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在极力追求这些东西的同时,也该多注意些生活中的美好,别因为一些东西似乎是唾手可得就随意的忽略了,别总想着以后再怎样怎样,没准儿眼前似乎唾手可得的东西就没有以后了。到那时悔死都来不及了”。
此时天色渐黑,凭栏而望的唐松脸上笑容没了,却多了些淡淡的惆怅。方别驾看着他心情异常复杂。
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太怪了,至于怎么个怪法却一时又很难说的清楚。似乎有些生而知之的神异。
但不管感觉多么的复杂难言,但这唐松毫无疑问是他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出色的少年,没有之一。
与方山奇对视了一眼后,心情复杂的方别驾难得的没太顾忌风仪官威,竟极亲近的伸手拍了拍唐松的肩膀,“且不说这些永远辨不明之事了,倒是你这些日子该收收心好生准备一下明年二月的科考了”。
唐松回过身来,方别驾哈哈一笑,“今岁本州向礼部报送的乡贡生必定有你”。
“多谢大人了”,唐松谢过后,居然有身子猛然一紧的感觉,那份隐隐的紧张与期待竟与后世高考及考研前的心态有些相似。而那因“过劳死”产生的阴影似乎在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也或许是因为又有了明确目标的缘故吧!
随后天色渐渐的黑了下去,演舞高台,看台上下乃至江上游船俱都将早已准备好的花灯悉数点燃,数百千盏牛油花灯绽放出耀眼的光华,直将整一整片场地耀的亮如白昼,真真有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热闹气象。
又过了一会儿,第一轮的歌舞全部表演完毕,唐松也安下心来,这些歌舞他都是认真看过的,还真没有一个人比柳眉更出色。
第一轮歌舞结束,唐松出了这个专为方别驾准备的雅阁往五谷轮回之所。
这看台离地约有两层楼高下,中有木阶可供上下。唐松正往下走时,对面迎着走上来一个穿着仆役服饰的汉子,手里端着一只托盘。
这汉子戴着一顶皂麻幞头,幞头明显有些大,松垮着滑下来深深的遮住了眉,头也埋的很低。
木阶宽度有限,也不过是够两人错身而行,加上汉子手上那个红木大托盘就有些勉强了。唐松往下走并不曾停,谁知那本该避让的汉子也没有停的意思,两人将将要撞到一起时,唐松忙闪身避过了。
那汉子明显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出了神,此时反应过来,忙点头哈腰的给唐松致歉,但他这动作实在僵硬,哪有一点儿惯做仆役者的样子,而且他的动作总是透着一股紧张的意味。
唐松淡然的点点头,径直向下走去。心里却是惊疑到了极点。
怎么又是他们?
说来唐松见此人已有三回了。第一回是在岘山,第二回是今天早晨在打花橹上,刚刚是第三回。
第一回两人从穿着上看是遥朗孔樱诙厥谴ぃ衷诰尤挥直涑闪似鸵邸�
后世加穿越,唐松从没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事情。因有这事压在心上,方便之后迅速回到上面的看台。
这看台是联排而建,里面是长长的木廊,外面向着高台的部分则被分隔成大小不同的雅阁。此时木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着实不少,唐松一路走向方别驾的雅阁,没再看到刚才那人。
正在这时,便听江面上传来隆隆的鼓声。一听到这声音,原本在木廊中的人都纷纷快步回到了雅阁。
第四十二章 刺杀
唐松回到方别驾雅阁,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两个皂服红裹肚公差时,心里的惊疑总算安定了不少。
进了雅阁,唐松径直走到凭栏而立的方别驾身边,“上次张启玉组织鹿门山结庐士子做岘山之会,敢问可是出自大人的授意?”
“是啊,那次我本是要去的,不过却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说来那次倒是出了一首好诗,与你那首‘山寺鸣钟昼已昏’的诗风极为切近”,方别驾口中说着话,眼睛及注意力却是紧紧的集中在了不远处的江面上。
龙华会既然有着祭祀龙神的目的,自然就少不了龙舟表演。此时江面上正有七八条龙舟。这些龙舟并不甚大却胜在灵巧,舟身上挑着密密麻麻数十盏不知什么材质制成却不甚惧水的花灯,竟使龙舟在暗夜中光亮灼灼。
鼓声一响,这些龙舟翻飞竞渡,玩出各种各样的花式,船上鼓响,岸上人呼,恰是“喧江擂鼓鳞甲动,三十六龙衔浪飞”,场面真是热闹到了极点。
方别驾是北方人,此前虽也在端午节时见过龙舟竞渡,不过那都是比速度,还真没见过这样以花式表演为主的竞龙舟,更别说是晚上的火龙舟了。是以兴致盎然,目光不暇旁顾,一边的方山奇亦是如此。
方别驾心不在焉,唐松听了这话却是心中明白过来,三次遇到这鬼祟的两人绝不是偶然,三次相遇的地方都是方别驾现身或者是本就准备现身的地方。
他们在跟踪方别驾?
心思电闪,唐松不知怎的就回过头来去看那雅阁门户。
这一看,汗毛乍起。
他刚进来时特意关好的雅阁门户此时悄然半开,缝隙处露出一件后世里只在史书上看过绘图的玩意儿,一件堪称古代近距离杀伤之王的军器。
弩弓!
弩弓上短而粗的弩矢已安放完毕,锋锐的尖端处竟隐隐散发着寒芒。
弩弓微微起伏,显然是在做最后的角度调整,力求一击必杀。
目标方向:襄州别驾方公南。
这一眼看去不过弹指功夫,唐松反应极快,几乎就在汗毛乍起的瞬间,手上一推,站在他身边的方别驾已猛然向右倒去。
寒芒电闪而来,饶是唐松反应快手劲儿猛,终究还是慢了一线,短粗的弩矢几乎是在瞬间洞穿了方别驾的右上臂。
失之毫厘,若非唐松这一推,这弩矢必然会从后方贯穿方公南的心脏。
唐松此刻心跳的连害怕都忘了,一推,一喊的同时,抬脚向身侧盛放葡萄酿茶盏的小几踢去。
方公南刚刚倒地,噼里啪啦一片杂声响起,血红的葡萄酿、碧黄色的茶水浇了他一头一身,那实木制成的小几却也恰好遮蔽住了他身体的上半部。
唐松反应快,那道人方山奇居然比他还快。异常刚起,道人转身之间手中端着的茶盏便已抛了出去,虽然准头儿不太够没能直接砸中弩弓,却正好砸在那门框上。
盏碎,水溅
吃此一扰,第二支射出的弩矢明显少了准头儿,从唐松头顶飞过,不知散射到了那里。
这时,门外的木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那两个皂服红裹肚公差虚张声势的呼喝。
想来必是这两人守门守的不耐烦,又心痒着江上龙舟竞渡的热闹,是以跑到木廊尽头处的窗户向外看热闹,这才给了刺客以可趁之机。
此时受唐松呼喝的影响,门外木廊中隐约可以听见不少的开门声,看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里也有许多人好奇的向上仰头张望。
半开的雅阁门口处,弩弓消失不见。
“看好公南”,方山奇跟着窜了出去。
唐松不等心神完全静定,先俯身下去看方别驾的伤势。
弩矢基本贯穿了整个右臂,看来触目惊心,血却流的不多。或许是惊吓来的太猛,也或许是弩矢入肉太深以至过于剧痛,总之刚刚还含笑看那龙舟竞渡的别驾大人此时已经晕了过去。
极痛是必然的,但这样的伤势倒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再调些人来守卫此处,两边雅阁都要清空把守,速请医士过来,别驾大人的轩车也要准备好”,后世里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唐松的经验实在有限,只能将当下想到的尽数说了出来,也不管它这样安排对是不对。随后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这口气憋的太狠了,吐出来后,唐松竟有些身体发软的感觉,但他强撑着让身子挺的笔直。
承平多年,平时凶案都少,更别说在这满城人齐出的龙华会上刺杀一州别驾。加之那弩弓又是军中重器,等闲绝不可见。那两个手持腰刀的皂服红裹肚公差也没经见过这样的阵仗,加之两人之前的失职,此时已是心神大乱,脸上全然失了血色。“大人怎样了?”
“右臂重伤,不过应当没有性命之忧。还不快去”
唐松尽力表现出的镇定影响了这两个公差,又听说别驾大人并无性命之忧,两人的心思终究是回来了。其中一个拔出腰刀守住门户,另一个飞奔着走了。
不一会儿,方山奇回来了,向唐松摇摇头后便俯身下去察看方别驾伤势。
那弩弓就此消失时唐松如释重负之余还诧异刺客怎么走的这么快,此时已反应过来,这两人竟是后世小说里经常描绘的“一击不中,远扬千里”的典范。
之所以选在今晚下手,肯定是因为龙华会人多便于隐匿逃走的缘故。同样,这样人太多的场合留给刺杀的时间也极少。只要稍有延迟,就是再也走不了的结局。
敢在这样的场合刺杀,求的就是一击必中,而后趁着人多的乱局全身而退。
无论是场合的选择,还是时机的把握——恰在龙舟竞渡开始的那一刻,甚或刺杀器具的选择,这刺客几乎就做到了一击必杀。
若非刚才他出去的那遭恰好碰到刺客而心生疑虑,方别驾必然已经死于刺杀之下。
“还好,弩矢没有带毒”,方山奇站起来也没了说话的心思,一时间雅阁内一片寂静。
不一会儿,在另一间雅阁看龙舟竞渡的萧刺史带着医官及十来个公差到了。随后方别驾就被严密保护着送走了。
这些人走的时候也曾征询过两人是否同行,唐松本想跟他们一起,毕竟那两个刺客没抓住,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回来?跟着这些公差们毕竟安全一些。但他看向方山奇时,方道人却轻轻的摇了摇头。
唐松本也对今晚的这场刺杀疑问多多,遂也就留了下来。那金刺史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看了看方山奇后居然就此走了。按说发生这样的大案,他二人是必然要随行的。
毕竟是这等规模的百姓聚集,起了乱子可真是了不得,百姓们慌乱之下光踩踏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是以虽然是本州别驾被刺,但府衙并不曾大肆搜捕,眼下也无法大肆搜捕。甚至就连刺杀的消息也尽量遮掩。
雅阁之中一时又只剩了方山奇与唐松两人,几个侍候看台雅阁的仆役战战兢兢的进来,不解的看了两人一眼后开始悄无声息的收拾起来。
唐松人虽然留下来了,心思却从眉宇间显露出来。
“放心吧,没事了”
唐松讶然,随即问道:“哦,你知道是谁行刺?”
能由这么简单的一句看似无用的安慰话中发出如此锋锐的一问,这唐松果然是才思敏捷。方山奇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行刺之人九成九是出自军中,不过我虽不知道这行刺者姓甚名谁,却知道他们是受谁指使”
第四十三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
“公南本是御史台主司察院的御史中丞,此番之所以会被贬来襄州,是因为他之前的一本弹章狠狠得罪了武三思。此事朝廷虽不曾明发处断诏谕,但武三思却被罚俸一年”
“罚俸一年自然算不得什么。但这却是武三思获封梁王以来受到的第一次惩戒,亦是大削武氏宗族气焰之事。武三思小人也,焉能不嫉恨!更何况他这两年处心积虑要与堂兄武承嗣争位,在神龙天后面前极力表现尚且来不及,那里受得了不法之事被人揭的沸沸扬扬?”
“再则,公南毕竟是朝廷命官,一州别驾。谁敢轻易行刺杀之事?且那弩弓乃军中重器,又因结构繁复制作不易,负责制造此物的将作监素来只供天子禁军。不说地方道州的镇军,便是边军中也不曾装配。禁军自神龙天后称伪帝以来更是监管严密到了极处,等闲之人如何拿得到弩弓?又如何行经千里将之携来襄州,需知本朝各州县城门处可都是设有查验哨位的”
方山奇语调有些冷,话也有些多。没了往日的沉寂清淡,“而今禁军便是掌握着武氏族中。想做敢做又能做出今日之事的,唯有武三思”
从动机与能力上分析,方山奇说的不错。但他这分析中却有一个唐松想不明白的地方,“若那武三思正处心积虑讨好神龙天后,他就不怕此事暴露?”
“那两个人是捕不住的,即便能够捕住他们也绝不会牵出武三思来,这世上有些事情可是比死可怕多了。只要没有铁证,谁能奈何武三思?”
“我是说,他就不怕神龙天后知道?”
方山奇看向唐松的眼神中愈发多了赞赏,“只要事情做的干净,武三思岂会怕天后知道?或许还希望天后知道也未可知啊!”
“嗯?”
“或者因为此事,天后愈发赏识武三思也未可知”
这句话含义太深,唐松心思转了几个弯子之后才真正明白过来。这话说的太诛心了,不过却让人无可反驳。
当下可谓是武周朝堂上最乱的时候,此时武则天的皇帝之位已无人能够撼动,乱的根源是在继承人之争上。
武则天百年之后这皇帝位究竟是传武还是传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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