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死,也有人,至今都不能释怀。
安洛云笑了笑,暗自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转过身去与陈钰说话,一眼就瞥到了坐在陈钰身边的林彦之那极为难看的脸色。
林彦之眉头紧锁,眼睛暗沉得可怕,黑漆漆的双眸就像是两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没有任何生气,只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是为了秦黎,还是死去的颜斐欣呢?
安洛云冷冷一笑。
杀青宴结束后,剧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包厢,走过拐角时,两个众人都不陌生的身影撞入了大家的视线。
——秦黎,和秦夫人韩琳!
安洛云偏头看向林彦之,见他仍是一脸深沉的模样,心底暗暗有了思量。
秦黎的母亲韩琳率先开口:“于导,你好。”
“你好,秦夫人,你来C市旅游?”于衡率先顿住脚步,语气平平淡淡的,丝毫不显热络。
韩琳宠溺地看了身旁表情黯然的秦黎一眼,淡笑着开口:“还不是这丫头任性,说要来C市赏花,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来赏花的还是赏人的?”
说罢,一双暗藏笑意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躲闪不及的林彦之。
见状,安洛云讥讽地勾起了嘴角。
——就连韩琳都亲自出马,试图帮秦黎和林彦之修复关系、重归于好了吗?
这样看来,林彦之倒是很受秦家人的喜爱。
他果真是很有手段。
而韩琳,也真是个为子女考量多多的好母亲啊……
安洛云心底微酸,不想再看下去,没跟任何人说一声就静静地直接从另一条通道往餐厅外走。
一旁的白栎明看到安洛云疾走而去的背影,没有多想便追了上去。
心底隐隐的,多了分难辨的激动和……害怕。
一模一样!
在对待秦家人的态度上,和颜斐欣一样的,总是流露出几乎控制不住的敌意和……恨意。
白栎明在餐厅门口追上了安洛云的身影:“要回酒店吗,洛云?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安洛云摇头拒绝。
“你的助理和经纪人都不在,你一个人准备怎么回去?”白栎明的语气很是坚决,望着身边人的眸子里盛满了深深的思念,“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拿车。”
》 》 》
白栎明的车和他的人一样的低调。
黑色,只是普通的车型,看上去却极为庄重、内敛。
安洛云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外的灯光如流水一般洒入车内,明暗交接间,她的眼神也是晦涩难辨。
低头发了条短信告知陈钰自己先走,安洛云阖上了手机,死死攥在手心里。
——每次见她,都是这样,满身心都是控制不住的恨与怨。越是长大,这样的情绪,却越是强烈。
白栎明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身旁人发呆的模样,寻思了几秒,方向盘一转,车身已转了个弯。
“这……好像不是回酒店的路吧?”安洛云终于醒悟过来。
“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如何?”
“聊什么?”安洛云忽然觉得,此刻的白栎明,比起往日,也反常得紧。
“就去江边,怎么样,”白栎明没有直接回答安洛云的问题,眼底浮现出一丝浅浅的光,“我记得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去江边或者海边,是不是,斐欣?”
手不由的,松了。
手机从手中滑落,安洛云却无暇顾及。
难道白栎明真的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是试探,还是……
陷于一片震惊中的安洛云瞬间想起了很多事,白栎明对她莫名其妙的好,两人相处时的默契合拍,秦落曾说起过的白栎明的前后大变样……
所有的线索归集于一处,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白栎明,如果不是曾经的他隐藏得太好,那就是……
“你……你是谁?”
或许只有像她一样经历了难以置信的重生的人才能相信,这个拥有白栎明外貌的人,内里的灵魂,却是属于另一个人。
——一个熟悉颜斐欣,而且,或许也是已经死去了的人……
“是我啊,斐欣,我是何耀。”车外的灯光映在白栎明的半边侧脸之上,竟现出几分惆怅的怀念。
“你怎么会……”
只有死去的人才能重生成为白栎明,那么,何耀又是因何而死?
前方的信号灯由绿转红,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
白栎明转过脸,嘴角勾勒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一颗子弹,穿过了这里。”
——他的手指,直指向胸口!
☆、017 何耀
夜晚的江边一片静谧。
许是此处太过偏僻的缘故,此刻在寂寥的月光之下,除了安洛云与白栎明并肩而立的身影,再无其他人的存在。
平静的江面在夜幕之下笼起了一层水雾,视线所及之内,皆是一片迷迷蒙蒙的雾气,使人看不清夜晚的江水在月色的衬托下是何等神秘的景象。
安洛云转过头去看站立在她身边的男子,白栎明的眉目疏朗,眸子深邃,本就是极有风采的人物。和白栎明相识的两个月以来,与之交情日深,安洛云对他也渐渐少了些戒备和疏离,莫名产生了些好奇和关注。
但她未曾想到,在这副俊朗的外表之下,早已进驻了一个名叫何耀的灵魂。她前世的经纪人竟然和她一样,在经历过一次死亡之后,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你的死——”安洛云的目光重新聚集到雾蒙蒙的江面上,开口时已带了几分犹疑,“是因为得罪了人?”
——枪击,又是狠辣的穿胸而过,这般不留余地的手段,杀人的人在出手时,分明是想致何耀于死地!
背景单纯的何耀,又是从哪里惹上了此等人物?
听完安洛云疑惑的话语,白栎明,或者说是何耀,抿嘴轻笑了一声,低沉的笑声听在安洛云的耳中,竟藏着几分卑微的苦涩:“不是我得罪了人,是我做错了事。踏错了第一步,我就没有了回头路。”
心底微寒,安洛云仔细捕捉白栎明脸上闪现的每一个表情,她分明看到了何耀的懊悔、痛苦,以及……挣扎。
空气中似是聚集了无数的水汽,无形中一点点地挤压在一起,压在安洛云的心头,沉重得仿佛连最后的呼吸都要夺走。
她有种预感,今晚她将面对的,不止是白栎明的真实身份这一个让她目瞪口呆的真相,兴许还有其他的惊天之秘。比如——
关于她的死亡。
白栎明默默凝视了安洛云几秒钟,在朦胧月色的晕染之下慢慢敛去了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黯然地将望得出神的目光收了回去。他吁了口气,最终仍是回避了安洛云的问题:“斐欣,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
察觉到白栎明的回避和忐忑,安洛云也不想逼他太急,干脆顺着他的话茬说:“那你说。”
今晚的夜色极美,浅薄的月光如轻纱一样落在地面,细细地蒙上一层,朦胧、暧昧,如梦似幻。极淡的月光即使不能照进人心里头的黑暗角落,却也能在不经意间轻轻扰动人的心神,叫人禁不住便说出心底隐藏的秘密。
白栎明转过身,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里极快地闪现出一抹淡淡的神采:“那次试镜,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没有白活这一遭,我真的感谢上苍,让我重生……斐欣,你还记得我们在墓地的那次见面吗?你蹲在你母亲的墓前,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一定是你回来了……一定是你……”
白栎明顿了顿,语气更是温柔:“尽管我很肯定自己的猜测,但是斐欣,你的习惯真的变了好多,我甚至以为我错了……我差点,又一次绝望了……因为你变得不喜欢喝牛奶,也不再吃全麦面包了,你反而喜欢喝花茶,喜欢纯果汁……真的,有很多很多的不一样,所以,我差点……又错过了你,斐欣。”
安洛云的心底微震,何耀提起她时的语气,口中对她的思念,对她的了解,已然超出了她的想象,更是超出了作为一个经纪人对一个艺人应有的……感情。
而在上一世,她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可是后来,你又不断的,给了我希望。斐欣,你知不知道,你演戏的时候,身上有股神韵,让我再一次的……有了希冀。还有你工作时候的态度,思考的神态,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颜斐欣。我跟你相处了四年多,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呢?直到今天,当我看到你对秦家人的态度,我才真的确定,你就是斐欣,上一辈子,何耀所认识的那个颜斐欣。”
月光如水般轻洒在白栎明俊逸得不似凡人的脸上,勾勒出淡淡的光彩,衬得本就外貌不凡的他更是丰神俊朗,如玉一般散发着逼人的光华。脱去了上一辈平凡无奇的外表,此时的何耀风采卓绝,再也不是做她经纪人时不起眼的模样。
仅仅是换了个外貌更为出色的身躯,竟能有如此大的变化?
还是,当初何耀隐藏得太深,连与之相处四年的她,也未察觉到异样?
视线再次投向白栎明,安洛云的眼底涌上几许复杂。
——何耀究竟为何,对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白栎明自然没有错过安洛云探究的目光,在四目交接的一刹那,白栎明心下的苦涩意味更浓,尽管仍有犹豫,但从他决定开口告知安洛云自己真实身份的那刻起,就已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其实在我证实了你的身份之后,我有犹豫过,要不要跟你相认,”白栎明的双眸静静注视着迷蒙的江面,心底的挣扎与游移就如同江面上四散的雾气一般,侵占了他的心头,“因为一旦告诉你我的身份,我的死因,有些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我再也瞒不住。”
“什么事?”
“你不是奇怪我的死因吗,斐欣?其实很简单,我背叛了把我送到你身边的人,作为一个叛徒,我得到了一颗子弹。”
——穿胸而过,死得干净利落。
“你是什么意思,何耀?”安洛云的眸中涌出了犀利的光。
“何耀?你错了,斐欣,其实何耀只是一个伪造的身份,我的真名叫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白栎明自嘲地一笑,眼中的悲哀四溢,遮掩不去,“我隶属于一个组织,从小就受到组织的训练,何耀是组织为我准备的一个身份,一个无懈可击的身份”
“组织?什么样的组织?”
“一个涉黑的组织,毒品、军火、赌场,无一不沾。不过我还来不及接触到这些,我活着走出训练场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接近……你,博取你的信任。然后,等待组织的命令。就这样,我做了你四年的经纪人,组织从来没有给我下过第二个命令,直到……直到你出事前的一个星期,直接命令我的leader给我传了消息,要我对你下手,而且……必须把你的死,伪装成自杀。”
“之后呢?我记得你在我死之前就出国了,我的死……跟你有关系吗?”安洛云哑着嗓子问。在颜斐欣的世界里,何耀是除去林彦之以外,她最为信任的一个人,却没想到,这个向来内敛、处处为她考量的人,与她相处的四年,竟是别有用心。
安洛云不由觉得可笑,颜斐欣自以为聪明地过了一辈子,到最后,却连一个值得交托信任的人也没有。
林彦之,何耀,戴佑晴……明明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但在那个冰冷的死亡之夜过后,谁是真情谁是假意,她已经分不清。
一个被虚假和谎言充斥的世界,便是颜斐欣曾经珍视无比的世界吗?
在此刻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月色清冷,安洛云的心,更冷。
心底弥漫开来的寒意沿着脊柱往上钻,窜进心头里,凝成一片刻骨的冰冷。
“这就是我犹豫的原因。斐欣,我知道,对你坦白之后,很难再获取你的信任,就像现在这样……你不再相信我了。”白栎明眼中的悲伤难抑,看得安洛云心头一紧,干脆不再与他对视,直接挪开了目光,“可是,斐欣,我不会害你,我不会对自己喜欢的人出手……所以,我拒绝了。”
安洛云诧异地抬头,心弦似是被隐隐地拨动了一下。
——可是所谓的喜欢?她还能信吗?
“最后,我就得到了一颗子弹……作为背叛的代价。”白栎明看向自己的胸口,如今这具身体,自然是完好无损的,而何耀的胸口——
他至今还记得那时候子弹穿胸而过的感觉,痛苦之余,更多的,是解脱。
不再有欺骗,不再有谎言,不再有挣扎,人生的终止,于他来讲,是救赎。
而在临死前的一刻,他唯一放不下的,只有颜斐欣的安危。
“在我拒绝leader之后,他对我说暂时取消计划,让我去国外见他,他会给我新的任务。我信以为真就去了,我以为我可以转圜这件事,因为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