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不同冷笑道:“非也非也,王姑娘明明是这般说的,却是你自己装疯卖傻。”段誉将头撇开,道:“我不听你胡说八道!”
“非也非也,我可从不胡说八道。你自己问问王姑娘,看我所说对是不对?”
段誉看向王语嫣,问道:“王姑娘,你真的是想赶我走吗?!”
王语嫣不敢看他眼睛,将头低下,算是默认。
段誉心里顿时碎成一块一块,不可置信道:“王姑娘……你,你当真是……”
“段公子!”王语嫣承认段誉对她很好,但是她不能再受他这般纠缠,狠下心道:“你还是早点回大理罢。”
段誉嗫嚅半晌,尚未开口,便听包不同嘲笑道:“怎么?你还想死乞白赖跟来不成?!”
“我……”段誉叹了叹气,只得抱拳道:“我告辞了。”
25 竹外桃花三两枝
王语嫣总觉得刚才对段誉过于无情了些,但一想到此事会让表哥误会,那点愧疚也压在角落了。
“包三哥,这还有多少日子才能赶到洛阳?”
包不同回过头对王语嫣笑道:“公子爷信上说了,让我们慢慢赶过去,务必照料好王姑娘你。待明日和邓大哥、公治二哥取齐,还能去淮河游赏一趟。”王语嫣脱口道:“我不去!”说完便见包不同一脸好笑的看着她,顿时霞飞满面,低下头嗫嚅道:“我……我也是不想让表哥久等。”
包不同笑道:“非也非也,我看是姑娘你不想久等了。”风波恶正要插话两句,突然听得声铃响,一只白鸽扑棱棱的歇在他肩上。
刚取出竹筒里的纸条,王语嫣便一脸期许的问:“风四哥,表哥他说甚么了?!”风波恶摇摇头,似是极为想不通:“公子爷不知何意,明天又让这鸽子白白飞去趟。”
包不同摆首道:“非也非也,公子爷这么做定是有他道理的,你我只需听命便是。”风波恶想了想,说:“不错,这也许是诱敌之计。”
王语嫣支吾说道:“我想给表哥……写信,让这只鸽子带过去,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
王语嫣伏在马背上,却不知写甚么好,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直到包不同催促,才写了两行夸赞景色的小诗。风波恶捉住鸽子,正要将它爪子上的竹筒拧开,王语嫣忽然道:“风四哥,我来罢。”她心里倒也是喜欢这些小动物,不免有些跃跃欲试。
风波恶回道:“你别看它是鸽子,除了我几个和公子爷,对外人都凶的紧,勿把你弄伤了。”王语嫣听他说自己是“外人”,心里不高兴,一张脸也拉了下来。包不同上前笑道:“王姑娘若是喜欢鸽子,改天三哥给你弄几十只去!想要炖汤还是红烧,全随你意!”
王语嫣听包不同越扯越远,一跺脚道:“我哪里会吃它……哎,不跟你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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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学会重新用喉咙说话。”薛慕华指指自己喉间,“这些日子喝药‘恨舌草’的毒已然解了,后面要靠你自己运练,不然你怎么也说不了。”
阿昙刚点完头,薛慕华便按住她脖子:“欸,首先就是改掉你摇头点头胡乱比划的毛病。试着说‘是’、‘不是’,‘好’、‘不好’!”
阿昙努力想说出话,但总觉得口中没有知觉,不知道从哪里发声,只能做出口型。
薛慕华按着性子给她指方法,可阿昙就是不开窍。薛慕华说的急了,颇有跳脚的架势,他心里想快快练习下那套新学的剑法,于是转身抽出一本厚厚的诗集,说道:“你自己照着这个读,读完了就背,什么时候能念出一首完整的诗,那就大好了!”阿昙抱着那本书,看着薛慕华的背影,下意识的想说“是”,话在嘴边又咽下去了。
慕容复除了指点薛慕华“衡池十三剑”,平日里也闲着无事。他每日还是要吃阿昙送来的解药,也渐渐发觉不对。阿昙送来的解药有时候是樟树叶,有时候是不知什么草的根茎,前日竟然不知从哪给他弄来巴豆叶子!但阿昙一脸认真的给他解释:女真秘术的解药,就是这样!
真实的原因,乃是因为阿昙实在找不到替补的叶子了,洛阳这边樟树渐少,其他也不知有没有毒,但薛神医府上有块药圃,她旁敲侧击问明哪几种是无毒有补的药材,第二日便偷偷揪下叶子给慕容复送去……
慕容复这日走到小亭边,正看见阿昙捧着本书籍摇头晃脑。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走进亭中,问道:“你在这里作甚?”
阿昙抬头看是他,正要给他比划比划,忽然想起薛慕华对她交待过的“多说少做”,于是努力的想用声音表达出来。奈何事与愿违,怎么动嘴皮子也没说出半个字。慕容复见她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心下摇头,一指桌面道:“写!”
阿昙也恨恼自己,为什么连这样简单的事情自己也不能办到?暗自伤神了会儿,将薛慕华吩咐她的读诗词的事情写给慕容复。
慕容复挑眉道:“既然毒已清除,你为何还不能说话?”阿昙垂下眼帘,不答。估计是……还没有克服自己罢?慕容复拿过她手中那本诗集,翻了两页,随意指着一首诗道:“你试着念一念。”
阿昙看着他眨了眨眼,有点不相信:他这是帮自己吗?慕容复现在也不怎的,很容易便能看懂阿昙的眼神,冷哼一声,将手中诗集往桌上一扔,看向别处道:“你难道连上面的字也不认得么?”
阿昙抓抓头发,满脸愁苦的看着他。上面的字,大都认得,但是连起来,意思又不了解了。
慕容复叹口气,拿她无法,只得指着诗集上面,一句一句的释义:“这首诗是唐朝王摩诘所著,旨意送别,‘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的意思是……”慕容复逐字给她讲完,抬头才发现阿昙愣愣的盯着他,脸一黑斥道:“你到底在听没有?”
“在!”阿昙说完,慕容复便嗤声一笑,不同于以往的假笑嘲笑,这次却是发自真心。阿昙顿时也反应过来,惊喜的捂住嘴,霍然站起身子,欣喜若狂。
慕容复只一瞬便收敛起笑容,将诗集扔给阿昙道:“这下可将这首诗念遍罢。”阿昙闻后,脸色一垮,期期艾艾拿起诗集,又说不出话了。慕容复这次倒没有数落她,反而放低语气问:“‘在山中送友人离去’,换成五绝诗该如何说?”
阿昙紧紧攥着书页,回想刚才慕容复讲解的字词,缓缓蹦出字道:“山中……相……送……罢?”慕容复微微颔首,继续翻译一句让她说出原句,阿昙虽念得吃力,但能说出话来总比不能说好上万倍。慕容复又换种法子让她说出翻译后的意思,来来去去就这么一首《送别》,两人也弄了两三个时辰。
阿昙第一次发现,慕容复如果静下来,也是非常有耐心的人。虽然不知道他这次为何帮助自己发声,但这确实是自己欠他人情。殊不知,慕容复也是这般想的,帮阿昙,乃是想到她被毒哑是和他有关联,这点小事虽微不足道却也算补偿,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待阿昙将这首诗熟稔了,慕容复才翻了另一页,指着诗道:“这次你自己来念。”阿昙点点头,忙又说了个“好”字,捧过书看了会儿,才结巴着念:“敌人西辞……黄……黄……鸟楼?”
“蠢!”慕容复不由伸手朝她额头一弹,蹙眉道:“甚么‘敌人鸟楼’的,那字一念‘故’和‘鹤’!”
阿昙抬手揉揉额头,气鼓鼓的瞪着他,骂她蠢不说还弹她脑门!
慕容复瞥她眼,强忍着笑意说:“继续。”
阿昙看了看那首诗,底下还有好些不认识的字儿,于是摇头道:“不……不……认识。”慕容复想来也是,她本来说话就不利索,再去念不认识的字,岂不是更结巴?于是翻了翻诗集,看着看着,突然一勾嘴角。
“这首诗的题目,你总会念罢?”阿昙拿过细细一看,果然都是认得的。
慕容复道:“那好,你念遍题目则是。”
阿昙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要求降低这么多?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话:朽木不可雕也?想是这么想,但阿昙还是听话的念道:“《卧春》。”
“再念。”
“卧春。”
“再念。”
“……卧春。”
“念十遍试试。”
“卧……春,卧春,卧春卧……”阿昙忽见慕容复笑的一脸促狭,登时反应过来,一把将诗集甩他身上,“你才蠢!”
慕容复微一侧身,伸手接住那本书,失笑道:“嗯,这句话讲起来就不口吃了。”
26 秉烛夜谈把相还
得过几日,阿昙渐渐说话流畅起来。薛慕华也觉得阿昙恢复良好,不用再继续医治。既然伤愈,那就没有必要再于他府上叨扰,这点阿昙倒也清楚,于是主动提出告辞。
慕容复得知后并未觉得诧异,只是不咸不淡的问她:“我的毒何时能解?”阿昙想到明日便是大家分道扬镳之日,于是笑道:“今天的解药服过,毒便清了。”
吃过晚饭,阿昙早早回到房间收拾东西,但选来选去也不过几件换洗衣物,至多……便是慕容复给她的穴位图。阿昙看着那卷穴位图,想起自己恼怒慕容复的场景,不禁微微发笑。
这些日子以来,阿昙每日都在临摹各家字体,但始终写不好。她几次被慕容复奚嘲,也不打算把希望寄托在此人身上。天下人济济,总能找到一个说这句话的人。
窗外明月无比圆亮,阿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脑海里一片杂乱。她也不知为何睡不着,但一想到明日就要离开此地,心中便无比郁结。阿昙重重叹了口气,索性穿好衣服,推门走了出去。阿昙顺着花圃乱走,只想出来透透气,但夜里又看不清脚下,一路踩死了大片名种花草,薛慕华得知后暴跳如雷那都是后话了。
不知不觉走到小亭边,阿昙才发现脚下没了路。刚要转身回去,便听人道:“既然来了,为何要走?”寂静的夜里忽的冒出一声话,倒让阿昙悚然大惊,还以为是甚么魍魉鬼怪。
“你……你怎么在这?!”阿昙走进两步,才呼的舒了口气。
慕容复身穿深色轻衫,倒使得他在夜色里分辨不清。
“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又怎么在这?”慕容复方才以为阿昙是看见他才转身离开,这一来却是自己误解了。阿昙实话实说:“我睡不着。”
慕容复瞧她还站在台阶下,于是道:“嗯,我亦如此。……你过来坐罢。”阿昙踟蹰片刻,还是依言上得亭中。
石桌上搁着个白瓷小酒壶,几个空杯,想来是慕容复先前一人在此饮酒。
两人坐了会儿,都沉默不语。阿昙略觉得尴尬,于是没话找话道:“你在这里喝酒?”慕容复“嗯”了声,侧头说道:“你要不要喝两杯?”
阿昙一愣,以前在天庭,凡人的酒、色、赌乃是第一禁止的东西。但偷偷尝过的人都说比天庭的琼浆玉液滋味更妙百倍,因此总有同僚屡屡犯戒,依然不思悔改。如今被慕容复这么一问,阿昙好奇心作祟,便欣然同意。
酒水清澈,闻起来还有种说不出的馥郁清香。慕容复刚一斟满,她便拿过杯子仰脖子喝尽。慕容复摇首道:“我倒是头一回看见有人喝酒这般着急的,你……”
话未说完,阿昙便“噗”的全喷了出来,双手捂着脖子哀叫道:“你确定不是‘恨舌草’么!”慕容复本来想夸她酒量不错,这下却是哈哈笑了起来:“这是上好的竹叶青,但对你来说,视为恨舌草也不为过。”
阿昙清清嗓子,生怕再说不出话,心里已经对此避之不及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阿昙思量着明日去何处,自己对此地极为不熟,东南西北亦都分不清,想了想,问:“汴京是在哪里?我如果从这里启程,沿着那个方向是好?约莫多少日程?”她曾在书上看到过,汴京乃是大宋都城,不如去那里。
“你要去汴京?”慕容复想了想,方道:“应是朝东南行,沿登封、新密或绕中郦山,过汝、禹二州,经鄢陵、通许至开封境内。快马加鞭则两三日,慢则五六。”
阿昙一听这么多地名早就乱了,细声问:“要是……走路呢?”
“……”慕容复冷声道:“没走过,不清楚。”
阿昙“哎”的叹口气,顺势撑着下巴。
“你去汴京干么?现下大宋分崩离析,只要不去其它几国,哪都是一样,何必偏寻那胡天酒地的地方。”慕容复心里早将大宋看做一盘散沙,因此语气颇为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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