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朗对水生有种不用沟通的亲切感,水生对舒朗有种天然的差距感。对此舒朗说,这是城乡差别,可是水生认为这样不公平。
令水生认为不公平的事情,有一些连水生自己都认为是无法说出口的。阳刚、活力四射的舒朗,很有人缘,很多同学愿意跟着他,主要是因为关键时候他能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堵抢眼”,抱打不平,仗义执言,带头与临班的人打架。校长、教导处主任来听课,别的同学双手背起来那叫笔直一个板,极富认真地听课,他却依然如故,我行我素,双手放在课桌上,脑袋还敢左右张望。结果是,被听课老师记入在案,校长公然在全校大会上,指名道姓的怒斥舒朗。一向对舒朗比较给面子的班主任不可忍受羞辱,在班上狠狠地批了舒朗三天,让他写了三份检讨,擦了三天黑板,看他有些悔过,才没有把家长叫来。
说也怪,舒朗被校长在全校大会上点名批评,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是很严厉的。但是人家舒朗不久后还因为学习成绩突飞猛进,被推为学生尖子,在全校大会上作了典型言,要知道上台做典型言的五个人中,有一个高考成绩列全省理科头名,除了舒朗外,那三个走的可都是比南开大学还要名气大的名校啊。
更多的女同学喜欢他――自内心的喜欢――只是自内心而已,她们都觉得舒朗有些高不可攀,更因为他从不和女同学先说话。水生做不到,因为自卑,心里怎么想的?羡慕是有的,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出现过。
舒朗很率真,还有比较典型的事例:有一次,还没有到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时间,窗外有其他班的人已经放学了,舒朗拎起书包喊了声“走啦。”很多人呼隆隆的跟着出了课堂门,走不多远,看到班主任迎面走来,其他的同学争着抢着往回跑,其中就有水生。舒朗却高声说:“一帮两面三刀的家伙。”照走自己的。
事后舒朗埋怨水生不率真,水生说要尊重老师,舒朗说应该尊重真实。水生说你们“老非”可以什么都不顾及,我是“老农”,起跑本身就迟了,瞪大了眼睛,增强戒备心才对。
这件小事里最让舒朗不舒服的是,水生的一句貌似谶语的话:你敢这样做,因为你是强者,将来,舒朗,你注定是失败者。为此舒朗好长时间没有理会水生。
………【第三回:就这样分手】………
蟋蟀依然不敢欢唱,因为它们觉得这两个不之客,太不可理喻,不懂好歹,说话声音高到肆无忌惮。昆虫怎么会理解呢。两个好友,只能说是好友,因为同学时代已经成为过去。一个即将推开社会大门,满怀热情的走上工作岗位,秉持学生般固执的热情,迎接不变的光明。一个迈动希望的步伐,带着不太长远的理想,思索着实现“三个一”的愿望,拉开向往已久的人生舞台的帷幕。
舒朗这时依旧还在寻找两人的共同语言。学生的天真浪漫,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转化为对未来的憧憬,一种天降大任的豪情。
一个百米、几个百米从此都过去了,现在站在新的起跑线。
过去的争论是多么的幼稚,没有什么伤害,当听到令枪响起跑后,所有的一切真的都甩在脑后,过去了。过去了的是活生生的生活,不等于没有,有的人彻底的忘掉了,有的人带入了将来。
夜风吹过来,凉爽了身体,同时也凉爽了心情。
“你抽烟不?”舒朗掏出一包“泉城”烟。
“不会,会了也不抽这样的。”水生吐口气说,好像是把刚才憋得那股气都喷出来。
“我也不会。小的时候学过大人的样子,抽丝瓜杆。”
“你应该抽烟,有这个条件。”
“好啦,说什么说。”舒朗不耐烦。然后露出笑容,舒朗的笑容很甜,还有两个酒窝不太大,显得天真腼腆。每到这时,他一双大刀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忧郁而又多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听到此话,水生笑了,他一笑,就好露出两颗小虎牙,蛮天真的一对小虎牙啊,推了舒朗一把,“你呀不是陈胜,我也不当吴广这样的角色。”
“咱俩在一起,你就是吴广。”
“那么说,我就得让你给你这个陈胜给整死阿。”
“要不你当周文。周文我很欣赏,没有太多的记载,给我的感觉是忠诚敢为,活生生的一条汉子。”
“陈胜还被一个马夫害死了呢。”
“那么我就是宋江,你就是……卢俊义?不行!我就是林冲,你就是……双枪董平?也不是,干脆你就是陆虞候吧。”
水生将一阵胖捶落在了舒朗身上。
“好好,别打了,再打我就还手了。你那点三角猫的功夫,都是跟我学的。这样,我是刘备,你是曹操……也不太合适。要么我是孙悟空,你是猪八戒。”
水生没有因这句话再捶打舒朗,极为成熟的说:“一代枭雄曹操,不对,一代豪杰曹操,文治武功,世人谁比得上。乱世靠的是智谋,智谋必须有本领。无论你多大的能耐,宋江也好、陈胜也罢,吕布怎样?枭雄,自有成为英雄的理由和途径。”说到这里,水生脸上露出的笑容是由衷的:“在一个起跑线上,回到那个历史年代,你,就可能成为吴广、猪八戒,或者华雄。”说到华雄一词,水生脸上没有了流露出一点的不安分。
舒朗依旧笑了,浅浅的两个酒窝,又露出来,“小生(这是舒朗对水生的昵称),男人一杆大枪耍天下,靠的就是仗义、良心、公德。有了这些,就有了勇气。”
“勇气,你说的勇气可不要像猛张飞有勇无谋。”
“屁话。我给你说,我一直都坚信,不管怎么样,人是善良的,社会到处都充满了光明,掏出心来对所有的人,人们就会真心待你,就可以实现人生的价值,实现自己的理想。”
水生紧接着舒朗的话说:“社会是极其复杂的,人心难测,需要处处提防,有时还要主动算计别人才可以立足,才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就像潘晓说的‘人生的路怎么越走越窄’,现在我俩争论没有必要,都是空洞的争论,打赌,二十年后再在这里相聚,看看谁是成功者。”
都是学生般幼稚的、空洞的理想,碰撞到了现实的生活。对与错,成功与失败,生存与灭亡,谁能说得清,究竟谁站在了都不愿意占领的阴暗面,谁能说得清。
“舒朗,你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凡人,能做出不平凡的事来。常自豪的说,世上只有自己左手和右手的掌纹指纹完全一样,恐怕也只有你自己做梦能梦到日月星宿,梦到遥远的浩瀚的夜空星团的冲突,梦到闪着耀眼蓝光的星河坠落下来,形成离地千尺的大河,梦到火山爆。有这样的先天素质,像你这样做事,也会被挥霍掉了。”
“有本事你也做梦啊。”舒朗没好气地回应他。
话不投机,只是因为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在即将推开社会这个大门时,是阳光迎面,还是凝重的迎击,两个人有着不同的理念,争论变得毫无意义,不如就像水生说的,让二十年的实践去证明吧。
“人生的路怎么越走越窄?”那个时代人生价值争论的焦点,如果这是一个现实问题,那么舒朗会说,出这声感叹的潘晓走路时,心里没有装着阳光,水生会说同一条路要看怎么走,潘晓不会走。
两人无语,都不愿意让这个话题划伤两人的友谊。
蛐蛐们不甘寂寞的高唱起来,遥远的蛙鸣也听得格外清楚。忽然一声长长的口哨传来,要知道,这种声音在那个时代,每时每刻都会挑动人们的神经,长头、蛤蟆镜、花条纹喇叭裤、一嘴脏字的形象立即就会浮现出来。
两个这样形象的人来到舒朗、水生面前。
“嗨嗨!你,还有你,知道吗,知道赵琳、张山吗?”
这两个名字在当地叫得很响,因为这两个名字代替的是结伙打架、劳改判刑。
“身上有钱吗?哥要抽烟。”
不能说不害怕这两个名字,只是舒朗和水生心里正不痛快着呢,谁也没在乎来人是谁。
“吆——还没吓尿裤子。”
“吓得沃下了。”
说着一人推一个。
舒朗和水生都被推了一个趔趄。
舒朗的火气遏制不住了,当对方的手再次伸过来时,舒朗一个侧身,反架住来拳,手臂反转朝对方面门抓去,一晃过后,手肘回击对方软肋,脚下使绊。那人瞬间摔出两米开外,捂着肋骨直哎呀。舒朗用的招式是“犀牛望月”。
与此同时,水生也动了手,用的是“青龙探爪”,拨开对方来拳,另一只手迎击对方面门,一晃之间,锁住对方喉咙。
“小生,快放手,你要他的命吗?”舒朗一把分开水生掐着对方喉咙不松开的手。
“对他们就要逮住蛤蟆捏出尿来。”水生恨恨的说。
“哎,你这个人,要学会宽容,不要动不动就下死招,害人害己。”
水生点点头,“是啊,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不过有时付出一点点的自残,为的就是更大的收获。”
“好了好了,回我家住吧。”
舒朗领着水生回了家。
这一夜,舒朗讲了自己的梦,水生没有讲。
第二天,舒朗送水生来到火车站,舒朗替水生背着简易的包裹,包裹里有舒朗送给水生的三十斤全国粮票,有水生父亲将所有劳动公分换取的几十元钱,有瘫痪的妈妈陪嫁时的小被子,有一双邻家女孩,送给他的衲底的布鞋。
分别在即,似乎没有话可说。
“你说的再多,也得找个农村媳妇,这也是我俩的不同。”舒朗笑嘻嘻的说:“人可不能没有良心,你这一走更累了人家女孩子。”
水生眼睛里有了泪水……
………【第四回 好似有点不同】………
舒朗走上工作岗位的那天他还是个孩子。说他是个孩子不单单是因为年龄问题,还因为与其他一起参加工作的人相比,他活泼爱动、热情奔放,就像个孩子,毫无顾忌地暴露自己的爱憎,天真地表达自己幼稚的对社会、人生、政界的看法。
可以说舒朗没有做好准备,心理准备或是说思想准备,带着满身的稚嫩,仿佛依然背着书包似的,就踏进了社会的大门,在他看来,周围的人依旧都是同学,班主任变成了科长,校长就是局长了。
舒朗的工作热情非常高涨,工作能力很强,不然他不可能在一同参加工作的人员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每年的先进工作者、红旗手,他都会从那些老同志手中抢得,有时还代表年轻人在年度经验交流大会上言。春风得意的舒朗,平日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真的是一种“天下大任舍我其谁”的心理状态。
很显然,舒朗依然是一个阳光般的大男孩性格,书生气十足。他的知识广博,数、理、化、天文、地理、历史都懂些,他评说《三国》、《水浒》让人心无旁鹜,他对事物总有一套自己的见解,令人咋舌。他爱运动,篮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样样会,象棋、扑克、围棋样样精。他有一个嘹亮的歌喉,卡拉ok里风采潇洒,舞池里“三步”、“四步”跳得挥洒自如。聚会的酒桌上,他总是抢着倒酒倒水。
这就是参加工以后的舒朗,他博得了很多人的赞赏、赏识、羡慕。
有一件小事,好让舒朗困惑。
某一天,科长不无感佩地说某某科里新来的一位大学生,随便就解决了一个令局里很多人都头疼的难题。舒朗认真听科长描述完,看着科长感佩的样子,心里好笑,科长说的就是一个简单的用一元一次方程就能解开的题目。令舒朗没有想到的是,坐在自己对面的比自己仅仅大一岁的同事睁大眼睛,也不无佩服的说:“是吗?这样厉害呀。了不起。”
从他的表情看,有些真佩服的成分,因为他上初中没有毕业,就急着顶替了父亲来单位上了班。更多的则是恭维的成分,因为眼睛睁得太大,微笑的面皮下是僵硬的肌肉,表情分明是给科长看的。
舒朗脱口而出:“很简单,列一个方程就解出来了。”说着舒朗就写出了。
全办公室里,没有人看舒朗写的什么,舒朗也很尴尬,他错在哪里了?
“舒朗,要相信别人。”对面的同事似乎很老成。
舒朗很是纳闷,这与相信不相信别人有什么关系?不过舒朗还是应道:“我相信眼见到的东西。”
于是两人开始了一场争论,围绕着什么话题呢,就是相信什么。从工作方面争论到生活,从经济争论到政治,最后声音达到了肆无忌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