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那低吼的声音犹如猛兽,半梦半醒之间,宁觉非感到自己正在被身上的那个人吞噬,但那种触感和痛觉却似乎离得自己非常遥远。
游玄之看着身下人那张苍白的脸和紧闭的眼睛,只是拼命地摇撼着,撞击着,享受着那一波一波的奇异的快感。
直到傍晚来临,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身下那显得虚弱无力的身子。他穿好衣服,伸手轻抚着瘫在床上的人滑腻如丝的俊脸,凑近他的耳边,狠辣地说:“别勾引景王,否则我杀了你。”
听着他下床穿好衣服,随后开门出去,宁觉非硬撑着拉过丝被来盖上,只觉得疲累之极。
待到他走了一会儿了,江从鸾才推开他房间的门,微笑着坐到他的床边,温和地问道:“怎么样,小楼?身子没伤着吧?”
宁觉非睁开眼看向他,淡淡地道:“谢谢江老板,我还好。”
江从鸾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怜惜地道:“瘦多了,还得好好养一养。”
宁觉非自嘲地一笑,却没说什么。
江从鸾的声音却永远是那么温和柔婉:“小楼,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甘心。以前你虽是优伶,到底也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角,多少王公贵族捧在手心里,你还摔脸子给人看,过的也算是好日子。现在却被逼着做这种下贱的行当,到底是有些不好过。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既然到了这里,那刚烈的性子只会害了你,还是收起来的好。在床上的时候,你不妨顺着点客人,偶尔笑一笑,也就少受些罪。”
宁觉非却不去答他这话,只随口问道:“我是不是自己不能出这楼门一步?”
江从鸾一怔,轻声说:“武王爷是这么吩咐的。”
宁觉非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去多说了,只道:“江老板,我想洗洗身,然后歇息。”
“哦,好好好。”江从鸾立刻道。“我去安排,你先净过身,然后吃点东西,再好好歇歇吧。”
宁觉非闭目养神,听着屋里传来的动静。有人将热水一桶一桶地倒进浴桶里,过了一会儿,那个壮汉要过来抱他。他连忙睁开眼,对他一笑:“强哥,我自己来,谢谢你。”
那个壮汉一向习惯了自己的活,从来不说话,也从来没有任何表情,但他每次帮宁觉非做了一点事,都会听到“谢”字,久而久之,对他的感觉有了一些变化,每次听到他说“谢”,硬梆梆的脸上便会出现一抹笑意。
待他笑着点头出去后,宁觉非才脱掉衣服,浸进了热水里。
现在,他已经懂得如何清理才能够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的身体,熟练之余,心里却也有一丝淡淡的苦涩。
正洗着,门外传来了一姐的声音:“小楼,江老板让我跟你说,有个客人在等你,你若洗好了,便说一声,我好让他来。”
宁觉非停止了动作,片刻之后,才漠然地道:“好。”
这下,他再也洗不下去了,立刻出来,擦干了身子,找出干净的中衣穿上,披着外衫便打开了门。
一姐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慈祥的脸上满是不忍和无奈。她在翠云楼帮佣近十年,还真没看过比这孩子的遭遇更惨的事。
宁觉非看着她脸上的同情,微微怔了一下,脸上的冰寒缓和了下来,淡淡笑道:“一姐,让他来吧。”g
一姐却进来将门关上,悄声对他说:“小楼,老板让我告诉你,这个客人是你的师兄假扮的。老板体恤你,只作没认出来,放他进来见你。唉,江月班最红的旦角碧英,我便是不听戏,也听客人说起过不知多少回,你当年为了保护他,老跟人打架,现在……唉,老板的意思,你这师兄如果有办法救你出去,你便逃走吧。有武王府的人盯着,我们是什么都不敢做的。如果你师兄要救你出去,还请不要连累了我们翠云楼。”
宁觉非听她说完,温和地笑了起来:“一姐,我都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一姐点了点头,叹着气,出了他的房间。
宁觉非身体被撕裂得厉害,仍然很疼,不想坐着,便上床去半倚着,心里却平静了些。
很快,有人点头哈腰地将客人送了进来,然后扬着声音说:“小楼,好好侍候大爷。”随后便关上了门。
进来的那人穿着华丽的绫罗,脸上似是化过妆,显得很平淡,一双眼睛却是明若秋水,盈盈含波。看见宁觉非,他的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扑到床前,握住了宁觉非的手,低低地叫了一声:“小楼。”便失声痛哭起来。
宁觉非见他的手莹白似玉,五指纤纤,犹如女子,哭起来梨花带雨,更形柔弱,不由得叹了口气:“好了,别哭了。你请坐。”
碧英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小楼,你怎么对我这么客气?你……你怎么不叫我师兄了?你是不是恨我?是我害了你。”
宁觉非听得一头雾水,只得道:“师兄,我没恨你,你先坐下,别哭了好吗?”
碧英这才哭声稍敛,直起身来擦了擦眼泪,哽咽地道:“小楼,你受苦了。我……我……我恨不能代替你吃这苦。”
“别胡说了。”宁觉非沉声道。“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碧英却低头道:“小楼,你真的不恨我?你所受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如果不是你……你说你身手好,要帮我去武王府中带小桃出来,就不会被他们抓住。小桃为了保住我,却攀咬了你,你还……顺水推舟,替我硬扛了。我……看他们那么对你,我……真是恨不得死了才好。”
至此宁觉非才算明白过来,想了想,轻声说道:“小楼这么做,自是心甘情愿的。你得好好活着,才算对得起小楼。”
碧英听了,忽然上了床,将他紧紧抱住:“小楼,你对我的心,我都知道。你虽然没说,但却一直都在照顾我,保护我。这次,我跟小桃的事,你虽然极力反对,可是知道她与我两情相悦,又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你便舍了性命不要,想要成全我们,结果害得你落到这般田地。你这样对我,我……我……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身子,今天便给了你吧。”
宁觉非一听,心下大骇,赶紧将他推开,正色道:“师兄,小楼从没想过这些,你千万不可自误。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以后都不要再来。听我的话,小楼已经死了,你们赶紧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头。明白吗?”
碧英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将脸埋进宁觉非怀里,一声声地唤着“小楼”,已是泣不成声。
第一部 南楚篇 第六章
“师兄,记住了,你走进来的时候是个大爷,走出去的时候也要像个大爷。”宁觉非说着,十分坚决地将碧英推出了门。“小楼已经死了,回去转告师傅,你们都要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碧英抱着他哭了一夜,这时却仍然不肯走。“小楼,你走吧,我留下来。”他拉着宁觉非的手,乞求道。“你穿上我这身衣服,略略化一个妆,就可以出去了。他们一定不会留意你的。”
宁觉非现在根本没有力气,走不了多远,况且,他也不能牺牲别人来冒此把握不大的风险。他若要逃,便要一击成功,绝不会再让人抓住。
听着碧英的话,他微微一笑:“师兄,你想小楼会让你留下来吗?别傻了,快走吧。”说着,已是将他推到了门外。
碧英还想扑进门来,宁觉非却坚定地道:“师兄,不要漏了馅,赶紧走吧。”随后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这时已是清晨,楼里却很安静。没有人起身,也没有人点灯,厅里一片阴暗。碧英伏到门上,恋恋不舍地流着泪。宁觉非却站在门里,一个字也不说。
半晌,碧英才低低地道:“小楼,我走了。是我对不起你……”
宁觉非看着外面朦胧的身影缓缓走开,这才算松了口气。
他坐到床上,闭目凝神,将意识的触角伸渐渐地伸展,通行到四脚百骸,渐渐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心里一片空明澄澈。
当江从鸾得知宁觉非并未逃走时,微微有些惊讶,忍不住到他房间里来看他。
宁觉非正在窗前。他总是尽可能地站得更久一点,以锻炼腿部力量。
江从鸾坐在桌旁,看着倚在窗边的这个少年,低声问道:“小楼,为什么留下来?”
宁觉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没有力量助我逃走,何必不自量力,害人害己?”
江从鸾一听,微微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是春意。他站起身来,过去抱住了他,将下颌靠在他的肩头,俏皮地笑道:“小楼,你就是这样让人喜欢啊。你从不给人好脸色,可是让人既恨得牙痒痒的,又爱到骨子里去。”
宁觉非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却没有将他推开,却也无话可说。
江从鸾放开他,心里又涌起了那种爱怜。他伸手抚了抚宁觉非的脸,轻声道:“今晚的客人已经提前预定下了。他是药行的商会会长钱琛,年纪大了些,不过没什么怪癖,挺好服侍的。”
宁觉非微微皱了下眉,不想听这些。他再怎么刚毅坚强,听到这样的话也仍然会感到莫大的屈辱,总是会令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爆发出来。他转头看向窗外,心里盘算着,虽然肺活量不够,但能不能冒险从水路遁走。想着,想着,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那个钱琛的确很好服侍,因为他压根儿就没上床。
他年约五十,须发斑白,慈眉善目,显得温文尔雅,身上的衣饰看上去并不华丽,很是清淡,料子却是最高级的云烟罗,显然是个为人处事都很含蓄的富豪。
他进来以后便坐在桌旁喝茶,又叫宁觉非过来一起坐着,却只是聊天。
宁觉非一脸冷淡,十句话里答不到一句,尤其是一开始问他“多大了”、“哪儿人”、“家里还有谁”之类的,他干脆一个字都不说。
钱琛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捏住宁觉非的下颌,柔和地道:“果然是冰山美人。”
宁觉非听了,心里只是冷笑,却既不动弹,也不理会。
钱琛收回手,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道:“其实换一种方式,会活得容易一些。”
宁觉非觉得他废话连篇,词不达意,懒得跟他多说。他的手上也捏了个茶杯,却只是轻轻转着,由着茶水由热变凉。
钱琛瞧了他一会儿,笑道:“小楼,人在屋檐下,总是要低头的。反正都这样了,你不如为我做事吧。我不但给你钱,而且还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护着你,让你不要再吃这么多苦。过上几年,等武王爷气消了,忘了你,我就想办法把你弄出去,让你过好日子。你看怎样?”
宁觉非抬头看着他,冷静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钱琛注视着他的眼睛,呆了片刻,这才如梦初醒,轻叹道:“一个戏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眼神?”
宁觉非冷笑:“戏子怎么了?戏子就不是人了?”
钱琛听了,不由得失笑:“果然是小楼啊,你以前最爱这样子骂那些想招惹你的人了。不过,为此可真得罪了不少达官贵人呢,现在得了这个机会,谁不想一亲芳泽?城中的人为了争着与你一夜春风,都快打破头了,真可谓千金难买一笑啊。呵呵,其实,这倒也是个机会。你不妨放开身段,周旋于那些王公贵族之间,还能开辟出一个新天地。”
宁觉非恍若未闻,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钱琛仍然斯文地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道:“小楼,我是生意人,而且生意做得很大,遍及大江南北。我又是药行的商会会长,对整个行业的兴衰也担着责任。而朝廷中的任何变动对我们商家的影响都很大,所以,我们对此也特别关注。小楼,据我看来,这朝中有不少人还是真心喜欢你的。床第之间,情热之余,他们总会跟你说点什么知心话。若是与他们亲密得很了,只怕一些事情也不会瞒你。如果我们知道了一些大众不知道的消息的话,对我们的生意是有很大帮助的。当然,小楼,我们绝不会亏待你。譬如,太子殿下是很喜欢做堂会的,不过,那种堂会我们会尽量设法让别人去,不让你去。如果太子殿下实在只喜欢叫你一个人,那么我们会通过其他渠道,想办法阻止他。你看呢?”
他这一席话说得清楚明白,却又云山雾罩,滴水不漏。宁觉非看着他脸上那种仿佛面具一般的亲切微笑,半晌没有吭声,心思却如电转。
钱琛也没说话,耐心地等着他考虑。
良久,宁觉非才问道:“你想让我接近谁?”
钱琛笑了笑:“各部重臣都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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