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老村长,你帮帮忙,这头一排是留给县领的。”七婶说。
永乐县的领导是卫国媳妇通知的。自卫国L路后,她就常往县里跑,最近跟好几个干部都搭上了关系。听说同郝鸣亮也打得火热。
卫国的媳妇不到三十,在同年龄的人里算是有几份姿色的。她埋怨卫国钱挣得不多,不如早点闯美国。可她真的用心不是嫌他家里穷,她最恨阮卫国有男性病,天生的精子数量就比别人少,还来不来没怎么地就早泄。
卫国一走,她好像年轻了好几岁,连郝鸣亮搂着她的时候都说:“你呀,脸蛋儿还像一朵花。”
舞台上的灯“唰”地一下亮了。锣鼓和电声乐队也奏了起来,演员们已在后台化好了牧。领班的穴头把脑袋伸到边幕外。瞧了瞧观众席上的情形,就冲着喇叭喊:“离开演还有十分钟。”
阿芳拖着三个月的身孕走得很慢。今天她到这里不是为了看戏,她有她的主意。自从丁国庆离开了福建,她觉得度日如年,一个人偷偷地哭过好几次。她担心国庆的伤,更担心他的脾气。她梦到过他在路上遇了难,被边防军抓住,落得好惨。她惊醒过来,看到国庆带着伤残又回到她身边。她劝他留下,哪儿也不要再去了。又梦到郝家兄弟拿着血刀向他刺来。
阿芳比国庆走的时候显得更瘦了,眼圈显得又黑又暗。她似乎变了个人,不是常常叹气,就是楞着发呆,怀孕的反应也在折磨着她,每每摸着小腹,她总是掉眼泪。
近日来,她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她得不到国庆的消息,精神都快分裂了。她下决心,一定要去美国,一定要找到国庆,死活都要在他的身边。
今晚,她来三渡村是来找七婶。听说,最近有船要去美国,可是她手上的钱不够,她等不了国庆寄钱来再走,她等不了,一天也等不了。她知道,七叔在美国混得不错,就准备向七婶借点儿钱。
“阿芳,你也来了。来,前头坐。瞧这孩子瘦的。”七婶热情地向她打招呼。
“七婶,不坐了,就站这儿吧。我有点儿事想找你。”阿芳不好意思地说。
“啥事呀?”
“七叔好吗?”
“好,好,别客气,有啥事就说吧,孩子。”
“上船的预付金是三万块,我爸妈,您知道他们都是中学教员,他”
“七婶明白。还缺多少哇?”七婶既爽快又热心。
“差不多还缺一万吧。”
“行,没事,七婶先帮你垫上。等国庆和你发了财,还这点儿钱算个啥。合美金才一千多块,两人挣,没问题。连你七叔一个半老头子都寄回这么多来。行,行,包给我了。”
“谢谢您,七婶。”阿芳深深地给七婶鞠了个躬。
“别,别,孩子”
“阿芳!”有个男人在叫她。她向那边望去,马上转身就走。因为她看到,喊她的是郝义,他就坐在第一排,旁边坐的是阮卫国的媳妇。
“阿芳,阿芳。”七婶拦住了阿芳说:“阿芳,可不能犯小孩子脾气,七婶答应借你钱,可你得罪了小少爷,不也去不成美国哟。”
阿芳抬头看了看七婶,没动地方。
“阿芳。”郝义叫着她的名字跑了过来:“阿芳你不看戏啦?你别走,我有事跟你说。来,前面坐。”
阮卫国的媳妇也走过来:“阿芳,一会郝局长也来,一块坐吧。”
“不,谢谢你们了。”阿芳说完,就要走。
“阿芳,这可是我爸让我叫你的。”郝义说。
“干什么?”
“干什他说要和你一起看戏。”
“哎哟哟,你多大的面子呀。来,快来。”阮卫国媳妇拉着阿芳就往前排坐。
阿芳无奈,为厂去找国庆,她忍着坐下了。她刚坐稳,就听郝义和气地说:“阿芳,咱们现在可以说是一家人了。我哥和国庆都在纽约,都在一起。”
阿芳听到国庆两个字,眼睛马上亮了起来。她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变了态度的郝义,盼着他再说点儿什么。
“我哥常给我家来电话。他说,国庆在纽约混得也挺好。还说,不让我再跟你找麻烦。还说”
锣鼓全部敲响,新潮的电声喇叭也全放开了,舞台上出现了一排光着大腿的姑娘。伴奏的音乐谁也听不懂叫什么名堂,这一响压住了郝义的讲话。阿芳心里起急,她真想把这些发出噪音的东西全都砸烂,让郝义再说些了国庆和纽约。
混乱声中,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郝鸣亮。郝鸣亮挨着她坐了下来,笑着说:“郝义说的都是真话。俗话说,冤仇宜解不宜结嘛。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看着也怪孤单,怪可怜的,快去纽约找国庆吧。他一个毛头小伙子,又是个火暴脾气,保不住又得惹事,也真需要你去照顾。钱上又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乡里乡亲的,我哪能不照顾你呢!”
曼谷,这个泰国最大的城市,气候终年炎热,雨水四季充足。市里佛塔寺庙处处可见,色情行业种类繁多。曼谷郊外有一处深宅大院,方园有几公里。院外不见高高的围墙,更不见警卫把守。从一层层棕榈树向里张望,里面好象是个高尔夫球场。穿过那郁郁葱葱的大片草地,是几条幽静的小河。河两岸是茂盛的热带植物,河中央盛开着鲜艳的花朵。荷花的四周布满了翠绿的大荷叶,红红的鲤鱼,自由自在地游在水中。
这个庭院的主人一般不在这里住,这里只为招待他远道而来的客人。绿草坪中星星点点地竖立着几幢傣式小楼。小楼后面,才是一幢幢高级现代小别墅。
三渡村的六个人来到这里就抓了瞎,他们四处寻找电话,可小楼里只有一台可挂国际长途的电话,他们只好焦急地等待着。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位中国小姐。在她的脸上可以看出明显的不耐烦,尤其是对二肥那颠三倒四的话,更是气得她直跺脚。
“我不是颠三倒四,我妈给了我美国保人的电话号码,可是我过境时给弄丢了。”二肥把身上所有的兜翻了个遍。
“过境怎么会弄丢?你骗人。”小姐生气地说。
“过境时,我拉了泡屎。”二肥急得浑身大汗。
“大家都听着!”小姐没功夫跟二肥斗气,开始宣布他们几个人未来的命运:“彩凤的父亲在美国已经签字担保她了,所以,她在这里再学习三天,就可以上飞机去美国。”
“小姐,小姐。”阿六把小姐拉到了一边小声说:“我可以交现金。美国方面的保人,不知道为什么找不着了,你看什么时候交钱。”
“一次付清吗?”
“当然,当然。”
“你有那么多钱?”
阿六指了指裤腰,又趴在她耳朵边儿说:“也少不了你的。帮帮忙,小姐,你看”
小姐转身又对大家说:“那好吧,现在可以走的有两个,其他人抓紧时间联络。要记住,长途电话费可记上帐了,你们都要马上还清。”小姐说完,就离开了他们。
小姐一走,三渡村的这一组人,马上分成了两派。彩凤和阿六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他四个都忙着往国内打电话。阮卫国第一个抢到了电话筒,可他连续拨了几次都是忙音。
彩风一身轻松地哼着“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的歌,得意地照着镜子梳理自己的头发,准备上楼睡个好觉,好好休息一下。
阿六俨然已经成了美国人,而且是已发了财的美国人。虽然裤腰里的钱这一次基本已空,但他相信,到了那遍地黄金的美国,腰上的口袋又会很快地鼓起来。他翘着二郎腿说起了便宜话:“水仙,你也别着急,等我到了那边,马上就保你。”
“六叔。”水仙对阿六也改变了称呼:“六叔,您这人说话得有个准呀。到时候您要是忘了您说过的话,把我给忘了”
“哪儿能呢,你六叔是那样的人吗?可是,你们都指着六叔一个人不行,你们得赶快开动脑筋。卫国呀,你得快点儿想个主意,不然,留在这泰国算是怎么回事呀。不管怎么样,你也得为水仙想想,她一个女人家”
“我不用他想。六叔,你怎么又改口了。”水仙说着,撒娇地坐在了阿六的身边。
阮卫国气得一句话都没有。他守着电话,等一通了就找他媳妇算帐。因为他媳妇给他找的那个保人,在美国早死了。
曾明在一旁拼命地抽烟,心里已打定了主意。本来在闽河办事处填的美方保人就是假的,现在他铁了心,准备在泰国打两年工,攒足了钱,再去美国。看样子泰国的钱比永乐县的好挣。
“六叔,我和彩凤睡楼上最里头那间。”水仙轻声跟阿六嘀咕:“那丫头睡觉死,你要是”
“通了,通了。”阮卫国紧张地叫了起来:“喂喂,是闽河办公室吗?我是阮卫国对我们在泰国,快点儿,叫我老婆赶快来接电话。”
三渡村村口的大戏唱完了,又接上了另一出。在闽河饭店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一屋子的人。他们排着队,等候着亲人从遥远的泰国打来的电话。这屋里的情形,比今晚台上的表演还热闹,有的喊,有的叫,有的哭,有的笑。
“这可怎么办呢?二肥,听妈的话,咱们不去了,你快点给我回来吧,妈想死你了。”费妈妈抱着电话,眼泪汪汪地说。
二肥在电话里喊:“妈,妈,别说傻话。对了,妈,你给我的电话号码我给弄丢了,快点儿再告诉我一遍。”
“啥电话号码呀?”
“就是你塞给我的那个纸条,上面写着咱家在美国的远房表哥的电话号。”
“纸条?”
“对。过境的时候,我拉了泡屎,丢了。”
“你再找找哇!”
“妈,你老糊涂了,上哪儿找去呀?那泡屎我拉在老挝,不不,我拉在中国了。”
“这可咋办哟。”
“你快点回家找找。找着了,马上告诉我,我在这儿等你。快,快点儿。”
“哎,妈马上回家去找。二肥,别急,等着啊。”费妈妈放下电话,就往外跑。她着急,加上腿脚不利落,还没出门就摔了一跤。阿芳赶紧把她扶起来,搀着她急急忙忙往回跑。
彩凤和她妈也通了电话。从七婶接电话的表情看,一切都使她很满意,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让女儿到了美国好好照顾爸爸。
阿六媳妇和阿六话说得最长。其实她大可不必在这儿说的这么多,她家也已新装了电话。可是阿六媳妇等不得了,她不在乎别人怎么向她翻白眼,对着话筒,同阿六哇啦哇啦就聊起了家常:“阿六,你就放心吧。咱家的两个小子还都听话,你就别操心了。等你再混出个模样,接我们娘儿仁一块儿去美国。到了美国,我还打算再生一个,我就盼着有个女孩。到老了,你们爷儿住都在忙事业,谁来陪我呀。女孩跟妈最贴心,我”
“阿六他媳妇,大老远地说这些没用的干啥。你让别人说说吧。”老村长等了半天了,急等要向阮卫国交待几句。刚才他和儿子在电话里差点打起来,心里的火说什么也按不下去。他带上水仙去美国这我管不了,可他说,他媳妇托人找的那个美国保人死了,这就麻烦了。现在找他媳妇也找不着,说是看完了戏,坐着郝鸣亮的车去了县里。
阿芳带着费妈妈回到家里,打开了抽屉没翻几下就找到了那张纸:“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呀。”费妈妈高兴地说。
费妈妈走得很慢。阿芳虽身上有孕,可心里着急,她盼着尽快听到国庆的消息。她对郝义的话不怎么太相信,对郝鸣亮今晚的态度更是怀疑。她让费妈妈在后面慢点儿走,就一路小跑地赶回这里。一进屋门,见阿六媳妇正要放下听筒,马上就跑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抢过话筒说:“国庆,国庆在吗?我是阿芳。”
接电话的是水仙。她没好气地说:“国庆?他到老挝就没影了。”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了吗?”
“我怎么知道,他们神神秘秘的。”
“他不是跟你们在一起?”
“告诉你吧,阿芳,我看,在老挝接他上车的那个带眼镜的人很可疑,指不定把他拉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阿芳把电话交给了已经等得很急的老村长,一个人走出了闽河饭店的大门。她两腿软绵绵地挪不动,她坐在台阶上,只觉得小腹一阵绞痛。
等了很久,里面的电话才算打完,所有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情,从阿芳身边走过。
“七婶!”阿芳叫一声,站起来向七婶走去。
一艘漂亮的新型快艇,擦着水面在海上飞腾。船头高高地翘起,船尾在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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