都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不好么?”
“……没什么不好的。”
能够找到一个很了解自己的人,有什么不好的。
大概是刚才吃的药副作用开始了,眼皮越来越重,我最终还是闭着眼,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睡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睡的腰酸背痛的,我茫茫然一睁眼,看见的却是库洛洛睡着的样子。
我愣了愣,连忙捂住口鼻,深怕呼吸大些会吵醒他。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睡着的样子。
真正意义上的睡着。
至于第一次他因为念力使用过度而昏过去——那应该算不上是睡着吧。
我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睡着的模样。
以往仿佛什么都看得很透的黑色眸子此时正合着,殷红的嘴角抿起来,趴在桌子上侧着头小憩,柔软的黑发遮住了小巧的如同白玉似的耳垂,下颚优美的曲线,还有白色衬衫没扣上扣子所露出来的线条雅致的锁骨,居然会让我觉得很——诱人。
对,这家伙此时身上偶尔居然散出来了,少见的——名叫妩媚的东西。
我吞口口水,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受控制。
不对不对,我怎么又对这个家伙动心了,明明昨天他还说了那么恶毒的话……
虽然这么想着,但我的视线却没有办法从他身上移开,而且,居然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它。
话说回来,这家伙好像昨天说过欢迎夜袭之类的——不对不对我干嘛要想到那里去谁要夜袭他啊!!!
我连忙抽回手按住窜出限制级想法的脑袋,欲哭无泪。
库洛洛你这个祸害啊啊啊啊!!!我才不想变成同○恋呢!喜欢男人什么的怎么可能!一想到要把【哔——】放到【哔——】里,我就全身冒冷汗啊!
不行不行!死都不要和这家伙——
我沮丧的把脑袋磕到桌面上,发出重重的‘咚’的一声——
“我还以为你会对我做些什么,”对面库洛洛似乎醒了,声音貌似有些失望,但却清澈的很——完全不像是刚醒来的人该有的。
我惊悚的抬头,发现那家伙的眼神相当清明……这是怎么回事?!
那家伙慢条斯理的扣上胸口的扣子,轻笑:“亏我那么期待,你居然什么都没有做。”
囧……
“你……你你你你你!!!”
“你醒来的时候,我就醒了。”
“那你还装睡!”
“想看看你会不会袭击我嘛,”库洛洛一脸无辜的解释:“我还特地解开了扣子诱惑你。”
“……谁要袭击你啊!还有你别做多余的事情!”我怒,猛的站起,却发现原本暖洋洋的肩头一下子冷起来了。
我愣了愣,往下看。
是库洛洛的外套,刚才从我肩膀上滑下去了。
我瞄了那家伙一眼——那家伙神色如常。
我悻悻的坐回去,捡起库洛洛的外套,拍干净,递还给他。
“感冒好些了?”他接过去,问我。
“吃了药,睡了一觉,好点了。”我乖乖的回答,
“看得出来,精神好多了,”库洛洛笑笑,穿上衣服,道:“有力气大吼的话,就能陪我出去走走了吧?”
我迟疑了下,点头,跟着他还书,出了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