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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善本书籍必定是能传世的,随着书籍的传世,叶梦甫、袁三山与陈一哲也必定会人以书传,为后世之读书人铭记不忘矣。
叶梦甫三人自然是兴奋激动,却耐不得众名士如此的热情,当下陈一哲先自开口,哈哈一笑的转了话题道:“而今,诸位已入此书肆,复又见了弘文印社所出之书,对上官黎当日之言可还有疑虑否?”
从书肆所占的地界、规模再到印社所出书的质量,这一切都远超众名士之前的想象,此时此刻,众名士除了欢喜,那里还想得起别的什么。
文社有这般规模的印社支撑,那
若是自己的诗文也能如此精美的结集雕版行世,那
正在众名士满怀憧憬之时,忽见门外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儒服打扮的青年,张口便道:“好消息,好消息啊,万方等六印社已联手发出告示,言说除了佛经道经之外,其它各类书卷皆折价以八成售卖,良机莫失,速速”
弘文印社今天开张,万方等六印社却赶在今天联手降价售书,司马昭之心还用再说吗?
听到这消息,周青等扬州士子心下立时咯噔一跳。又来了!莫非能印出这等善本好书的弘文印社也要像之前的那些家印社一样,方一开张就被挤垮?
脸色严峻的陈一哲与叶梦甫、袁三山相视之间既忧且疑。十日前上官黎不是说已经征得宋天星的同意了嘛,怎么又来了这么一出儿?莫非是那宋天星出尔反尔了?
张旭却没有这许多心思,听到这个消息后,即刻就高声道:“上官,上官黎在哪儿?”
唐松此刻就在弘文书肆后的账房门口送客,这位客人属于不请自来,但因其身份太特殊,所以唐松不得不亲自接待,以至连陈一哲等人都不曾亲迎。
陪着客人走出门口,就见着郑岳站在门外等候。
唐松停住脚步向郑岳道:“劳你寻的人可找到了?”
“找到了三人,但听了公子的要求后,其中两人便避之唯恐不及,只剩了一个也不曾答应,只说愿走一遭与公子面谈”
“人呢?让他来”唐松向郑岳说完,侧身向那客人笑致歉意道:“耽搁片刻,怠慢了”
那客人闻言,摇着肥白的手连称不急。
郑岳找来的那人走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那人原是没太在意,但当他看清楚唐松客人的容貌后,双眼陡然圆瞪,饶是如此,他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又看了好几眼,等他真正确认定了,一颗心也急速的砰砰狂跳起来。
无心插柳,这一遭真是来着了!
“你既来了,便请里间奉茶吧,待某送客之后再与你详谈”唐松向那人说了一句后,便继续送客。
但任他如何礼送,那肥白的客人定然不肯走在他的前面,无奈之下,唐松只能与他并肩而行。
边走,那客人边微微落后了唐松半步,口中犹自提起刚才的话题,只说五间门脸太小,公子正该将两边的另五间门脸一起取用才好。
郑岳寻来的那人目睹此状,心中更是笃定。
不多久,唐松送客回来,但不等他开口,郑岳寻来的那人劈面就道:“公子让我做的事我允了,只是”
唐松没想到那人会如此,看了一脸雾水的郑岳一眼后向那人道:“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就是”
“是”那人咬咬牙,“只是要请公子代为说项,请扬州市舶使衙门的赵使司关照我一趟海货”
闻言,唐松笑了,“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上官黎,真古之君子也!
与那人说完话,依旧是郑岳将他带下去安置,唐松整整衣冠后到了前面的书肆,微笑着拱手团礼向陈一哲及众名士告罪。
亲自走进弘文印社,亲眼目睹了印社所出的书籍后,众名士对他的态度自然又有了不同,然则受刚才那消息的冲击,此刻众名士便是想要亲热也实在不能够,拱手还礼之间脸上都有着抹不去的忧色。
弘文印社对于刚刚成立的“清音文社”实在太重要了,而文社办的好坏又与众名士们的声望与利益紧密相关,所以此刻当印社出现危机时,众名士难免感同身受的担心起来。
润物无声之中,唐松已凭借着弘文印社与江南士林的核心翘楚们扭结到了一起。
不等唐松行完礼起身,张旭先已上来把住了他的手臂,“万方等六印社已经联袂降价售书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上官,现在还弄这些虚文作甚!”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听完张旭的绍介,唐松悠悠一声长叹后,仍旧向众名士行了一个完整的团礼。
见他年纪只在弱冠上下,但遭遇这等大事时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惊慌失措模样,且礼仪一丝不苟。众名士们嘴上不说,心中却暗道此子遇事能静,果然是修身有得,诚为可造之材也。
“罢了”陈一哲摆摆手,“柏高说的是,现在的确不是多礼的时候,有什么处断你尽管去做便是”
闻言,唐松笑了笑,“既然本城所有的印社都已降价售书,我弘文岂能例外?”
言罢,招手唤来了经郑岳选中的书肆管头,“即刻书写布告,本印社一应书籍同样折为八成售卖”
管头躬身应命而去后,唐松边束手邀客,请众名士往书肆后的小院落奉茶。
这些名士们一走,书肆内越来越多的士子们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随即便有议论声纷攘而起。其间颇有几个与周青因会文相识的本城士子凑了过来,打问适才这些个名士们都说了些什么。
周青敷衍了几句,见他话中得不着什么有用的东西,那几个士子便开始好奇猜测起唐松的来历。
这实也怪不得他们好奇心太盛,实在是唐松太显眼了。面对云集而来的江南名士,任是换了那个士子都不免会心生紧张,但那年龄只在弱冠上下的唐松却与他们应答无碍,丝毫看不出半点拘谨来。
这已是极让人讶异,更加想不到的是众名士对唐松的态度居然也是极亲热,全没有他们漫游拜会时常会遇到的拿捏身份景象。
这一切都太怪异,太过于违反常规,是以众士子们就难免好奇揣测。
猜测了一会儿也没个头绪,这几个士子见周青一脸凝重,遂有人出言追问。
“我是为此印社而忧啊”周青叹息未尽,本书肆降价的消息已经传开,眼见印刷装帧如此精美的水天精藏书卷居然一降便是两成价格,越来越热闹的书肆内顿时起了一片的欢呼声。
众士子们已经看过,这家刚刚开张的弘文印社内所有书籍价格与万方等六印社皆是差相仿佛,譬如同一本《文心雕龙》,书价之差只在三五文之间,但书的好坏差异却足以倍计,此刻又降两成,那此书肆中的书买起来可就太划算了。
欢呼声中,便有士子向周青笑道:“周兄,你听听,降价了,何必杞人忧天?”
“越是降价,越是可忧”周青又是一叹,“诸位皆是士林人物,焉能不知书?弘文印社所出之书论价与万方诸社相同,但精美足倍之。越是精美估本越高,利钱自然也就越薄,其利本薄,却又一降两成,长此以往,如何支撑?越卖亏空越大,最终必然难以为继”
言至此处,周青轻轻拍了拍手中的书卷,“吾所忧者非为弘文印社,若其真到难以为继时,以后却向何处买这等水天精藏?”
随着周青的言说,那几个士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敛没无形。这本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不一时书肆内又有许多读书人醒悟过来,本是欢乐的气氛渐次消失。但与此同时,它却带来了一轮疯狂的购书狂潮。
弘文印社或许就要支撑不住,这样精美的“水天精藏”书卷极有可能再也看不到了,现在不买更待何时?
人同此心,心同此念,霎时之间,刚刚开张的弘文印社之书肆内掀起了一股风暴,他们那里还是买书,分明就是放抢!
在如此炽烈的气氛下,脑子就容易发热,原本可要可不要的书也都纷纷买了。店里的这种风暴又不断吸引着路过的读书人,并迅速如涟漪般向整个扬州城扩散开去。
就在书肆内的管头并伙计们忙碌不堪的时候,书肆后那个雅致的小院落里,唐松刚刚安抚住众名士们如同周青般的忧虑,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敢问哲翁,文社的晓谕告示可拟定了?”
陈一哲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两页折叠极其精细的竹纹纸,“这是近几日我与众人商议后的定稿”
唐松接过来细细看完,良久未置一词,见他如此,众名士中有人发问道:“小友以为如何?”
“好文字”唐松赞过之后方道:“只是在下尚有一妄言,请诸位姑且一听”
从读书之论到饮酒之论,再到这弘文印社的开张,唐松每有言行必定出奇,这一点众名士之间已多有言及,此刻见他如此,纷纷留意而听,有座次稍远的甚至还起身离座往前走了几步。
唐松轻咳一声后朗声言道:“此告示诚为佳妙,振江南文运、提携后进之良苦用心天日可鉴,感人至深。然稍有遗珠之憾者,是为主张不明”
闻此言,陈一哲并众名士面露疑惑,“主张不明?”
“是,有哲翁为大纛,各州翘楚名士共襄盛举,江南士林之菁华可谓尽入清音文社矣。这等前所未有,也必将留名于后世的大文社焉能没有自己的文学主张?”
响鼓不用重锤,只这短短两句,众名士顿时明白过来。是啊,前几日怎么把这事情给忘了?
见众名士们如此,唐松微微的笑了笑。文社文社,毕竟是要以“文”为主,似清音文社这般根基如此坚厚的庞然大物若只是出几首好作品实在算不得什么,它必须在理论的层面有新的创见与主张,惟其如此,它才能与别的文社彻底区分开来,而不是仅仅只有一个“大”字。
这就如同要成军先定旗一样,以清音文社的背景,其所立之旗就必须是纛旗王旗。
归根结底,唐松提出的是个占据制高点,重立风潮并进而使清音文社能够抢夺整个天下文坛话语权的问题,虽只是短短几句话,其间的野心却是昭然若揭。但他的这份野心却又正合了座中众名士的心思。
清音文社毕竟是江南士林菁华的大汇聚啊,其成立的初衷正是为了对抗北地士林,冀图改写当前南北文运之争的结果。
在这等背景下,唐松提议间流露出的野望恰与清音文社成立的背景不谋而合。
沉吟了一会儿后,名士们开始发言讨论,最先开言那人迟疑声道:“而今《珠玉集》风靡江南,我等何不将批驳曲子词立为清音文社之主张?”
听到这话,唐松脸上猛然一僵,随即干咳了一声,“山白先生此言窃以为不妥”
“噢?”
“方今曲子词虽盛行江南,但究其根底,其崛起时日太短,实在算不得文坛主流。想哲翁与飞白诸先生何等身份?清音文社何等根基?若以此为主张未免立身太低了些,高度不够啊”
唐松此言引得众名士们纷纷颔首,就连那自苏州而来,自号为“飞白”的名士也自嘲的一笑,“上官小友说的是,某这提议确实太小家子气了些”
飞白先生开口之后,众名士们纷纷各抒己见,只是这事太过重要,再则一个文学主张的提出也绝非倚马可待之事,似中唐时白居易与元稹提出的“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文学主张就是长久思考的结果,并最终影响文坛千余年。
有此背景在,是以讨论的虽然热烈,但效果却实在算不上好。陈一哲见状抬起手来压了压,议论声渐渐的停息下来。
待彻底安静之后,陈一哲方转过身来看向唐松,“你既提出此事,想必定有所思,不妨尽言之”
“此事若无高屋建瓴之眼光断难言之,哲翁高看我了”
这是实话,却也让陈一哲皱了皱眉头,这个事情太重要,不能不解决,但看来又实难在短时间里解决,真是个大麻烦哪。
等了一会儿见无人说话,唐松再次轻咳了一声后缓缓声道:“或者有一人所言可为借鉴”
众人应声看来,唐松向侍奉的杂役道:“且取些《珠玉集》来”
不一会儿功夫,十数本《珠玉集》送到,这已是目前书肆内剩下的全部存货,却依旧不够人手一册,好在座中众名士对这本风靡江南的诗词集并不陌生,因此也就不碍什么。
唐松按方位亲手分发后,便打开手中那本,将当日由陈子昂亲手写就的《珠玉集》书序诵读了一遍。
“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
在这篇序文中,陈子昂明确将汉魏风骨与风雅兴寄联系起来,反对没有风骨、没有兴寄的作品。如此以来,复归风雅的目的就不只是美刺比兴,而是要追踪多悲凉慷慨之气的建安风骨,寄托济世的功业理想和人生意气,从而彻底与只是片面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