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容不得你们这几个悖逆畜生指手划脚”
陈一哲动如此大怒,那几人也不敢再说,只是媳妇们虽然闭了嘴,手上却不闲着,一掐一拧,随行而来的几个小孩子们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霎时之间,精舍之内哭声嘈杂,只把陈一哲气的差点闭过气去。
唐松原本不想在别人的家事上插言,毕竟这是极失礼的举动。但眼见场面到了这一步,也就顾不得了,轻咳了一声后缓缓站起身来。
他这举动让众人一愣,哭闹声倒慢慢的小了下去。唐松也不理会那几人的鄙夷,笑着向陈一哲道:“扬州衙门可管不着市舶司衙门,这几船海货只是被扣,又不是罚没,为此气坏了身子实在不值”
他话刚说完,就听一声尖利的冷笑响起,“这位小相公话说的可真轻巧,合着这不是你家的生意,耽搁的也不是你家的银钱!与其说这些没用的空话,倒不如劝着我家公公赶紧给李刺史赔礼去,官官相卫,我陈家真要倒了,却看你这小相公还怎么骗吃骗喝打秋风”
大媳妇儿话刚说完,三媳妇又冷笑着接了一句,“没有陈家还有王家,张家,李家,了不得再换一家就是了,这些个人虽然读书不成做不得官,但一张骗吃骗喝的嘴可历练的娴熟”
陈一哲倾心士林多年,在这上面花钱着实不少,尤其是济贫寒士及建造水天阁上更是耗费巨大,对此,别说这些儿媳妇们,就是那三个儿子也是意见很大。只是老爷子威重,压得他们不敢说罢了。这一次借着这个由头,这两个早已心有不满多年的女人终于率先发难。希望借着这次一闹,不仅能逼着陈一哲向州衙服软,且是彻底断了他跟士林的联系,把陈家花钱的无底洞就此堵住才好。
这两个牙尖嘴利的女人一唱一和,真是句句不饶人,叶梦甫与袁三山依附陈一哲多年,听到这话顿时就紫涨了脸皮欲要起身。陈一哲更是抖颤着要拍案而起。
唐松没理会这两个女人,甚至看都没看她们,抬手制止了激动的叶袁两人后,神色不变的向陈一哲笑道:“哲翁勿恼,咱们且把那四艘海船的事情料理了再说话”
见唐松看都不看她们,那一对妯娌面皮挂不住,反而倍感羞怒,一边推着自己的丈夫一边对唐松恶语冷笑讥嘲,直把那骗吃骗喝的言语叫的震天响。老二两口子及女儿女婿见闹的实在不像话,上前来劝,却也跟着被好一阵数落嘲讽。
就在这两人闹的厉害的时候,陈一哲睁开眼来将那三个儿子媳妇好一番打量后闭上眼睛反倒不说话了,显然是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唐松则是顾自唤来纸笔写了一封极短的书信。
书信写完,见那依附于陈家营生的女婿正被三个嫂子收拾的腰都直不起来,遂向他招了招手道:“劳烦尊兄持此书信往市舶使衙门走一趟,且把被扣的海船领出来再说”
市舶使司是什么所在?就是扬州的大海商要请见赵使司,那也得规规矩矩的具帖亲自登门,什么时候能见着全凭赵使司的心情。至于要求他办事,没有真金白银,谁的脸面都不好使。这已是扬州海商们众所周知之事。
眼见年不过弱冠的唐松居然如此大喇喇的写了一封信,不说金银,连人都不露面就敢大言不惭的说能领出被扣海船,那正闹的欢实的几人顿时嗤笑连连,讥嘲的话更是如潮水般涌出。
那女婿也是不信唐松能有这本事,只是寄人篱下的他实在被三个嫂子收拾的难堪,借此机会躲出去也是好的,当下二话不说,接过信笺就出门去了。
“小友,你与赵使司有交情?”
“交情嘛总还是有一些的,只是能不能派上用场就不得而知了”唐松坐下身来轻浅一笑,“若真能将海船领出来,届时再向哲翁解说不迟”
说完,他便与叶梦甫及袁三山攀谈起来,说的都是弘文印社中的一些琐事,事情本身无关紧要,但这一举动却有效的缓解了叶、袁两人的尴尬。
当下,唐松几人说成一片,陈一哲暂不理会几个儿子媳妇也加入进来。那几个闹腾的却也不走,一则是因为没达到此来的目的,再则也是想留在这看唐松的笑话,准备着等笑话一看完即刻再发难,无论如何要逼着老爷子遂了他们的心意才好。
一时间精舍里泾渭分明的成了两派,两派各说各话,慢慢的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就在这时,忽听精舍外有急促的驰马声传来,显然是有人骑着马一路冲到了这里。
听到这声音,精舍中人顿时不约而同的向门口看去,尤其是那几对闹腾的更是精神大振。
驰马声堪堪在门口停住,片刻后那个女婿推门进来,什么话都没说先就向唐松深施了一礼。
唐松起身避让开去,“船领出来了?”
“领出来了”这女婿声音太大,以至于连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听到这话,那几个此前闹的厉害的腾的站起身来,“当真?”
陈一哲的女婿如刚才的唐松般没看他们,转过身去向岳丈恭敬的行了一礼“小婿适才赶到市舶司衙门后,即刻便蒙赵使司亲见,问明事情原委后,赵使司当即吩咐放船,且是连这一趟的海税都免了三成”
赵使司的不好说话和他的手黑一样知名,但这一回居然真就这么放了?且不仅是放了,还免了三成海税,这可是三成啊!闻听此言,那几个闹腾的呆站着看看妹婿,又看看唐松,怔怔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那女婿依旧没理会他们,只是向陈一哲禀说道:“领取被扣海船的事情已由陈管家去办,赵使司着小婿向泰山大人致意:‘早闻哲翁乃地方贤达耆宿,只因公务耽搁未得一会,心甚憾之!当于近日来府拜会,既慰素日渴慕之思,亦是感谢哲翁对家乡故人之子上官黎的关照之情”
“原来如此”陈一哲朗声一笑,伸手拍了拍唐松肩臂,“你我相交于心,感激的话老夫就不说了,且待我料理了家务,咱们再会商清音文社之事不迟”
闻言,唐松笑笑,与叶袁及张旭三人起身出了精舍。
第一百五十七章 轩然大波
唐松几人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后,陈一哲从精舍中走了出来,“家门不幸,劣子忤逆,让诸位见笑了”
说话间,陈一哲向叶梦甫、袁三山深施一礼,“小畜牲们出言不逊,某特为请罪,俯请两位先生勿怪”
叶、袁见状急忙还礼,说了一回后,适才精舍内的不快就此消散,陈一哲边引着几人向另一处书房走去,边扭过头来对唐松道:“清音文社被封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唐松点头时将带来的那纸公文也递了过去,这正是此前州衙发给弘文印社的那份,内容是说清音文社未得州衙核审解封之前,即令弘文印社不得为之承印任何物事,若有违之必遭严惩云云。
陈一哲看完冷哼了一声,“小友意下如何?”
唐松反问道:“清音文社被封,哲翁又将如何?”
“清音文社非一家一人之玩物,可兴废由心。李明玉倒行逆施,然任他手段再辣,老夫的骨头却也不软”
闻言,唐松笑着取回陈一哲手中的公文,当着几人的面将之撕成粉碎,“清音文社之创建并不违反国朝律令,李明玉如此作为是为乱命,既是乱命,某焉能从之?”
见他如此,陈一哲几人心底松了一口气,交视之间俱都一笑。笑过之后,叶梦甫道:“清音文社刚刚发出成立的晓谕告示,而今正当是有所作为的时候,李明玉禁令一下,我等俱为禁令所缚而难有作为。如此时日稍久,人心必散,吾恐清音文社沦为士林笑柄矣”
“扬州可不是只有一个州衙,容不得他李明玉一手遮天”
袁三山摇摇头,“哲翁,他只需一直拖着,时间稍久清音文社就将不亡而亡,梦甫兄说的对,咱们拖不起啊”
就在这时,唐松笑着插了一句,“列位是钻牛角尖了,清音乃江南文社,未必江南就只有一个扬州不成?”
李明玉下手太辣,逼得陈一哲等人只能悍然反击。一番计议之后,几人兵分数路,陈一哲命驾前往衙门聚集的子城蜀冈,除了不会到扬州州衙,他将以地方耆宿的身份遍拜淮南道观察使衙门、扬州大都督府衙门以及扬州市舶司衙门,以为陈情。
陈一哲前往淮南道观察使衙门请见本道观察使并递呈状书的同时,叶梦甫留守水天阁院奋笔疾书,将清音文社遭李明玉无理查禁之事周知江南各州名士。
与此同时,袁三山、张旭两人则忙于收拾行囊,命船由扬州前往苏州,为配合他们的计划,将扬州弘文印社交由上官六兄弟之上官明监管后,唐松带着上官谨一同随行。
先秦春秋时,吴王阖闾命前来投奔的楚国大臣伍子胥建阖闾大城以为吴国国都,前隋开皇年间,以城西南姑苏山定城名为苏,唐沿隋例,称为苏州。
张旭世居苏州,其母陆氏为初唐著名书法家陆柬之孙女,也是贞观朝名相、文坛领袖虞世南的外孙女,陆氏世代以书为业,有称于史,张旭家在苏州亦堪称名门。
因是有事,唐松四人入了苏州城后没时间细赏城中美景,在张旭家安顿下来后,袁三山与张旭去寻清音文社在本城的社管,唐松则带着上官谨到了弘文印社。
苏州弘文印社比之扬州的要小一些,唐松两人进去时,就见书肆内士子往来颇是热闹。
上官谨在书肆内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又往柜上翻了翻账册后笑着向唐松道:“苏州不愧是富庶名城,人才荟萃之地。此间生意的利水竟是不比扬州少,看这势头,许是三四个月之后咱们建苏州印社的本钱就能回来了”
听见生意赚钱,唐松自然也高兴,“苏杭扬三州之外,其他各州的印社怎么样了?”
上官谨略一思忖在心里算了算,“大多已经开张,剩下的至多三五日之内也都差不多了,介时走遍江南,不管是到那个州城俱有我弘文印社。公子,时至今日遍数天下同业,若论印社规模之大,我弘文若认第二,可就再没人敢认第一了”
气势昂扬的说完,上官谨又皱起了眉头,“而今弘文印社之所以利水如此丰厚,全仗着咱们用的是新式印刷术,每出一本书的本钱远比其它印社低廉的多。不过随着印社越开越多,用工越来越多,泥活字印刷术的秘密恐难长保啊”
“天下间那有常保不泄的秘密?现在能保一天是一天。真到保不住时,我自有打算”
两人正自说着时,有张府下人寻来,请两人即刻回去。
赶回张府,张旭与袁三山正陪着一位须发半百的读书人在说话,此人正是清音文社在苏州的社管许审之。
见礼罢,袁三山说了事情原委。适才他与张旭找到许审之说了扬州清音文社被封之事后,义愤填膺的许审之即刻引着两人到苏州州衙往拜刺史。
许审之乃苏州名宿,在士林威望甚高,历任刺史对他都很礼遇,凡是请见从没有被挡过驾的,但这一次却破了例,本州霍使君竟然没见。等三人悻悻出衙时,却有一个刀笔吏赶出来,也没说是奉使君大人之命传话,只是隐隐点出霍刺史昨天接到了扬州李使君的私信。
说完这些,刀笔吏边送着三人出去,边说了一些霍刺史素来仰慕许老名士的话,甚或也点到了霍刺史身为江南人氏,实是乐观于清音文社的成立,然则有同僚情面在,有些事就实不好表态了。
袁三山说完,许审之一声长叹,性子粗率的张旭愤然拍案:“李明玉卑鄙小人,诚江南士林之贼也!”
屋里静默了一会儿,袁三山注目唐松道:“小友主意素多,现今有何良策?莫若我们再往扬州走一趟?”
唐松摇摇头,“苏州州衙既然接到书信,扬州又岂能例外?现在到那一州只怕都不管用了”
“那可如何是好?我等就只能枯等哲翁不成?”
“官司不是好打的,更何况还事涉扬州刺史,我料哲翁那里短时间之内断难有所突破。等是等不得的”
听到这里,张旭再也忍不住了,“上官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就是,这般不爽利真是急煞人也”
唐松笑笑,看向许审之与袁三山道:“诸位是关心太乱,让霍刺史推翻李明玉的乱命不易,但霍苏州也没说清音文社就是非法,更没说清音文社不能在苏州有所举动,既然如此咱们便以苏州为根据大张旗鼓的办一次江南诗会,一并借此机会将扬州文社总司被封之事晓谕士林”
唐松刚刚说完,张旭霍然站起,“对呀,细思那刀笔吏之言辞,霍苏州分明就是两边都不想得罪。既然如此,咱们就在苏州办这场诗会,却看他李明玉如何在苏州只手遮天,声势一起,便是哲翁那里也要轻松的多了”
袁三山与许审之对视一眼后,两人都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咱们便即刻修书分送各州社管”
闻言,唐松摆摆手,“江南州府甚多,诸位人手有限,送信只怕不便。此事交予我弘文印社便是,而今既是以苏州为根据举办诗会,哲翁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