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信仰!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九霄碧落,万丈黄泉,我,都在你身边!
你所有的苦痛,我都替你挑一半,天下的骂名,我亦为你担一半!
盎,你听见了吗?听见了么……
所以,请你,不要死……不要死……
彼时相对知心重
泠霜的意识一片混沌,身上忽冷忽热,一会是冰天雪地数九寒天,一会又是烈焰炙烤,大火焚身。
前尘往事,分割成了一幕幕景致,疯狂地在眼前掠过。
祖母慈爱地用手抚摸着她小小的头颅,父皇大笑着对群臣说她是九天玄女下凡尘,母亲的嘴巴一噏一合,说着什么,一边流泪,一边微笑,然后,手臂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手中的白绫随之翻过房梁,就像舞姬手中的彩练。她素手轻结,动作说不出地幽雅从容,她笑着看她,笑着将纤莹的脖子伸进去,笑着蹬掉了脚下的圆凳……
最后的那一刻,她多么想喊她一声母亲,可是,就是哽住了,喊不出来,如此,便是永永远远地哽在了喉里,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喊了……
她又看到了许多许多,叔父的脸,永远的一如既往沧桑;大哥的脸,永远一如既往的潇洒。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大哥这辈子,欠下的风流债,只怕,十辈子也还不清了……
是谁的手,勾挑着着她的下巴,慵懒散漫地道:“怎么,有日子没见,三妹便与二哥生分了么?”
是谁的手,狠狠掐着她的脖子,恨绝深痛地吼:“为何!为何?为何他偏偏喜欢你!总是连多一眼,也不肯看我!”
又是谁的手,紧紧地环在她的腰际,坚定悲伤地轻喃;“我谁也不要,只要你,只要你在这里,你在,就好……”
你在,就好……
你在,就好……
我在,就好?
忽而所有的影像全部在瞬间消散,眼前从光明变到黑暗,她看到段潇鸣在坠马的瞬间护住她,以身做垫,她想起来了!蓦地一凛,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盎……”睁开眼睛的同是,泠霜微弱地道了一声,她明明是歇斯底里地喊,怎么出口竟这样绵软,似在呢喃。
她下意识地就要撑着坐起,可是,才发觉手脚根本不能动弹。
“别动……”耳边传入一个低哑的声音,那是,那是……
泠霜艰难地偏过头去。整个人呆住了。
三天前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从地平线上破云而出,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便踏破了拉沃城宁静安详的清晨。
四骑在前,持段潇鸣贴身金牌,先行开路。拉沃城门守将虽然不知道出了何事,竟动用了大汗的贴身令牌,但是,见令如见人,也不敢迟疑,开了城门。
中间段潇鸣在前,霍纲在后,余后六骑尾随护卫,一行人,匆匆进了城。
早已忐忑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小惠,在看见段潇鸣横抱着昏迷的袁泠霜踏进院门的那一霎那,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
段潇鸣面色铁青,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越过她,便要往里走。随行的侍卫,一左一右,上来将小惠架起,便要拖下去。
“大汗!这是做什么?!我犯了什么错?!”小惠依旧垂死挣扎,她不相信,不相信段潇鸣会这么对她!
段潇鸣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依旧疾步往里走,根本不去理会她的叫嚣。
“你不能这么对我!放开我!放开我!”小惠踢打挣扎,不顾一切地冲着段潇鸣吼道:“我们兄妹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为你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你居然这么对……”最后一个‘我’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她已经狠狠挨了一巴掌。小惠的泪水当场夺眶而出,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大哥,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连最亲的亲人,也不理解她……难道,大哥也不知道她有多爱段潇鸣吗?
小惠刚刚的那句话,成功地让段潇鸣住了脚步,回过身来,远远盯着她,目光凛然森寒:“如果,不是看在霍纲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段潇鸣一步一步走回到她跟前,倾过身来,附在她耳边,字字刻毒:“你以为,你每次在她的药里多加了分量,让她病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不知道吗?!本来,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我看着你长大,内医告诉我时,我还不愿相信,在她病成了那个样子,我还是给你信任,以为你会改,可是,你却连这最后一个机会也不要,这样的人,不配得到我的信任!!!更不配活着!要不是因为看在霍纲的面上,我早就会杀了你以泄我心头只恨!”
段潇鸣说完,大步流星而去,一脚踢开了房门。随后赶来的内医提着药箱纷纷鱼贯而入。
小惠浑身一软,瘫坐在了地上,这一刻,她终于嚎啕大哭。
霍纲表情依然冷峻,紧紧抿唇,深锁眉头,无力地道了一句:“拖下去!”言毕,也转身离去。
内室
暖融融的阳光从东南面的窗子照进来,一束束透明的光柱一直落到了床前,光斑投射在青砖地上,一点一点地耀了人的眼。
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平波精澜地漂浮和游荡,俏皮地从这一束光柱里,又飘到那一束光束里。
静谧的空气在房里静静地流淌。
泠霜醒来后,就一直这样愣愣地看着他,至今说不出话来。
已经四月里了,天气慢慢回暖。段潇鸣在坠马那一瞬,整个人猛烈地撞击到了地面,当场震伤了肺脉,所以才会大口大口地吐血。其后又强撑着长途奔袭了整整一夜,所以,抱泠霜回房后就挨不住昏倒了。
这一对夫妻就这样双双昏厥了过去。由于五脏六腑都受了强烈的震荡,各有所伤,不宜再搬动,所以,内医们决定就让他们夫妻就地躺在一块养伤。段潇鸣在第二天就苏醒了过来,毕竟是戎马半生的人了,哪里就这么容易倒下。醒来睁眼就看见了泠霜静静地躺在身侧,心中说不出的安定和愉悦,意气之下,把如此‘解风情,有心意’的诸位内医挨个赏了一遍。倒把这些个老朽们吓了一跳,以为大汗是不是摔伤了头,那内医正,一把山羊胡子已经全白了,死活嚷嚷着要检查段潇鸣的头,看有没有淤血肿块,成天问他有没有晕眩感。恼得段潇鸣最后便把他支了出去。
今日天气好,段潇鸣便叫人把封起来的东南窗全部拆了,开了窗子透气,多日来阴寒晦暗的房间,瞬间亮堂了起来,看得人心里也舒服多了。
天气回暖,已经隐隐有了野鹞子飞来觅食,将院子里结果子的花木全都啄了个遍,一班小丫头怨声载道,成天轮班看着。
想是又有野鹞子来觅食,小丫头碎碎叨叨的声音伴着鸟儿扑翅的声音,远远地随着熏人的暖风传来。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望着,躺在一张床上,两两相望。
段潇鸣看着泠霜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变化,从茫然到急切,从担心到安心,从悲怆到惊喜。看着她的眼眶和鼻头一点一点变红,眼眶里的眼泪一点一点积蓄起来,可是足足过了半天,蓄着的泪水却依旧不肯落下来。
他忽然想起,至今为止,他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在自己面前哭过呢。
轻微到几乎是错觉的哽咽声混在她的呼吸里,一点一点逸进他耳里。
段潇鸣终于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声音喑哑,刻板地道:“我在生你气,不会和你说话的……”
说完,便再也没有下文。
泠霜还是保持着这个动作,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地看着他。
时间随着着午后的阳光,在空气里缓缓地流淌。段潇鸣嘴边的那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始终在挣扎,一会儿扬起,一会儿又被他生生地憋了回去,如此反复,半刻钟下来,嘴角微微抽搐着,可爱又可笑。
泠霜的手脚都缠着绷带,又被竹板固定着。那次坠马,垫在下面的段潇鸣倒是只擦破了点皮,到底是身经百战的人,筋骨都非常人可比,而另一边的泠霜就不同了,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所以,现在是除了脖子,没一个地方能动的。
她使尽全力地侧过头,靠在他肩膀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段潇鸣闭着眼,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这一声笑,更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单薄的衣料,正被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沁湿,透过衣服传到肌肤上,灼灼的,竟有些烫人。
那,是她的温度。
袁泠霜从来不在别人前哭泣,可是,段潇鸣不是别人……
半盏茶的功夫,泪水已经把他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段潇鸣的嘴角噙着微笑,终究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来,伸过手,把她的头枕在自己臂上。
“以后再敢开这样危险的玩笑,可就不会像这次这么便宜了……”他的嗓音低哑醇厚,绕在她耳畔,俯下头来,将她满脸泪痕,一一轻吻吮去……
无意却惊一瓯春
段潇鸣的身体底子好,虽然受的是内伤,也只躺了大半个月,就下床了。倒是泠霜,伤筋动骨,没个三四个月,是休想活动自如了。
那大半个月里,两个人就像两个孩子,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舒舒服服地躺着,每天看着太阳从东边的窗子里升起来,再从西边的窗子里落下去。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看日出日落,美好地,仿佛那一切阻隔真的就消失了一般。
段潇鸣每天都搂着她,跟她讲草原上的风土人情,讲鄂蒙各部之间的趣闻,逗得泠霜每天靠在她怀里笑。
侍候泠霜的丫鬟仆妇进进出出给他们送药送饭,对这对主子的诸如此类举动早就见怪不怪了。
就连在内城最有资历的老妇都感叹,自拉沃建成以来,她便在内院侍候段潇鸣的女人,也算经常得见大汗真颜,可是,纵使把这么多年他说过的话加起来,怕也没有这半个月说得多呢!
她已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在这内城里,来来去去,见过多少花容月貌的女子,从得宠得势到失宠失势,也是看破世情了的,倒是眼前的这位汉妃,小小年纪,竟是天人之相,倒是个有福之人。
这厢段氏夫妻在香闺里躺着,那厢拉沃城里,可是炸开了锅。
短短几日,城里的头条消息已经变成了‘一向沉默冷酷的大汗居然会讲笑话’!
第一天,当这个爆炸性消息从酒楼率先传出的时候,满城的百姓惊讶地差点掉了下巴。
第二天,说书场就开始了最新的段子‘大汗千里寻妻,汉妃驭夫有术’。
到了第三天,全城的夫妻都开始闹别扭,家家户户都涌现了几乎同一个家庭问题不论是少妇还是老妻,都在抱怨同一件事为什么自家相公就不像大汗那么会疼媳妇?
于是,段潇鸣在一夜之间,俨然成了标准好相公的典范。
诸如此类,街头巷议不断。就像这春天的脚步,让人满心愉悦。
袁泠霜的深闺世界,一如往昔的安静。这些市井流言,自然传不到她的耳里。
段潇鸣一下地走动,堆积如山的军政要务自然如山海漫般压卷而来。泠霜记得他第一天去前院处理完事务后回来,一头就栽倒在床上,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闷着声音,道:“早知如此,就再装两天病了……”
泠霜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么孩子气的举动,一时之间竟张大了嘴,怔在了那里,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这还是段潇鸣吗?
段潇鸣听不到她说话,便把埋着的脸转过来觑她,见她张了那么大的嘴,忽而眼中闪过一丝慧色,一阵低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虚压在她身上,轻轻啄了下她的唇瓣,魅惑地笑着:“天气转暖了,张得这么大,小心狂蜂浪蝶飞进去!”
言毕,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吻下去,深情绵长的一吻,道尽半世沧桑。
我段潇鸣这一辈子,杀伐太重,本不敢奢求能有一人真心待我。可是,上苍却偏偏让你来到我的生命里。既然让我寻见了你,那,这一生一世,我都不会再放手……
他越吻越深,已经力尽气竭,却依然不肯放开。
我袁泠霜这一辈子,怎样的悲欢离合不曾见过?本不信这世上有什么海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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