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丞相谢深甫也站出来道:“皇上,今日轩王率领二十万金翎军从临安东门入城,轩王与金兵连云关一战大胜而归,两国协定康靖之约,而今凯旋正是应了紫宸东临,天下太平的预兆呀!”
座下臣子有一人突然道:“那太白星会不会也是某个人呢?”
宁宗始终沉默不语,良久道:“这轩王不早在半月前就回都了吗?他搞什么名堂,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亲王样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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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海棠令。
京畿提刑官皇甫俊一一脸深沉的走到海棠令窗棂前方,眺望着东日朝升艳色煌煌下的帝王宫殿,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瞬间几乎让他窒息。一个临安府捕快来到皇甫俊一身侧,拱手道:“大人,人证物证都以保护好,请大人过目。”
“嗯。”皇甫俊一蹙眉转身,才走了两步就听闻楼下一阵骚乱,与身侧捕快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少顷,便看见一个二十出头墨黑色紧身官服的青年从楼下一跃而上,动作利落迅速,后面跟了一队二十多人的佩刀衙役。
皇甫俊一眉头皱得更深了,沉吟道:“邹游……”
墨黑色官服的青年容貌颇是清俊却是满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阴鸷,他目光冷酷地视着皇甫俊一,上前,手执一块白银腰牌,沉声道:“大理寺邹游,见过京畿提刑皇甫大人。”
皇甫俊一淡淡瞥了一眼邹游手中的腰牌,不为所动地问道:“大理寺正六品少卿,邹大人,不知一大清早你来此处是做何事?”
邹游冷冷地看了一眼皇甫,悬手利落地收起腰牌,转身查看起案发现场。海棠令三楼棋室满地狼藉,桌椅板凳,星案棋子粉碎的本相全无,邹游俯身捡起地上一堆白玉碎瓷中的细枝海棠,嫣红花瓣在拿起的一刻就纷纷凋零,抬头,便看见前面一架硕大的青烟素底灼灼海棠花的画屏,上提着前朝苏子的海棠花赋——“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濛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邹游一直一言不发,皇甫深吸一口气刚想问什么就听邹游冷声响起:“人呢?”皇甫眯起眼,反问:“什么人呢?”
邹游道:“这家酒馆的老板伙计,事发当时的目击人等。”
皇甫微怒,“这恐怕轮不到你管你吧?临安城中泛众闹事治安混乱,这是临安府的管辖范围,你们大理寺乱参合什么?”
邹游面带讥笑之色,起身从腰间取出一卷金色绸缎的字信,道:“皇甫大人请你看清楚了,这是谁的手迹……昨夜在此闹事的是谁你应该清楚,此人来头之大事态牵涉之深不是你们临安府可以扛得起的。”
皇甫俊一接过字信一看,一脸震惊,道:“王爷将此事委任给大理寺了?!”
邹游道:“没错,轩王爷今晨派人委托大理寺彻查此案,我也是奉大理寺正卿白大人之命前来的。”皇甫俊一低眉沉思,邹游又低声道:“王爷今日率领大军凯旋归来,而昨夜却在此处遭遇不明人等的行刺,其中事态曲折利害关系,你应该清楚。”
邹游见皇甫良久不语,就扬手指挥下属道:“将所有人证物证带回大理寺大牢候审!若有违抗者,刑法伺候!”厅堂中五六十人顿时骚动,人们纷纷下跪泣声哀求道:“冤枉呀冤枉呀……”海棠令老板李老板更是惊惧不已连连喊冤:“大人呀!我这小店被人砸了不说还要被当作疑犯抓进牢房,这,这天理何在呀?!”
皇甫俊一拦在邹游身前,严峻道:“你们大理寺这样办事甚是不妥,他们都只是市井百姓,你们就这样不问黑白所以的统统抓回去只会闹得临安城人人惶恐!”邹游冷眼瞥着皇甫,皇甫又道:“轩王让你们彻查此事是让你们暗中探查,查出谁人是行刺主使,而不是让你们大张旗鼓的拿人审问。”
邹游步步逼近道:“大理寺向来只问人案不问人情,若是谁都像你们临安府一样处处顾忌拖拖拉拉,那皇城宫廷那么多疑难杂案大理寺如何处理的完,事关轩王生命安危,大理寺定当严查,早日侦破。京畿提刑大人……至于保密,请你相信大理寺是可以做到滴水不漏的。”皇甫哑口无语,邹游凑近逼视道:“……所以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京都富贵世家子弟的行事风格。”
皇甫也寒下眸光,道:“邹游,你我同科进士又是同朝事君你不用这样咄咄逼人吧?”
邹游冷笑,“不是么?你我同科进士如今你是正四品的京畿提刑,而我才是正六品,我是一介白衣出身自然不比你是京都中家权大势广。”
“够了!”皇甫怒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年纪轻轻就已经能在大理寺那样的深潭虎穴里脱颖而出,不过三年就连升为大理寺少卿,将来大理寺主事正卿之位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邹游微微冷笑,挥手指示属下带走一切人等。皇甫俊一看着那个绝情寒冷的身影,轻轻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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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堂,内院。
宋慈昏昏沉沉中只感觉脸颊被人拧着生疼,耳边隆隆的,什么也听不清。好不容易抬起疲惫的眼帘,就见一张异常清丽俊美的脸庞带着诡异的笑意呈现在眼前。
宋慈跳起来,惊叫一声——“白起!”
“哟?赖虫醒来了呀!”白起一屁股坐上床榻,盯着他笑得那叫一个恕K未纫徽乱馐兜拿嗣聿啵共患侨耍未劝到小废侥兀浚』共坏人从Γ灼鹁腿缋瞧松侠垂醋潘未鹊牟弊樱幻媪程巢溲讲洌幻婧廖摁骠婕压有蜗蟮男朔芙械溃骸鞍 患改辏业艿茉趺丛匠ぴ叫闫耍≡匠ぴ较衽⒆恿耍
“……后面那句省掉……”宋慈扯开白起,“放手啦!”宋慈问:“你怎么来了?”
白起眨巴着眼睛,笑道:“今晨我就派人送请帖到一心堂了,你没收到么?……不过也是你还在睡着呢,要不是我来接你,你是不是又要找理由推脱不回娘家了?”
“要我去白府吗?!”宋慈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不是吧?!我不想回去的——
白起利索地拿过衣裳三两下给宋慈套上,道:“少废话!你被我父亲念叨的紧,若是我连绑都把你绑不回去那我就不叫白起了!”宋慈极力找借口,“我,我连三甲都没考上,而你还是榜眼,我不要回去,我丢脸!”说着宋慈就往被褥里钻。
白起掀开被褥把宋慈连人带没系好衣裳的直接抱起,坏笑道:“若你不乖乖听哥哥话,哥哥就真把你绑回去了?”眼睛瞄了瞄宋慈外露的白皙平坦的胸膛,“一路上难免春光乍现。”
宋慈暗惊,这家伙哪有一丝一毫和他那张文秀俊雅,清冷如水的脸蛋相符合,私下里霸道坏心又孩子气。宋慈一听白起玩味而诡异的语气,突然警惕起来,道:“你什么意思?”白起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宋慈脖子上的一处,暧昧道:“惠父弟,别想蒙我,和哥哥说实话,是女人还是男人?”
白起一口一个“哥哥”道的宋慈寒毛抖擞,垂头看,脖子下怎么多出了几处红痕,宛如红梅点点,宋慈一惊随口道:“什么女人男人!是蚊子!”白起“哦”一声,目光晶亮异常。宋慈连忙穿好衣裳,虽然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但知道绝技不能让白起抓住什么把柄。宋慈佯装无事,抬头道:“不就是回娘家吗?有什么好怕的,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白起志得所以,挑眉一笑,风过梅香,一瞬间,让宋慈想起了不少陈年往事……
还是由于他的生母白氏,白氏疯后虽然舅父白敬宣很惋惜但没有太多刁难责怪宋巩,可是宋巩和宋慈都有意回避和白家人来往。每逢佳节白敬宣都会极力请接妹妹白氏回京都娘家,当宋巩实在推不了时,就让宋慈跟随母亲回京而自己还是不去,宋慈每次陪母亲回娘家都得穿成女孩子,低眉细语,处处避嫌。六岁那年宋慈算是第一次陪母亲来到白府,适逢除夕,瑞雪纷纷,他一身银白短袄青色长裙往站在一树江梅下一站,娉婷妙立宛如玉子……看着那素未谋面的白舅父的一双儿女宋慈侥幸,心想能不能混过去,长女白月儿一见宋慈就喜欢得不得了,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他直挖心,想来他是男孩子的事他们还不知道,而一直冷眼沉默的白起蛮横从姐姐怀里拉过宋慈,大声说:“他是弟弟,不是妹妹。”白起那时一副拽样,酷酷地说:“是女孩子的话看到本少爷时绝不会像你这么镇定。”说罢,唇角一勾,扬起一个风华无纶的笑容。
宋慈当时一怔,反应过来后暗道:靠,好自恋的小伙子,我还真当你眼力有那么好!……后来以宋慈超越年龄的心智力观察,白起这小孩将来定有大乘气象,想不过如今人家高中为榜眼。
宋慈无奈的起身,带着白起拜见了自己的二娘和小舅,一路上宋慈既不见萧洛也不见萧逸,心里更是惦念着梅晓辰,想梅晓辰怎么神神秘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因为白起催得急宋慈也没时间多问。
刚出了一心堂的宋慈没发现身后远处探出一个身影,此时暗暗观察他的人正是梅晓辰。梅晓辰并没有离开一心堂,一早上他已和萧洛萧逸两兄妹熟识,他侧身问萧洛道:“跟着慈兄的那个人和慈兄是什么关系呀?”
萧洛笑道:“我们家少爷没跟你说过么?那位是当朝大理寺正卿白大人的公子白起公子,是少爷的亲表兄!”
梅晓辰若有所思,低喃道:“原来如此……”
第十七章
白起既没备轿也没备多余的马匹,他驾驱着一匹枣红骏马让宋慈坐前面……宋慈嘴角抽了抽,任白起双臂穿过他的腋下将他环抱在胸前,白起笑得清澈如流云,道:“时隔多年,肌肤相亲有助于联络兄弟感情嘛!”宋慈横了一个白眼,暗暗狠狞白起的手臂。
“谁跟你肌肤相亲!”
白起佯装叫了一声,其实就宋慈的那点力道并不是很疼,他玩味笑道:“惠父弟怎么和那人一样,开不起玩笑。”
宋慈问:“什么人呀?”
白起笑道:“我心上人。”
宋慈听罢一愣,白起满意的笑笑,一抽马鞭,风神洋溢志得意足地驱马向前。
一路上行人车马甚是稀疏,许多店铺也关门停业,可谓一片万人空巷的景象。
宋慈奇怪,这发生什么事了?刚想开口问,就被白起一句话呛得一口气上不来。白起一只手轻轻捏捏宋慈的腰身,啧啧赞誉道:“够细,够软。惠父弟,凭你这身段姿色才情文采……不如,为兄帮你在京城找户好人家,嫁了算了!也别回什么嘉州了!”
宋慈一拳头飞向白起那张文质正经的俊雅脸庞,气道:“要嫁你自己嫁去!”白起眼疾手快,躲开,笑得风华依旧,“我?可惜我已经有心上人了。”白起稍稍安抚一下宋慈,露出一丝忧郁,道:“可惜……可惜我送聘礼到翰林院,被那人当众全丢出了来,真是,不说本公子是京都贵胄白姓之子,也是才貌双绝文武双全,一点面子都不给呀。”
宋慈惊道:“难道你心上人是翰林院哪家文臣的千金?跑去提亲,被人家老父亲瞧出来实是个衣冠楚楚的风流浪子,结果就把你踹出门了?”
白起眼角抽抽,风雅笑容顿时僵硬,暗道:好啊,你居然因为一个玩笑记仇如此,诽谤我?!宋慈一脸怜悯,无辜地看白起,心里却暗道:瞧我整不了你。敢开我玩笑?!
宋慈敛下心神,问:“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街上一个人也不见?”
白起随口道:“人都去东城门了——”
突然,白起脸色一变,惊怪地盯着微微疑惑的宋慈,大声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宋慈更不解,“知道什么?”
白起倒吸一口冷气,神色既嗔怪又担忧,夸张道:“惠父弟,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呀!”宋慈蹙眉不悦,这些日子他忙着帮小舅舅料理一心堂新开张的事务,外面发生什么事他自然很少耳闻。白起道:“今日是轩王率领二十万金翎军从东城门凯旋回京的日子呀!临安城上下百姓不都去东门接应轩王了么?!现在这个时辰,大军应该行到踵武一带了吧。”
白起和宋慈骑马穿过一条小巷,一阵阵喝彩声,震耳欲聋,两人望着眼前开阔起来的视野尽是欢腾的人潮。宋慈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难道这临安数百万居民都涌到城中枢要大街上了?!而实事不仅如此,连官府都出动数百衙役,在临安城个个枢要街道执勤守卫。一个佩刀官差在街口拦住他们的马,道:“前面不准骑马!要骑马就另择道路!”
白起看看宋慈,问:“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