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近日可有哪里不适?”
慕容复摇头:“毫无异状。”
薛慕华想了想,说道:“慕容公子,可否让老朽给你把脉?”
“这是自然。”慕容复撩起袖子,露出手腕。
薛慕华初时搭了两指,复又三指,最后四指号脉,习惯性的捋胡子却一摸光溜溜。
“怪哉,怪哉……”薛慕华喃喃自语,不禁怀疑的问:“慕容公子可是真的中了毒?”慕容复心里有些不乐意,说:“我岂敢以性命做儿戏。”
薛慕华啧啧道:“那就是老朽医术不精了。看病需讲望闻问切,我观公子你气色充沛,闻之声息平实,询问你症状又无不妥,脉象润泽中通,也正常至极,着实看不出有中毒之象。”
慕容复皱眉道:“那薛神医的意思是,我未曾中毒?”
“非也,天下之大毒术千万,老朽也不敢妄自下定论。哎,这恐怕只能问给你下毒那人了。”
慕容复想起阿昙说过,这是女真秘术,想来也绝非泛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以阿昙性子,绝不敢伤他性命。只待薛神医治好她嗓子,他的毒不也解了么。
“慕容公子说还有一姑娘需治,不知她人在何处?需得让我瞧瞧病症才好说。”
慕容复“嗯”了声道:“我这就去将她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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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复来到阿昙房门前,轻叩两声,却没人开门,喊她名字,也没人答应。想到最近事多,心里不由一紧,掌上微微用力,便震碎门闩,夺进屋中。
慕容复四下一看,房内果然没人,但窗户又是关的好好的,正奇怪阿昙跑哪里去了,便发现里屋床上被褥枕头堆的四处都是,印花的被子下露出一截黄色的裙摆。
慕容复心里已经觉得阿昙是个疯丫头了,所以对她有时候莫名其妙的行为也见怪不怪。走到床边,抓住那厚厚被子用力一掀,便见阿昙像婴儿般蜷缩在枕头堆里,双手还紧紧捂住耳朵。
慕容复将她手拿下来,责道:“你又在干甚么?”
阿昙见得是他,不知怎的便觉得如释重负一般,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却隐隐觉得难受。慕容复不由一怔,猛然想起他吩咐阿昙的话:我不叫你不许松开手。
原来阿昙一直牢牢将这句话在心里默念,慕容复虽然总是数落她,但说的话每次都有几分道理,心里莫名的对其信任。方才薛慕华到来,阿昙以为是有甚么敌人,加之自己被人一句话便伤的吐血,更是害怕。捂住耳朵将自己蒙在一片黑暗里,才是最安全最安全的。奈何阿昙等了好久也没见慕容复来叫她松手,只得继续捂着耳朵,提心吊胆不敢有半分松懈。
这会儿眼见慕容复平安无事,但看他样子却是忘了说过的话。不仅不给她道歉,一来就对她吼。阿昙心里莫名有气,哼了声撇过头。
慕容复心中隐有愧疚,刚才同薛慕华聊天忘了时辰,却不知阿昙一直记着他的嘱咐。
“你……”慕容复一时词穷,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阿昙捂在被子捂久了,额头鼻尖全是汗,头发打湿贴在脸上,说不出的心酸。慕容复心念一动,不由自主的伸手将她头发捋在耳边,这个动作做完,两人都是一怔。
阿昙连忙低下头,不去看他。慕容复也觉得尴尬,清咳两下,恢复他一往的样子,冷声道:“薛神医已在花厅,你自己收拾好赶快过来,不要让人久等。”阿昙还是低着头,慕容复想再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转身离去。
阿昙待他真的走了,才抬起绯红的面颊,心里恨恨道:说句对不起,很难吗?
24 鸿雁传书陌上桑
阿昙洗了把脸,又换了身衣服,才朝花厅赶去。
不时便将方才的事抛在脑后,人还未到,就远远看见花厅上首坐着一个精干的老头,身着灰色绸衫,想必正是薛神医了。
阿昙上前去,忙对他鞠了一礼。薛慕华虚扶她把,点头笑道:“小女娃子倒是很知礼。慕容公子,她病症是怎般情况?最初是因何受伤?距今已有多少时日?”坐在旁边的慕容复一愣,没想到薛慕华会问他。看了眼阿昙,摇摇头道:“这须得问她自己,我不知晓。”
“欸?”薛慕华猜不出两人关系,也不想多问,便对阿昙道:“你是想我治你嗓子和眼睛么?”阿昙心道:我眼睛是不指望能治好的,你能让我重新开口说话,便谢天谢地了。但一时间,这内容又不知如何表述,只得站着发愣。
薛慕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来,我先给你诊脉。”阿昙挽起袖子,两个镯子便暴露在人前。薛慕华平生也酷爱赏玩玉器翡翠,不禁惊咦道:“这成色倒是第一次见得。”说着便想去摸一摸。
阿昙想起最初有人觊觎,心下一慌,刷的抽回手背在身后。薛慕华老脸难搁,面上不由有些愠怒。慕容复察言观色,适时说道:“那是她家祖传的东西,小姑娘不懂事,薛神医莫要对此放在心上。”
这么一说,薛慕华也不好发作,只笑道:“慕容公子多虑了。小女娃,还要不要我给你看病啦?”
阿昙对薛慕华面色歉然,这次却老老实实伸手让他把脉。
过的半晌,薛慕华才道:“脉象虚羸,气血郁积,想必是以前生过病没有好好医治修养,落下病根。而心脉颇损嘛……则是刚才老朽内力所致。小女娃,你放心,这我定会给你治好。不然老朽岂不落得个以大欺小的罪名?”末了又问:“你当真开口说不了半个字?”
阿昙颔首,她若能说出半个字,也是求之不得。
“嗯,那你将你所有病症原因写下来好了,不得有半点隐瞒。我这才好对症下药。”
阿昙这时一怔,她是个不喜欢回想伤痛的人,而这些事她一辈子都不愿意再提起。就像是很重的伤,好不容易慢慢结痂了,却又要生生挖开。
慕容复从未见到阿昙这般神色,他没有问过阿昙的伤是怎么来的,一直以为是她天生,如此看来却是另有隐情,“阿昙,你不将病因一一告诉薛神医,如何能治?”
阿昙心想也是,慢慢摸出纸笔,看着白纸出神。待事情回想的差不多,便一字一句的写清。包括那毒哑她的药味道色泽,都写得清清楚楚。
薛慕华看完阿昙所写,叹气道:“没想到,没想到……”连说了两个没想到,后面却不知怎么说了。
慕容复微一敛神,说:“可否让在下一观?”薛慕华迟疑一下,还是将内容交给慕容复。
纸上所写,正是阿昙如何被丐帮所擒,马夫人囚禁虐待,逼她诬陷乔峰等事。慕容复脸色越发严峻,末了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出花厅。
阿昙不敢拦他,只得转头疑惑的看向薛慕华。
薛慕华此时心中百转,阿昙这事若传出去,丐帮声誉绝对大受打击。居心不良之辈正好可凭借此时大肆宣扬,乔峰才被罢黜帮主之位不久,而当面指证他的正是这位马夫人,岂不是大有猫腻?这丐帮的事虽和他薛慕华无关,但手里捏着这么一个把柄,亦是契机。
薛慕华见阿昙虽然瞎了只眼,但眉目清秀,只微微一笑道:“你的嗓子,乃是被名为‘恨舌草’的毒弄哑,虽然此毒颇剧,要老朽治好却也不难。但你的眼睛乃是被生挖下来,神经尽毁,我确实无能为力。”阿昙听得嗓子能有救,已然喜不自禁,高兴的连连点头。
薛慕华又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让我治病,需得以一门武功相换,你可会那家功夫?”
阿昙顿时面色发苦,摇摇头,我一种武功也不会。
薛慕华自然知道她不会武功,这么说只是要提醒提醒,“那这样罢,你去求慕容公子,让他拿一种武功来换,怎么也不能坏了规矩。”一想到慕容复精通百家所长,薛慕华霎时有些暗喜。
慕容复得知阿昙受伤原委,忍不住气郁。
他一早就知道丐帮有怀疑是他杀了马大元,但身正不怕影子斜,对江湖上沸沸扬扬的声讨他亦是从未放在心上。但竟没想到阿昙受伤起因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知怎的,便觉得又怒又气。
慕容复心情稍缓,突然听得身后脚步声,他不用想,便知道是谁。
阿昙站在他身后,不知道怎么开口说那交换武功的事,总觉得不好意思难以启齿。慕容复等了会儿,不见阿昙说话,侧首道:“你出来作甚么?”
阿昙两手握在一起搓着,想着怎么措辞才不突兀。
慕容复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不由说:“有甚么话直说。”阿昙于是红着脸将薛慕华的条件告诉他,本以为慕容复会不高兴,岂料他似是司空见惯般,颔首道:“不错,薛神医素来便有这规矩。你告诉他,这个条件慕容复答应了。”阿昙心中先是欢喜,随即又看着他目露怀疑,心道:那万一他想学的你不会怎么办?
慕容复看懂她意思,一甩袖负手而立,冷哼道:“问他想学哪门功夫,我教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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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慕华也的确不负“神医”二字,当天夜里一剂药下去,阿昙便觉嗓子有史以来从未的清润。薛慕华说了,阿昙只要配合他的医治,不出半月便能开口说话,后期的调养还需她自己加强。
青剑阁的“衡池十三剑”,每式重组便能融合成另一套剑法,剑法灵动飘逸乃是一招制敌的妙法。薛慕华便是向慕容复讨要了这门功夫。
一日三碗药,按时必服。药中加了黄连苦参,阿昙每次都喝的无比艰难,必要干呕一阵。某日阿昙再喝药的时候,碗边忽然多了一碟蜜饯糖梅,阿昙以为是薛慕华给她送的,心里不禁对其满怀感激。
阿昙不喜欢外出,每日除了喝药,便是临摹各种字帖。再者便是准备好玉米粒,等着那只鸽子。渐渐的,那只鸽子每次都会停在阿昙的窗前,待吃饱了,才慢悠悠的去给慕容复送信。阿昙只当慕容复根本不知道她和鸽子这点小动作,却不知早就被慕容复看的一清二楚。
慕容复抓过鸽子,按例取出竹筒里的纸条,慢慢摊开,里面不过一张白纸。慕容复抬眼看了看对面装作若无其事的阿昙,心里好笑,抬手在纸条上写道:“明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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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包不同这边,正行至阜阳一带,准备与邓百川,公治乾两人会合。姑苏慕容四大家臣,邓、公治、包、风四家百年跟随,而这一代更是齐心辅佐慕容博,慕容博死后自然跟随慕容复继续做着兴复大燕的计划。在他们看来,兴复大燕虽不是一朝一夕,但有志者事竟成,终有日能推翻大宋取而代之。
“王姑娘,王姑娘,你热不热?渴不渴?需不需要我去帮你捧点水吃?”段誉自从天宁寺回来,便一直跟在王语嫣身后。饶是包不同对他句句带刺,他也不以为杵。
王语嫣轻轻摇首,看着他欲言又止。
段誉只要能看着她动作便觉得欢喜无比,忙道:“你肯定渴啦!我这就去给你弄点水来!”不等王语嫣表态,段誉便兴高采烈的跑去溪边。
一旁的风波恶走上前来,看着段誉背影说道:“这位段公子,倒是善良之辈。王姑娘,我们再行些日子也该见得公子爷了。”
王语嫣怔然,慌道:“四哥!段公子同我只是萍水相逢罢了!”风波恶的弦外之音,王语嫣敏感的理会到,一时又急又气。
风波恶笑了笑,说:“姑娘不必着恼,四哥口无遮拦,你别介意。”刚刚说完,段誉便捧着片芋叶奔了过来,“王姑娘,来喝罢。”
王语嫣还在为风波恶的话郁郁,对段誉摇头。段誉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于是将盛水的芋叶往她手边送:“王姑娘,你一路都没喝过水,定然渴了,我……”
“我不渴!”王语嫣手上推脱,却不小心将芋叶打翻,水泼了段誉一身。王语嫣想到段誉对她也是关心,不禁柔声道:“段公子,你出来这么些时日,家里人必然挂念,难道你都不想他们么?”
段誉拧干衣服上的水,擦了擦脸笑道:“我自然是想爹爹妈妈的,但是回去我就再也见不到你啦!”
王语嫣脸上一红,尚未开口,便听有人喝道:“哼!臭小子,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王姑娘叫你滚蛋你难道听不出来吗?!”却是包不同从旁边过来,对着段誉吼道。
段誉生来就和他不对盘,说道:“王姑娘又没有这样问我,你凭甚么这样说!”
包不同冷笑道:“非也非也,王姑娘明明是这般说的,却是你自己装疯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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