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昙自然听出李延宗言语间的气郁,自己如此要挟他,他在这之前不伤自己一分一毫,不保证之后天涯海角的追杀自己。他要杀自己易如反掌,到那时,可如何是好?
李延宗见阿昙还在犹疑不定,恼怒言道:“我已答应不伤你分毫,你还欲何如?!”
阿昙写道:“你保证以后也不能动我分毫才行!”
李延宗神色一凝,心想:不错,自己本来便想的是待毒解便杀了她以雪今日之耻,没想到这丫头已然想到这层。
李延宗的目光像把利尺,若是平时,阿昙定然心慌,但此时孤注一掷,阿昙索性挺直脊梁回瞪他。
“好!我李延宗今日立誓,此生不伤……你叫甚么名字?”阿昙连忙将自己名字告诉他。
“嗯,不伤阿昙姑娘半分。如违此誓,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阿昙得了李延宗毒誓,心便放下一半。从包袱里取出一片树叶正要交给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树叶拿到面前闭着眼睛叽里咕噜念叨着。
李延宗见她拿着片树叶神神秘秘,也不发问,在一旁仔细看着。
阿昙一脸庄重的念了会儿,才将树叶递给李延宗,提笔写道:“只有被我念过咒语的树叶才是真正的解药,你服下吧。”
李延宗接过那片树叶,正是最常见的樟树叶子,当即便觉得荒诞无比。
“荒谬!区区一片树叶如何解毒?我已对天发誓过,你却还戏耍于我!”
阿昙忙写道:“绝非戏弄,世间毒药邪术岂止千种?此乃女真秘术,你不知罢了。”她不久前便听张端承提到过这名为“女真”的部族,虽然自己不知道是干么的,但此时拿来糊弄一下李延宗也不无不可。
李延宗方才见她念咒有模有样,心里其实也将信将疑。思索片刻哼道:“谅你也不敢耍何花招!”随即将那叶子扔进口中,味道苦涩怪异至极。
李延宗表情古怪,阿昙亦是头一回瞧见人吃树叶,撇过头强忍笑意。心道:驴子精果然不吃树叶的,因为全教这人吃啦!
但见李延宗右手黑色慢慢褪去,阿昙心知这人的毒可能已经完全解了,但这是绝不敢告诉李延宗的。
李延宗这才全信了阿昙“女真秘术”之谈,除了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自己所学涉猎还是不够广泛,更对此深信不疑。李延宗盘腿在地调息半晌,忽的睁开眼,站起来一把抓过阿昙又将她横褡在马背,翻身上马,一扬鞭子朝天宁寺方向奔去。
阿昙这次没被点穴,却还是反应不及,看树木倒立着飞退,吓得紧紧抓住马缰。阿昙又惊又怕,不知这李延宗又要搞什么鬼,该不会把她悄悄弄到一个地儿埋了罢?阿昙心里忐忑,下意识挣扎起来,李延宗一皱眉,顺手便朝她后臀“啪”的一拍,斥道:“别动!”
阿昙登时全身一僵,再不敢乱动,面颊绯红犹如火烧。
李延宗见阿昙这样,不禁哈哈一笑:“我既答允帮你医治,定不会食言。先随我去将‘悲酥清风’还给那帮西夏鞑子再说
姑苏北去向洛阳
两人及至天宁寺外,十来个西夏武士手持长刀正在寺门前巡逻。
阿昙本以为李延宗会大摇大摆的进去邀功领赏,却不料做贼似的从后门矮墙潜了进去,带着她轻飘飘伏在一处房顶上。
阿昙不得不佩服李延宗果真武功了得,带着她这么个大活人在这戒备森严的寺里依然来去自如不被发现。从他们潜伏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大殿上的情形。只见大殿上首坐着一极其魁梧的方脸大汉,身着鲜红披风,衣着倒和李延宗有几分相似。左侧被挡住视线看不见,右侧坐着两男子,一人身着葛衣,举止粗犷豪迈;一人折扇青袍,面冠如玉。
阿昙心下疑惑,伸指在瓦块上写道:“这明明是座寺院,怎的没有和尚?”李延宗看了眼殿上的人,似笑非笑道:“自然是被这群西夏人杀光了。”阿昙却更加不懂了,这人字里行间丝毫没对西夏半分尊重,他自己难道不是西夏人吗?这话却只在心里想想,没有再问。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不知殿里的人说了什么,那位手拿折扇的青袍公子便和另外一长相古怪的人过起招来。虽说是过招,但那公子哥步伐飘忽精妙,那长相古怪的人一把鳄嘴大钳怎么也碰不到对方衣角。阿昙这时却想,这步伐段公子也会的。
身旁的李延宗看了会,凉凉开口说:“那岳老三也当真是个蠢材!”说罢从怀里取出一牛皮纸包着的粉末,晃燃火折子,对阿昙道:“切莫呼吸。”
阿昙立马捂住口鼻,李延宗用火折子将粉末烤热,随后手腕用劲,悄无声息的将纸包掷进殿内。不过片刻,殿里的人武器叮铃哐啷掉在地上,都软了身子委顿在地。倒是那青袍公子和葛衣汉子身有解药不受影响,两人相携去了后堂。
李延宗冷冷一笑,阿昙只觉后领被人捉住,身子一轻,便被人带下房顶。待两人落地,阿昙却觉得浑身瘫软,不由自主倒在地上。
李延宗皱眉道:“不是叫你别呼吸么?”阿昙心里叫苦,她哪能憋气憋那么久,还是不小心闻到了些许悲酥清风,药劲却是不弱。李延宗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扔给阿昙,便不再睬她,转身走进大殿。
阿昙艰难的拿过瓷瓶,拔开塞子,将解药一股脑倒进嘴巴。霎时间,一种臭的天崩地裂的味道充斥嗅觉味觉,阿昙想也不及想,腾的从地上爬起来,面容扭曲的冲进大殿里,胡乱拿了杯茶水不停漱口。
“你、你又是谁!”
阿昙闻声转过头,只见那身着大红披风的人全身无力的歪斜在椅中,正瞪着阿昙又惊又怒。阿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拿在手上的茶杯,干笑着将茶杯还给那人。李延宗看着阿昙,“嗤”声发笑,抬手一指道:“你竟是把那药吃了?”
阿昙皱着张脸,点点头。
李延宗说道:“那药嗅之即解,你却吃进肚里,当真蠢笨如猪!”
阿昙听他骂自己是猪,心里有气,狠狠瞪他一眼。
“喂!你是谁人手下的?!快速给我等解毒,回到西夏,再给你金银厚禄,加官晋爵!”歪在椅子里的那人却是对着李延宗吼道,末了又说:“我若是查出是哪个王八羔子偷了我的悲酥清风乱施,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李延宗轻笑道:“赫连将军,我就在你面前,你如何将我碎尸万段?”那赫连将军一怔,随即怒不可遏的问:“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为何相助外人?!”
李延宗不再同他说话,朝阿昙一伸手:“把你笔拿来借用片刻。”阿昙猜不透他的意思,但还是将随身不离的毛笔递给他。
李延宗端详了会儿,“嗯”了声道:“倒是一杆好笔。”说着右手腕轻翻,顺势在杯中一蘸茶水,借力悬身,在粉墙上挥笔行书。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迷人毒风,原璧归君。”
横撇竖捺,酣畅潇洒。李延宗写罢,利落的旋身立定,身法端得行云流水。若不是那张脸太过僵硬木讷,倒是赏心悦目。
“赫连将军,告辞。”李延宗对赫连将军似讥似嘲微一抱拳,随即转身离去。
这……就完了?阿昙愣了愣,连忙快步跟了出去。
李延宗和阿昙刚刚离开,后堂便转出两人来,正是那青袍公子和葛衣汉子。殿里的赫连将军兀自破口大骂,也没心思搭理二人。
那青袍公子一抬头,正好瞧见李延宗留下的那行字,惊呼道:“啊!看这样子,是慕容公子来过了?”身旁的葛衣汉子一踩他脚,低声道:“别忘了你现在就是慕容公子!我家公子擅各家书法,我也不知是不是他来过。”
那青衣公子连忙闭口,挺了挺腰杆。
原来这二人正是段誉和阿朱,段誉王语嫣从碾坊里出来便遇见了阿朱、阿碧。几人得知丐帮众被西夏赫连将军一行囚禁,便商议来此解救。阿朱扮成乔峰,段誉扮作慕容复,倒也未被西夏人识破。
被救的丐帮群豪这时也走了出来,对二人连声道谢。阿朱对段誉使了个眼色,开口道:“大事已了,我另有要事同慕容公子办,各位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丐帮几位长老大叫:“帮主留步!”
阿朱怎会听他的,反而走的更快了。那几位长老也不敢阻拦,方才杏子林中说的明白不过,从今以后,乔峰再也不是丐帮帮主,中原武林绝容不下他个契丹人,丐帮帮主更不会让一个契丹人来做,下次再见,是敌是友也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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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给那群人下点毒吗?”阿昙跟在李延宗身后,边走边写,心里对他的做法难以理解。李延宗道:“他们对我手下的人施毒,我自然要奉还,否则此事传出去,如何对得起我江湖上的名声。”
阿昙不懂什么名声不名声,她只关心这人是否真能治好她的嗓子。
“此行去往何处?”
李延宗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了眼阿昙道:“稍作整顿,便北上洛阳去拜会薛神医。”李延宗心想:薛神医号称“阎王敌”,想来医术已是出神入化,说不定也能治好这丫头给我施的怪毒。况且少林也距离洛阳颇近,这一来正好顺路了。
两人到得镇上,寻了处客栈歇息,次日一早再行洛阳。
李延宗倒也大方,差客栈里的小二给阿昙买了身干净衣裳。阿昙洗梳完毕,侧头看见铜镜中映出自己的身影,不由一怔。
“只有三分相似吧……”阿昙摸了摸脸,对着镜子莞尔一笑。
阿昙穿着新衣裙,总觉得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虽然李延宗不像好人,但一事归一事,怎么也得去给他道声谢才行。暗暗打定主意,刚站起身,便听得房外有人敲门。
阿昙不知是谁,迟疑片刻,才走过去开门。
“吱呀——”
竟是一位面目俊雅的年轻公子。只见他里着月白衫,外罩淡蓝轻袍,腰悬四尺青锋,眉宇间一派轻傲。
两人相见皆是一愣,那年轻公子正要跨步进屋,阿昙不知想到什么,倏的将房门狠狠一关。“砰”的闷响,随即听得门外一声怒咒:“你这蠢人!!给我把门打开——”
阿昙背紧紧抵着门,心里忐忑之极:这人看起来好生面熟,不过我决计不认识的……看他腰上有剑肯定是会武功,莫名其妙来这里,难道是打家劫舍?这么一想,阿昙更不敢开门了。
屋外那人想必也猜到阿昙心思,忍气说道:“我是李延宗!”
19 一程风雨一程尘
“我是李延宗!”
阿昙一惊,怎么也无法将李延宗和门外那人联系在一起,但还是将门拉开条小缝。门外那人正捂着鼻子,见阿昙开门,立马甩袖说道:“你还知道开门!”这音色却是和李延宗一模一样了。
阿昙这下倒是信了十之□,于是侧过身子,请他进屋。
李延宗找了处椅子坐下,等了半晌不见阿昙来斟茶。抬头一看,阿昙正站着门边,一副准备随时逃跑的样子。
李延宗冷哼道:“你还想不想治好嗓子!”
阿昙下意识的点点头。
“这就是了,待见得薛神医,你也须得解掉我毒,大家两清岂不快哉。”
阿昙趁他说话,一直在默默观察。可是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两人是一个人啊。阿昙心里想什么几乎都表现在脸上,李延宗瞧她一眼,说道:“今天在天宁寺,那位青袍公子的面目,你可看清了?”
被他这么一提及,阿昙心里惊呼一声,上前围着李延宗转了两圈,点点头。怪不得先前怎么看此人眼熟,却是和那位青袍公子极为相似。
“那人便是扮作我的摸样。”
阿昙暗叹:这里的人怎么都喜欢扮这个扮那个,面前的这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李延宗,到底是何人也难以知晓。
李延宗似是知阿昙所想,开口说道:“李延宗是我。慕容复也是我。”
慕容复。
这名字却是再熟悉不过了。自从她来到这里,听到的第一个名字,不正是此人么?如今这人活生生在自己眼前,阿昙一瞬间觉得荒诞。她如果没有记错,那位王姑娘不是他的表妹吗?他扮作李延宗,为何当时在碾坊做出那等行径?阿昙想不通,也不愿去多想,只觉得人事复杂,果真不是自己能理解的。
慕容复见阿昙怔忪,以为她是害怕自己赫赫声名。于是说道:“你若是担忧我日后报复,大可不必。我姑苏慕容虽在外号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决计不会和你一个小姑娘过意不去。但你若想在我面前耍甚么花招……哼,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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