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前,听到女童唤出一个小男童来:“小深,玄玉公子有客人。”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走出来,看见石青红微微一愣,随即软软一行礼:“请小姐这边走。”
石青红跟着小孩走的时候,小孩问她。
“小姐手上的是几等牌呢?”
石青红把手上的牌子递到小孩面前,小孩有些惊诧,他不敢接:“不敢,小奴不能碰这个。”
石青红捏着牌子给小孩看。
小孩看着牌子上的四点,点点头:“有劳小姐了。刚才小鱼姐姐说您是头一回来芍药阁的,小奴名唤深秋只因我们公子是天哑,所以小奴会一直在旁伺候,直到您要入房。”
他拨开珠帘让石青红进去。
石青红看见内里用软绸丝帛等装饰的奢华调调,但不见那位玄玉公子。她回头来看深秋,深秋低首顺着墙根走到了石青红的对面。他侧身来弯着腰唤了声:“玄玉公子,客人到了。”
没多会,石青红听到锒铛作响,一个人从帐幔后走出来。
看到这个玄玉公子的真面目时,石青红有些惊讶。
确实是好看,不愧了这花魁的名字。只是第四个就这么好看,那头一个得多好看呢!
玄玉公子软软施礼后,深秋站起来,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牌来给石青红。
石青红看了看,一共四张牌,各写了一个字。
舞,琴,棋,歌。
石青红看了看玄玉公子。对方低眉垂眼的似乎是等待指令的机器人,只要指令到他就动。
石青红指了指歌,她很好奇哑巴怎么唱歌。
深秋脸上露出了惊诧,他连忙收敛住情绪回头来对玄玉说:“公子,歌。”
玄玉公子抬头看了眼深秋,又低下头去。他走到石青红面前,示意她往另一边走。
石青红忽然灵光一现,她忙抓住深秋,将那个舞字样的牌子杵在他面前。
深秋又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他不动声色地低语:“公子,舞。”
玄玉公子抬头看了眼石青红。
石青红对上玄玉公子的眼睛,不由心叹。这样透着纯净的眼神的眼睛竟然在这样的地方里,这人得要多辛苦。
玄玉公子看了石青红好几眼,才走到他原先呆的地方。
石青红才看到深秋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住一把琵琶。
玄玉公子摆出跳舞的姿势的时候,一群仆役装扮的男人端着菜和酒,捧着小桌子过来。
石青红看到他们的行进队伍很整齐,速度很快的就摆放好了酒席。等这些人走了之后玄玉开始舞蹈了。
跳了一曲,玄玉公子脸上冒出了热汗。
石青红让玄玉公子喝酒,深秋忙站出来接过酒樽,跪在石青红面前:“公子不善饮酒,请小姐原宥。”
石青红忙扶起深秋,这么小的孩子跪着,她是一点也不能习惯。
玄玉公子看着石青红的动作。
石青红拍拍深秋膝盖上的灰,又拍了拍深秋的头顶,笑了笑。
深秋表现出一些惶恐的神情。
石青红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笑着摇摇头。她沾酒在桌上写字。
(让他们送些酒上来。)
深秋惊讶地看着石青红,他回头看了看玄玉公子。对方也跟他一样流露出惊讶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石青红又写了几个字拍了拍深秋的肩膀让他看。深秋看了微微一笑。
石青红写的是(我自己喝)。
深秋出去了。
石青红看着酒樽,古代的酒不纯,掺水比较多,所以几乎没什么感觉。喝起来也不难喝,尤其是这种特制的,口感好、不易醉,像极了果啤。
玄玉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弹起了古琴。
听着悠扬的曲调,看着酒樽里摇曳出来的波纹,石青红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上带着一抹舒适的笑容依墙而偎。
深秋回来的时候,看见这位哑巴客人依墙而醉的模样。他微微一顿,露出了微微的笑意。至目前而看,今天
的客人不难伺候。
玄玉公子拨弄了一曲之后,深秋弹起琵琶。在休息的时候玄玉观察着今天的客人。
石青红听了琵琶和古琴换了三四遍之后睁开了眼睛,她揉了揉眼睛示意深秋过来。
深秋放妥当琵琶躬身来到石青红面前:“客人有何吩咐。”
石青红打了个呵欠,丢下一锭小元宝转身走了。
玄玉公子望着撞击发出声响的珠帘,又望着那锭元宝。
深秋惊愕地追上来。
“客人!您这要去哪?”
石青红打了个呵欠转身过来笑了笑。
深秋不太明白石青红的意思,但这人明摆着是要走。如果阁主以为玄玉公子留不住客人,那公子就会倒霉,他也会倒霉。想到这,深秋不管不顾地抱住了石青红的腿:“客人,您不是想听‘歌’的吗?”
石青红顿了顿,她之前想明白“歌”应该跟叫床有一些关系。毕竟那位也是个哑巴,她不以为哑巴真的能唱歌。她揉揉深秋的头,笑着抱起了深秋。
深秋绝对不超过九岁,石青红抱起他就觉得抱起了自己的侄子一样。
抱着深秋,下了专属玄玉的阁楼,阁主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穿着红瓷阁衣裳的客人,抱着玄玉房里的小童。她愣愣地走上前来。
石青红笑笑放下惊惶未定的深秋,交给阁主一锭大元宝。
阁主望着大元宝,不知道客人想要做什么。是打算替玄玉赎身吗?
阁主示意石青红到一边,石青红笑笑,对给厢房客人送酒的仆役招了招手。
用借来的酒和桌子,石青红写道:包下玄玉公子一月需要多少银两?
阁主顿了顿,他思忖了一番写下十两的字样。
石青红笑笑又取出两张写着一百两的银票给阁主。
阁主望着银票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差点问是包养还是赎身的话来。
石青红沾了沾酒,阁主忙凑上来前来看着手指的走势。
(一张一年,一张给玄玉公子添补。)
写完,石青红看着张着惶恐的眼睛望着她的深秋,揉了揉他的头笑了笑。
包养了花魁,石青红回到她的城隍庙睡觉去了。等她一觉醒过来,准备出去买些吃的东西发现那个给她领路的小乞丐蜷缩着睡在柱子下面。
3、柳城(二)
3、柳城(二) 。。。
叫醒了小乞丐,望着小孩揉着眼睛,石青红笑着。
小乞丐看清石青红的笑容,吓了一跳连忙跪着:“大人您收了我吧!我给您做牛做马!只求您给小的日餐晚息!”
石青红笑笑,她本来就觉得这孩子挺机灵的。扶起小孩,小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惊惶未定地锁定着她的一举一动。
石青红笑着点点头。
小孩咧嘴笑着。
石青红看着小孩上下衣服,笑着摇摇头。
小孩刚要说什么,石青红给了她一锭小元宝。
小孩呆呆地望着元宝,嘴张着。
石青红指了指小孩上下衣着,包括那脏的脸和头发。
小孩收起小元宝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给石青红下保证的说:“大人,您等我两个时辰,我立马给您看一个干净的小乞丐!”
石青红笑笑,写下两个字。昔日。
小孩认识字,笑着:“好,小的从今个儿起就叫昔日。”
石青红又笑笑。这孩子很聪明,又识字又会看人颜色。不简单呢。她示意昔日去做事,昔日抿嘴重重地点了下头:“如果小的回来您不在,小的会一直等到您回来的!”
石青红笑笑。
这孩子把她想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石青红吃过饭找了个茶馆,一边听人说书一边观察着古代人的生活。
说书的讲的几乎是白话文,听起来也不费劲。
听了一段,石青红被戏文点起了兴致。只可惜人家已经到了想听下文,请等明天的时候了。石青红带着被勾起的兴致跑到郊外看有钱人家“组织”的踏青会。一群书生打扮的文质彬彬的女人,或是以天空或是以风为题,一人一句旁边有一个人就忙着记录诗句。
说到风,一时之间石青红就想起了那句曾引发了文字狱的“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躺在草坡上,慢慢地琢磨着那种熟悉的归属感;石青红听着文人文绉绉的念诗,就像昨天晚上她听着玄玉弹琴一样,闭目微笑。
现在又换了一个题目了。惜春。
石青红轻笑了声,惜春不是红楼梦四春里最小最后当尼姑的那个吗?她又想起以前小学教科书上背的一句关于春天的诗句,“不知细对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忽然石青红也有了一种欲望,想大声吟诗。她啊啊了两声,挫败地止住了声音。
一时痛快都忘了,她已经被白发阿婆药哑了的事。
心不由的有些疼痛。
突听有人说:“阁下可是识文断字的雅士,可否同我们一起吟诗呢!”
石青红猛然坐起,她看见一个很漂亮的白衣女人。按照景国的标准来看,这个女人很男人气。
石青红摇摇头,她指了指自己的嘴,摇了摇手。
白衣女人露出惋惜的眼神。
这时又有人走过来:“晚,你已漏了三句了,还不快过去!”
来的人穿着黑色长袍,古代人称之为玄色。这个人看起来不平常,往这边一站就能看得出她家世很厉害。景国崇尚红色,皇宫就是以玄红二色为主色调而建起来的,这是阿婆告诉她的。所以能穿黑色和红色的人,尤其是红色的很厉害。
石青红看到这个人腰间系玉佩的绳子是黑色和红色的线缠绕的,这个人不是当大官的就是皇宫里的。
被石青红打量的人噙笑望着石青红。
石青红抱了抱拳,抚拍了下衣服,点了下头走了。
再见到昔日的时候,石青红发了会儿愣。
洗干净之后再看,这个小孩长得很标致,那聪明的眼珠子滴溜溜的。
石青红再看到昔日身上的衣服,笑了笑,她决定了:带着这个孩子明天再去那边,她要大声的吟一番诗。
临时租了一间屋子,买了些笔墨纸砚的东西。石青红默写了两首有关春天的诗句,让昔日背下来。
第二天,石青红和昔日都骑着驴子来到了郊外。
那些人没来。
石青红没找到那些人,松了一口气。本来她是有点想斗气,但来的路上想到如果一旦惹起朝廷里的人的注意,可能她会撑不到九百八十一日白发阿婆来接她的时候。
把驴子系在树上,石青红躺下来,用眼神示意昔日念诗。
昔日字正腔圆地念:
“柳带东风一向斜,春阴澹澹蔽人家。
有时三点两点雨,到处十枝五枝花。
万井楼台疑绣画,九原珠翠似烟霞。
年年今日谁相问,独卧长安泣岁华。
风烟放荡花披猖,秋千女儿飞短墙。
绣袍驰马拾遗翠,锦袖斗鸡喧广场。
天地气和融霁色,池台日暖烧春光。
自怜尘土无他事,空脱荷衣泥醉乡。”
石青红面带笑容地听着,这首唐朝李山甫的《寒食二首》,她是冲着“有时三点两点雨,到处十枝五枝花”这句话背起来的。昔日这小孩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别有一番滋味。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镇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听到昔日吟完辛弃疾的《摸鱼儿》,石青红叹了一声。
昔日转身来看着石青红。
石青红肚子里有千言万语想感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昔日看着石青红,过了会儿她坐在石青红身边将刚才的诗词重新吟诵起来。
吟诵第二遍《摸鱼儿》的时候,石青红递上水壶给昔日。
昔日愣愣地接过水壶。
就在昔日默默地喝水的时候,旁边有一个人吟诵起《摸鱼儿》来。
听这个声音,像是成年人。本身就透着沧桑的声音,在适当的时候做了停顿,把整个摸鱼儿的意境念的大差不离。
昔日脸色一变,站起来,却惊诧地道:“文花花魁?!”
石青红连忙坐起来,她扭身来看。这就是第一花魁!
石青红点点头,确实称得上第一。之前所见的楚雯月和柳芍,包括昨天所见的玄玉。他们的模样石青红都想不起来了。好长时间她都不用回想就能回忆起文花的模样。
文花微微一笑:“这位小姐,可愿出售此曲文。”
石青红望着文花,慢慢地笑了。她拍了拍昔日,昔日昂头望着石青红。
石青红在昔日手上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