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此事溯源甚远,丁春秋和薛慕华的师傅苏星河乃同属逍遥派门下,但不知何故丁春秋背叛师门,将先师无崖子打落悬崖,还想再加害苏星河。好在苏星河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涉猎颇多,丁春秋数年来终不得手。薛慕华同其他七人都是苏星河弟子,但因怕丁春秋寻仇牵连到几个徒儿,断绝师徒关系。八人不敢在江湖自称逍遥门人,对外只称“函谷八友”。
薛慕华又道:“前几日我听丁春秋来了中原,便出外藏了起来,但少林玄难等人来我庄上求治病,这一下却是暴露了行迹,被丁春秋发现了。哎……他以我师兄弟性命胁我救治一人,实在苦不堪言。这下弄这么多马车,还不知把我们带去何处。”
阿昙算是懂了这件事来龙去脉,默默记在心里。又同薛慕华说了会儿话,才转身下了马车。丁春秋并没有将阿昙限足,她便时常替马车上的众人传话。或是少林的玄难慧净,或是风波恶公治乾,或是李傀儡薛慕华……一来二去,倒也和众人越发熟稔。
丁春秋看在眼里,也并不阻止。阿昙渐渐也大起胆子,和星宿派那帮乌合之众说话谈天。
“刘大仙,那人为甚么头上戴了个铁头套?”阿昙经常看见那铁头人,心下早就好奇。
那星宿派弟子被阿昙一声“刘大仙”叫的无比受用,飘飘然道:“嗯,那便是师父数月前新收的徒弟,叫游甚么来着……你别得罪他了,马车上一半人便是他打伤的。”
阿昙又看了眼那人,只见他每次走在角落,也不说话,吃饭也是一个人端着碗去别的地方,瘦骨伶仃的摸样却伤了这么多人,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多谢刘大仙提醒。”阿昙心道:以后还是离这人远点为好。
34 空山青谷新雨后
如此又日夜不停赶了三天,这日来到一处山谷。谷中松竹连绵,风一吹,便是碧涛松溪的奇旷美景。
阿昙正在奇怪来这里做什么,却见一旁的薛慕华忽然大惊失色。薛慕华牙齿打颤,格格说道:“不好啦!丁老贼是来找我师父麻烦的!”阿昙看这山谷陡峭,峰壁笔直,要上去也非难事。
“薛神医,尊师住在谷里么?”
薛慕华点头道:“不错。我师祖当年便是在这里被丁老贼打下山崖的。”
阿昙心道不妙,这时却见从悬崖峭壁上攀下来数十名青年汉子,人人扛着竹杠,竹杠中间系有渔网,可供人乘坐。其中一青年汉子给丁春秋递上封信,丁春秋看后冷冷笑道:“终于不做缩头乌龟了么?”说着转身对阿昙等人道:“这些是苏老儿的徒子徒孙,前来送大家上谷,不用客气。”刚说完,便运起功力,速度极快的没入层叠松林之中。
那数十个青年汉子将中毒的包不同等人放在竹椅中,两人一抬的沿着山路往谷深处走去。如此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三座木屋前。木屋前的空旷地面上摆着一个偌大的石桌,石桌上沟壑纵横画的却是棋盘。
只见桌边相对坐了两人正在对弈,右边乃是以清瘦老头,左边则为一个年轻公子。
阿昙仔细瞧了眼那人,不由低呼道:“段公子!?”正在为棋想的焦头烂额的段誉忽然听见这么一声,转头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阿昙。
“嘿!阿昙,你……怎么会在此间?”段誉又惊又喜道:“那日你被李延宗捉走,可叫人好生担心。很好很好,你没事。”
阿昙见了熟人,心里也欢喜,正要说话却听段誉对面那老人肃容道:“段公子,可还下招?”
段誉“哎”了声,抓抓头发道:“苏老先生此局精妙无比,完胜愚钝,不能窥棋中奥义,实在惭愧。”
那老人正是苏星河,他听段誉这么说只道:“段公子棋艺临之臻化,能走上十几招已是不错了。只可惜……”苏星河看了眼不远处的丁春秋,剩下的话也不再说。
段誉退到一旁,对阿昙招招手。丁春秋此时对苏星河全神贯注,倒也没留意这方。他心里知道阿昙不会武功,要下山谷绝非容易。
“阿昙,你嗓子怎么好的?你是怎么逃出的?你没在李延宗手上吃亏罢?你……”那日碾坊作为,段誉心里早将视阿昙为朋友,今日能碰见她,满肚子的疑问。阿昙扑哧笑道:“我嗓子是薛神医治好的,李延宗觉得抓了我无趣,便放了。”
段誉不疑有他,连连点头道:“看来此人倒也不是良心泯灭,那日他扔给我的瓷瓶,便是悲酥清风的解药。”
这时,忽然听得苏星河对函谷八友之一的范百龄道:“百龄,这个‘珍珑’棋局玄机深远,你过来试上一试。”范百龄精通棋艺,早在旁边看的摩拳擦掌,这时得了苏星河话,立马上前斟酌。
阿昙侧头问段誉道:“甚么是‘珍珑棋局’?刚才看你下棋好是高深。”段誉摆手道:“我那只算雕虫小技罢了。‘珍珑'乃是围棋难题,不是两人对弈而是故意摆出来难人的,生劫极难推算。寻常这种棋局至多几十子,但这一个却有上百,我从未见过。”段誉说着,便又向那棋局望去,心里默默推算。
阿昙看着那黑白交错的棋子,只觉得密密麻麻一片看着晕乱,实在看不出门道。
突然听得一声惨叫,竟是范百龄看着棋局迷了心魔,一口鲜血喷出。苏星河捉起盒中几枚棋子嗤嗤嗤点了他几处大穴,方才不让他毙命。范百龄看着棋局倒退两步,捂着胸口对苏星河跪倒:“多谢师父出手相救。”
苏星河道:“你棋艺未到火候,就莫来要强,这棋局迷人心智,稍不注意,便能走火入魔丧命!”范百龄心有余悸,说道:“是,是,谨遵师父教诲。”
阿昙好不吃惊,低声道:“一盘棋也能夺命?!”段誉答道:“嗯,这棋局想必还有五行八卦之术。心多繁杂者,极易深陷。”话音稍毕,忽然一声锐利的破风响,随即“啪”的声,众人错愕间看去,棋盘五七路上落了枚白白的东西。那白色东西竟是松树上新挖下的树肉,此时落在棋盘,倒也替了白子位。
苏星河哈哈笑道:“又来了哪位高人?快请出来见教。”苏星河执了黑子,正要再下,耳边忽然嗖的飞过一物,又是“啪”的声响,一块黑色的树皮落在苏星河原本想要下的位置。
苏星河正惊咦间,一枚白色树肉落在黑树皮下五六路的位置。这执黑子的人也不落下,只见黑色树皮歪歪扭扭越过枝桠,但却准确无误的落在四五路上,顿时一片叫好声。
“慕容公子前来破解棋局,小僧技痒略送两着,勿要见怪。”只听一清和的声音从树林间传出,树叶簌簌作响,一晃神棋盘边便站了名僧人,布衣芒鞋,宝相庄严,朝着苏星河双手合十,微微笑道:“阿弥陀佛,听闻苏老先生以棋会友,小僧也来此增长见闻。”
“啊?鸠摩智那贼秃也来了。”段誉朝阿昙惊然,却见阿昙踮着脚往松树林那边张望。
阿昙倒没有理会鸠摩智,只是刚才鸠摩智说慕容复也在此,不知是真是假。苏星河回礼道:“原来是吐蕃高僧。姑苏的慕容公子也来此了么,还请出来一见英姿。”
话音甫落,只见一棵松树后缓缓转出两人。
阿昙看那人身着淡黄轻衫,腰间悬剑,正是许久没见的慕容复。不由看着他笑的眉眼弯弯,怎么两人也算相识,眼神打个招呼也好啊!但慕容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至始至终也没瞧阿昙一眼。
阿昙撇撇嘴,侧头一看段誉,更是惊异。但见段誉目神凄迷,痴痴茫茫的看着慕容复方向,几乎要怔怔落泪一般。阿昙顺着他目光看去,顿时心中了然。那位貌美娇丽的王姑娘,正站在慕容复身旁,掩饰不住的欢喜。阿昙想起不久前慕容复问她包不同等人的下落,也不知他这会儿知道了包不同他们也在这里没有。想着刚才可能是自己站的位置太偏,慕容复没看见。思索片刻,索性拖着步子走到他面前。
阿昙不知怎的,在这众目睽睽下竟生出一丝窘迫,交握着手忽然不知怎么开口了。
岂料慕容复看见她当做没看见,不动声色撇过视线,不发一言。阿昙越发窘迫,抬眼看慕容复表情冷硬,绞着手指愣是说不出话。
“让开。”慕容复还是没看她,冷声说道。
阿昙一听他语气,登时便觉得心中酸涩之极,她不知这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副生人勿近的摸样,还是他本身就对自己厌恶以前没表现出来而已?
阿昙忍着情绪,勉强开口道:“你……你前些日子不是问我包……包三先生他们下落么?他们被丁春秋捉了,现下也在此处。”
慕容复半晌才说道:“我早见得,无须你来多舌。”说着便径直从阿昙身边走过,空余衣襟拂风。
阿昙顿时便觉心沉到了谷底,自己也不知这是为何。呆呆站着原地一会儿还是想不通,便挪着步子走到段誉旁边,心里是再也欢乐不起来了。
再说慕容复这边,他实则刚来此处,便一眼看见言笑晏晏的阿昙,心里也隐隐有些欢喜。岂知再细看去,阿昙竟和段誉那小子在一起,说话谈天甚是投机。慕容复登时便一股无名火起,从树林里出来也不欲再看向阿昙。他心里有气,面上却还做足,同在场诸位一一互道敬仰,走到段誉跟前,打量他两眼,说道:“段公子,久仰。”
段誉只呆呆看着王语嫣,期期艾艾着道:“慕容公子果然才俊,我……我可没甚么好久仰的。”慕容复眼神轻讽,只当段誉胡说胡话,当即不再睬他,转身走向包不同几人。
王语嫣没想到段誉也在此处,对他微微颔首,立马追着慕容复步子去了。
包不同等人被丁春秋化功所伤,被慕容复运功疗伤后气力倒也回复两分。便将丁春秋、苏星河、玄难等三方人马的来龙去脉说给慕容复。
阿昙看慕容复一直没给她好脸色,心下怨憾,低声说道:“对人忒地可恶。”
“她若肯对我这样,我立时死了也甘心。”段誉看着王语嫣背影,落寞接口。
阿昙摇头道:“他既然这样对我,我从今以后再也不搭理了!”末了还赌气般的冷哼。
段誉道:“不行不行,她不搭理我可以,我还是要去搭理她的。”阿昙闷闷不乐道:“搭理他干么!自找苦吃!”段誉忙说:“只要是她给我的苦,再如何都是甜的!”
阿昙这才反应过来不对,侧头看向段誉,瞪眼问:“你在说谁?”
35 满盘皆输成败空
慕容复走到棋局旁,拈了一粒白子,下在三四路位。鸠摩智嘿嘿发笑,说道:“慕容公子武功绝顶,这对弈之技怕不能同。”说着执起粒黑子下在棋局之中。
慕容复轻笑道:“在下棋艺再不济,也未必输给大师你。”说着又落下一子。
鸠摩智想也不想,飞快的下了一着。慕容复本将他走位计算在心,岂知鸠摩智这手并没有在他预料之中,思索半晌,才缓缓落下一子。鸠摩智一直微微含笑,又快速的落下黑子。慕容复不动声色,沉着性子再下,两人对弈十几着,鸠摩智忽的哈哈大笑:“慕容公子,你我同归于尽!”
慕容复怒道:“你不会也就罢了,偏生乱走一气,安甚么心!”鸠摩智道:“此言差矣。这‘珍珑棋局’本就无解,你们这些人却偏要来试。我只是帮大家拨开迷雾,看清事实而已。况且我这本也算是棋艺,慕容公子连这都猜不透,谈何逐鹿天下?”慕容复被他这话一说,心里五味杂陈,眼前渐渐模糊,见的棋局一分为二,黑白两阵营,刀枪厮杀,号鼓喧天。鸠摩智那句话像是有魔力般在他耳中盘旋,谈何逐鹿天下?谈何!我慕容氏现下式微,所谓千秋霸业都尽毁在我慕容复一人手上!兴复大燕不过烟弥一场,既如此,有何脸面对列祖列宗?时也命也,夫复何言!
慕容复看着棋局眼神迷乱,“噌”的拔出腰间宝剑便要自刎。
阿昙正觉得慕容复神情不对,一看他拔剑便往自己脖子抹去,登时便吓的脸色发白。邓百川、包不同等人想要抢身去救,无奈伤势未愈,终究慢了半拍。“不可!”段誉一声大呼,右手指尖一道无形内劲射去,慕容复手中长剑顿时断为两截。
王语嫣扑将上去,泪珠滚落,哭道:“表哥,表哥,你这是做甚么?!”
慕容复这才怔怔回过神,看了看手上的断剑,朝鸠摩智厉声道:“大师蛊惑人心的功夫当真了得!”鸠摩智还是微笑道:“慕容公子这是甚么话,在场会迷惑人心之术的大有人在,何必赖小僧。”慕容复心知这棋局本就诡异,再不看鸠摩智,冷冷转身退开。
邓百川等人焦急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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