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那孩子也完了。大夫说了,这病人的心境是顶重要的,人的精气神要散了,什么药也治不好……我们一家也完了,我这半辈子只养得这么一个中用的,满心盼望着他能光宗耀祖,哎哟我的心哟……”宋老财说着说着,不由得触动悲伤情肠,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杜朝南见此情形,一时间是手足无措。方氏忙好声相劝。
宋老财在两人的力劝之下,渐渐止住悲声,擦擦眼泪说道:“你们别笑话我,我实在是憋得难受。咱接着说正事。”
杜朝南忙道:“你说你说,只要是我家能做的,一定会答应。”
宋老财定定心神,提出了要求:“你看,我家那口子去得早,柳柳又小,我整日得往外跑,家里连个当家的都没有。还有那呆儿子整天心神不定,疑神疑鬼。要不,咱们两家就把亲事提前吧?”
杜朝南和方氏脸上先是讶然,接着悄悄对视一眼,多少都有些迟疑。他们原本打算是明年或后年再让方宁出嫁的。方氏做为过来人清楚得很,女孩子太早嫁人对身子不好,特别是生产过早很伤身,难产的可能性也大。
方氏脸色有些不自在,言语上也就有些模糊:“这个,他大叔,你也是有闺女的人,多少该知道些,太早成亲不太好,其实等等也没关系,俺们家不是都那背信弃义之人。”
宋老财眼珠一番,立即明白过来,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明说,只好含蓄地说道:“那你们两人再商量商量,我明个儿再来听信儿。”方氏忙答应说好。
隔日上午,宋老财就请了里正娘子来问话,里正娘子把方氏拉到屋里一阵嘀咕:“宋家明白你的意思,宋老财是想让方宁先嫁过去,圆房的事往后推推,明年再说。再者宋乔的腿还没好呢,也不方便是不?”
方氏局促地笑笑,接道:“那我还得跟方宁商量商量,看她咋说。”
里正娘子意味深长地一笑:“你闺女刚从宋家回来。”
送走了里正娘子以后,方氏就把方宁叫到屋里问话。
方宁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也在想着这个问题,看着宋乔那种情形,她心里十分心疼,他的性格本来就爱瞎琢磨,再加上是病中,愈发喜欢胡思乱想。既然决定了要嫁他,早一年晚一年也没关系。她一做好决定就爽快地跟方氏说了,“娘,我听你和爹的,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方氏一听知道闺女是同意了。可她心里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愈发忐忑起来:“你说宋乔真的会好吗?”
方宁笃定地答道:“一定会好的。”方氏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杜朝南夫妻俩商议了半日,最后决定把秋宁和方宁的婚事一起办了,喜宴也合在一处摆。宋老财请赵瞎子选了个黄道吉日,婚期就定在九月十六,六六大顺。
日子一定,两家都开始忙碌起来。方宁家多少有些捉襟见肘,今年的鱼和猪都没卖,去年夏宁又花了一大笔钱,杜朝南手中剩的银钱不多,只好由方氏出面向方牛子借。方记饭铺最近一年生意十分稳定,进帐颇丰,应该能借出钱来。
方牛子一听说大姐要借钱,二话不说,爽快大方的拍出一百五十两银子,方氏连忙推辞:“要不了那么多,你手里也得留有活钱。”
方牛子笑道:“我手里留的有,你且拿去用吧,我这个店,方宁可没少出力。”方牛子说着话下意识的看看四周,又另外拿出一包银子:“这里头有二十两,算是我给方宁添的私妆。本来每个外甥女都该有的,只是你弟弟我眼下也没那么多财力。而且也怕别的人脸上也不好看。大姐你且收下,也不要跟别人提,别是推辞,否则我跟你急。”这个别的人自然是指方满子和方家二姐。方氏知道这个弟弟一向说一不二,稍一推辞就接受了。夏宁又赶来一趟,硬塞给方宁十两银子也算是私妆。接着方宁的外婆吴氏也送了些银钱过来。宋乔又悄悄的托宋柳把自己的私房全送给方宁又另外附了一封言简意赅、情深意长的短信。
方宁家正在紧锣密鼓的张罗着婚事,宋家那边更忙碌,宋老财一心要把婚事办得既节俭又体面隆重,他坐在堂屋里噼里啪啦的拨着算盘珠子,一笔一笔的仔细算着。来福和玉**被指使得团团转。小木头则是兴奋过度,到此乱跑乱嚷。这一次他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全贡献了出来,他觉着十分有用,不然方宁为什么会提前嫁到他家?他这么想着,就鼓动宋柳也贡献出来自己的宝贝。这还不算,他还特地跑到大哥屋里,大声宣布道:“大哥,你可是要娶媳妇了,你也出点东西呗。”
因为婚期在即,多日的夙愿即将达成。宋乔的精神好了许多,看到小木头,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他温和地说道:“我这儿哪有什么东西?”该给的都给了,就剩下他的人了。
小木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把宋乔屋里的东西扫了个遍,他皱皱鼻子,显得十分不满意,除了书还是书。
突然,他两眼放光。他猛地记起方宁也是喜欢书的。这太好了,都给搬过去算了!一想到这儿,小木头就自告奋勇地说道:“大哥大哥,我替你给方宁挑几本书吧。”
宋乔想要出言阻止,谁知立即被小木头义正词严地嫌弃了:“几本书你就舍不得,我连存了几年的石头都拿出来了,幸亏我聪明没跟方宁说,不然,她说不定就不想嫁你了。男人太小气了没人喜欢的。你知道虎子的哥哥虎头吧,他因为舍不得把东西分给别人吃,妞妞和小草她们都不跟他玩了。狗蛋就挺大方,烧的番薯蚂蚱腿啥的都会分给别人,那些女孩子都争着跟他玩。”
宋乔哭笑不得,无奈的摆摆手:“行行,你拿去吧。”
小木头不再说话,开始认真的挑选书。宋乔也曾教过他,可他对识字念书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到现在也只认得自己的名字。
小木头偏好带画的书,他左翻右翻,一直没翻到满意的书。直到在抽屉的最底层才找到了一本比较适合的。这本书与众不同,比别的书要好看得多。上面还有一个好看的大姑娘。他再往下翻看,天哪!小木头忍不住叫出声来:“大哥大哥,你书里的人咋都光着屁股打架?我除了跟人在河里打水仗外,从来都没脱了衣裳打架!”
宋乔的脑袋里轰隆一声巨响,他脸色绯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受伤以后早把这本书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这可怎么办?他惊慌失措地吩咐小木头:“快快,拿给我拿给我――”
可是为时已晚,小木头的声音把正在算帐的宋老财给引了过来。宋乔急得要**,可他又动不了。
宋老财踱步进来,眼疾手快的夺过了小木头手中的书,他眯着眼睛翻了两页,然后用无比复杂的眼光,幽幽地看了宋乔一眼。宋乔尴尬万分,再也无脸见人,他拉上被子盖住了脸。
屋里一片寂然。半晌之后,从被子里传出了宋乔心虚而又局促的沉闷声音:“……那什么,是我找同窗借书拿错了。”
宋老财的脸色经过种种变化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扫了一眼小木头若无其事地说道:“别大声嚷嚷,这里头画的就是这些光腚的小猴崽子,去吧,出去玩去。谁也别说啊。”
小木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没来得及往往深了想,就被老爹给赶了出来。
宋老财无声地摇了摇头,放好书,转身出去了。宋乔懊恼地直捶床,太丢脸了!
过了一会儿,宋老财又推门进来了。宋乔再次拉被子盖住脸,他准备装睡。
宋老财走过来,一把扯开被子,塞给宋乔两本泛黄的册子,他百感交集的唏嘘感慨着,既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又有好汉不提当年勇的自豪:“瞧你那点出息,那书铁定又贵又次吧。我这两本又便宜又好――这可是某个纨绔子弟家道中落后便宜贩卖的书,被我捡着了。――当年你娘为啥对我那么死心塌地,不光是我人好,别的功夫也好……行了不说了,一把年纪了,怪羞人的。”
宋乔的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听到父亲这么说,他微微放下了心,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看,还好还好。
宋老财点到为止,最后用意味深长、一语双关的口吻说道:“本来,我还打算在你新婚之前传授点啥呢,既然你已经无师自通,我啥也不说了。你好好养伤,只有把腿养好,才能做点啥,懂不懂?”一般情况下,都是当娘的给闺女传授些经验,当爹的鲜少这么做,这可能是男人的兽性比女人强些,经历得多些,一般都能无师自通。
宋乔听完父亲的话,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快点好,快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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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乔心中的负担已经放下;再加上有了新的动力,精神越来越好;每日好吃好睡,脸色又开始红润起来了。当然,他还时不时的偷偷地揣摩一下父亲给的两本好书,他一向是好读书;爱求甚解,并且能举一反三;读了几日;自认为功力大进;只等着腿伤了一好就上“科场”一展才学。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九月十六这日。方宁家和宋家像集市似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场喜宴虽然办得仓促但也算得上体面隆重。那些跟方牛子和宋家有些关联的纷纷前来送礼,就连卫管事也托人送了份礼金。钱家、汪家甚至黄家也来了人。黄宝根也跟着来了,当他得知出嫁的还有方宁时,神情不禁有些怏怏地。好在他是小孩子心性,又有些犯二,虽然不快,但也没往深了想。
秋宁和方宁的嫁妆表面上看是一样的,衣柜、梳妆台、脸盆架、八仙桌等等全都是方牛子帮着从同一个店里打制的,至于鱼塘和果园只拿着地契就行了,压箱的银两,外人自然没法看到。
方宁觉着差异太大了,怕这个三姐心里有疙瘩。就跟父母商量说自己还拿着饭庄的分红,即便到了宋家也有挣钱的门路,不必这样特殊对待。
方氏把她拉到一边动情地说道:“这才多少?你也别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你为这个家做了多少,娘还不知道吗?本来我和你爹是打算让你留家的,那样家里的一切都归你了。不想你嫁了宋乔,不过,这样也挺好。你说你以后有挣钱的门路,可这当儿媳妇的哪有当闺女自在,你手里有了钱,做啥都方便,腰板也挺得直。你爹说了,若不是你嫁得太仓促了,再等个一两年,咱们家缓过劲来了,还能陪的更多呢。你别看你爹不声不响的,他心里有数。”
方宁听罢,心里是满满的幸福和感动。她曾经对这对父母颇有微词,觉得他们有时太软弱太愚孝。可是他们一直在改变,在与自己的弱点作斗争。他们勤劳善良,没有一点坏心思,对她们姐妹们疼爱纵容。她的鼻子不禁一酸,蓦地扑到方氏的怀里,带着哭腔喊道:“娘,我真舍不离开你们……”方氏的心柔得像水一样,紧紧抱着她,眼中也是泪光隐隐。她泪中带笑地说道:“娘也舍不得你们,可女儿家终究都得嫁出去,好在你嫁得近,跟在家里也差不了多少。快别哭了。”
娘俩正在互相安慰,静宁默默地走了过来。她那沉静幽黑的双眸流露出一丝不舍和眷恋。虽然说她已经慢慢地融入了这个家里,但跟家人多少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再加上她心思细腻,有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杜朝南是个男人,很少注意这些,而方氏家务繁琐一忙起来难免会疏忽她。只有这个四姐能洞察幽微,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安慰和提点自己。她同时也能从她的行为举止中学到不少东西,然后一点一点的修正自己。无论是处事做人还是厨艺方面,方宁都毫不藏私,凡是自己知道的都教给了静宁和栓子。两人的关系是亦师亦友,自然还有血脉深情。方宁出嫁,最难过和不舍的除了方氏和杜朝南便是静宁了。
静宁勉强一笑道:“四姐,你别因为嫁妆的事过意不去,其实最不安的人是我,我没为这个家出过力,却得了大便宜……”
方宁连忙打断她:“你可别这么说,一家人若是分得那么清楚,那就不叫亲人了,该叫生意合伙人了。这家里除了房子和几亩地根本没有什么了,再说你真觉得这叫便宜吗?以后你还要供养爹娘,要支撑门户,还有老宅那一大家子要应付,各种烦心事全落了你头上。你是捡了一个大负担才对。”
方氏拭拭眼角,也跟着笑道:“对啊,你四姐说得对,静宁啊,以后家里的担子都落在你头上了。”
静宁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对方宁越发感激和留恋。母女三人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