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听话的“哦”了一声,接过药碗,一股苦涩难闻的气味钻进鼻子里,几**作呕,就是这药,害的她成了哑巴,再次面对,她还是不得不喝下去。
“四小姐,快喝啊……”周妈催促着,眼里有焦急的神色。
慕云瞥了眼春文,看她端了一盆凉水进来。慕云心一横,眼一闭,捏住鼻子,在周妈期盼的眼神中,在春文焦虑复杂的目光中,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药下去。
“不喝了不喝了,苦死了……”慕云吐着舌头,哈着气,把药碗递给了周妈,自己去抓了颗蜜饯含进嘴里。
周妈看这药没喝完,本想劝四小姐再喝一点,可四姑娘咬着蜜饯含糊不清道:“怎么床都在转啊?不行了,我好晕,我要睡觉……”说着真就躺下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周妈见她这样子,想要她喝完剩下的药,除非是拿来灌了,算了算了,药已经下去大半,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于是周妈为四小姐掖好毯子,朝春文呶呶嘴,悄然退下。
慕云听见她们出去的时候,周妈压低了声音嘱咐了一句:“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四小姐醒来过。”
言下之意就是,四小姐摔坏了脑子,醒来时就哑了,这样就没人有会怀疑四小姐是被药哑的,真是好计谋啊……
慕云静静听了一会儿,爬起来,强忍着头晕目眩,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扒着门缝朝外边瞄了瞄,确定外面没人了,立即跑到净房,趴在恭桶上死命抠喉咙,把喝下去的药汁都吐出来,然后在桌上拿了个茶盏舀了脸盆里的凉水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喝完继续去吐,如此周而复始,吐的昏天暗地,肠子抽搐。她没有别的办法,周妈不亲眼看见她把药喝下去是不会放心的,夫人就更不放心了,说不定还会想出其他办法来迫害她,所以她故意说要洗脸,让春文打水来,希望这样把残留的在体内的药性降到最低……
这一番折腾下来,慕云累的手脚发软,浑身是汗,踉跄着重新爬回床上躺着。
没多久,春文鬼鬼祟祟的推门进来,先到床边看了看,然后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慕云突地想起,恭桶里的水还没处理掉……顿时冷汗直冒。
想什么就应什么,春文果然绕到后面净房里去了,须臾,提了恭桶出去。
慕云面似平静的躺着,可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真是百密一疏,这个春文若是机灵点就能看出其中玄机,在前世的记忆里,春文对她还挺照顾的,她会不会出卖她呢?
忐忑,惶恐……
慕云担心了一阵,可春文进进出出的服侍她,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期间周妈又来过一次,问了春文一些琐碎的事情就走了,根本没有再提起药的事情。慕云渐渐安下心来,第一关似乎过了,但这只是第一关,接下来,还会有许多关卡在等着她。
四小姐不仅摔坏了脑子还变成了哑巴,这话从大夫嘴里得到应证,说是可能脑子里有血块造成的,也许过些日子就会恢复,也许永远也不能恢复了。
大娘在确定她成为哑巴以后来看她了,一进门就放悲声:“我可怜的孩子,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慕云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的身材,穿一件丁香色百蝶穿花纹样的褙子,月白的裙子,长眉凤目,泪眼婆娑的妇人,心中暗恨,就是这个人害死了她的娘亲,害了她一生,她已经忍了一世,懦弱了一世,这一世,她决不能让悲剧重演,大娘,我会和你斗到底,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大娘秦陈氏来到床边,把慕云紧紧的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脊背,一边拭泪一边唏嘘:“孩子,别难过,会好的,以后你就跟大娘住到‘颐心堂’!”
慕云只是哭,嗓子有种灼烧的疼痛,发出的声音喑哑难听,这让她很心慌,难道那些药还是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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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试探
()当晚周妈就把慕云抱去了颐心堂,春文跟在后面提了个大包袱,她的行李……
这是一个四方大院,正北五间上房,东西各三间厢房,院中青石铺就的甬道左侧植一株西府海棠,右侧植两株双色鸳鸯美人蕉,沿着甬道摆放着两排蓝釉微雕荷花陶瓷缸,里面植了红的黄的粉的各色月季花,开的正艳,廊檐下挂着一溜四角平头红纱灯,泛着柔和的光,不断有穿着各色绫衣,掐牙背心的丫鬟在檐廊走动,正房里灯火通明,笑语喧声。
慕云明白,大娘要她搬来这里并不是出于对她的关心,而是对她不放心,让她生活在她的眼皮底下便于监视她,以确定她真的失忆了,哑了而已。
周妈抱着慕云走到门口,立刻有丫鬟打起竹夹帘,高声传话:“周妈妈带四小姐过来了。”
屋子里立时安静了下来,进门是厅堂,上设一张紫檀雕海棠花样的翘头案,悬喜鹊登枝彩画,顶上挂一块黑漆楠木匾额,上面三个鎏银大字“颐心堂”,案上一只青铜文王鼎,左黑地青花魁星撤口尊,右月白釉瓷登。底下左右三张红木交椅,两旁高几上茗碗瓶花俱备。
转过十锦槅子,只见夫人紫檀坐三围屏刻岁寒三友图样的罗汉榻上,一个身穿银红撒花绸衫,松花色撒花绫裤,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的男孩半倚在夫人怀里,慕云认得,他是秦慕怀,今年九岁,家中排行第二。
周妈放她下地,和声问道:“四小姐,这些人你可还认得?”
怎么可能不认得,她前世受过哪些的人的讥讽嘲笑捉弄,受过哪些人的恩惠,她都记得。不过,既然要装失忆,就要装的真,装的像,这场认亲会无非就是一场变相的试探。
慕云故意露出茫然的神情,四下看了看。左手边第一位,是慕珂,今年十二岁,鹅蛋脸儿,长眉凤目,琼鼻樱口,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穿一身鹅黄杭绸窄袖褙子,葱绿一色洋绉裙,真真似画中人,娇美不可方物,只是神情冷漠,不过,她冷漠的时候还不怎么可怕,倘若她对你笑了,那才是真的可怕。
第二位,慕瑶,今年七岁,圆脸,大眼,柳叶弯眉,梨涡深深,穿一件桃红底边绣八宝流云纹样的窄袖褙子,底下一条秋香色绫裙,正笑眯眯看着她,跟看什么新鲜玩意儿似的,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慕瑶对她的厌恶是与生俱来的,总是以欺负她为乐。
第三位,慕灵,比慕云小一岁,梳着两把抓髻,一身玫瑰色衣裙,手里抓着一把松子糖,在慕云进屋的时候冲慕云甜甜一笑,然后趁人不备塞了颗松子糖在嘴里含着,屋子里的人和事对她而言都不如手里的松子糖吸引人。
哎!慕灵,可爱善良的慕灵……慕云在心里叹息,四个姐妹里,唯有慕灵肯当她是姐姐,会同情她,可惜,好人没有好报。
慕云又把目光转移到大娘身边那位态度恭谦,着蓟色绣兰花的褙子,月白紬褶裙,大圆脸盘,大圆眼睛的妇人身上。卫姨娘,一个只知道巴结大娘,对大娘惟命是从的小妾,她能准确的给自己定位,然后紧紧抱牢这棵大树,看似懦弱,实则是明智之举,身为小妾还想能有多大的威风?正室少欺负你,能容忍你就是万幸了。倒是娘,以为有爹的宠爱就有了一切,结果呢?
慕云把每个人看了一遍,茫然摇头,表示她不认识。
秦陈氏给旁边一个微胖的婆子递了个眼色,那婆子就笑眯眯的走过来俯下身子对慕云说:“四小姐,你还认得许妈不?你身上的这件褙子,还是许妈亲手做的呢!你说你最喜欢海棠花,许妈就特意为你绣了海棠花……”
许妈?这个一直拿她当丫头使唤的许妈,这个让她在数九寒天洗一整天衣服的许妈,让她长满冻疮的手在三天内打出一百条络子的许妈,克扣了她每个月的月例,动不动就不给饭吃的许妈……慕云怎么可能忘了?慕云摇摇头。
“慕云……”有人猝然高声,声音清脆如铃,在这室内听着格外的突兀。
慕云差点下意识的转过去看,心突突跳的厉害,这个声音是慕珂的,没想到慕珂会用这招来试探她。之前大家可都叫她四小姐,也没有人来告诉她叫什么名字,她自然是要装作不知道的,所以慕云怔愣了一下,故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四妹不会是连自己的名字的都忘了?”慕珂曼声说道,长长的睫毛扇动着,眼里有怀疑。
慕云也眨巴着眼看她,心道:要不是她早就做了防备,怕是要被她唬了出声。
“夫人,看来四姑娘真是不记得了……”这回说话的是卫姨娘,语气中透着遗憾。
大娘几不可闻的吁了口气,拍拍怀里的慕怀,让他坐边上去,然后朝慕云招招手。
周妈半推半扶的将她送到了大娘身边,大娘微弯了腰,揽慕云在怀里,柔声道:“孩子,慕云就是你的名字,刚才叫你的是你大姐慕珂,这是你三姐慕瑶,你排第四,还有这是你五妹慕灵……”大娘又指了坐在她身边的男孩:“这是你二哥,慕怀。”最后才指着刚才说话那妇人:“这是你卫姨娘,你可记下了?”
慕云望着她点头又摇头。
大娘轻叹一息:“看来这脑子伤的不轻,原是个多么伶俐的人……”
“夫人,您别难过,想来四姑娘的伤还未痊愈,所以迟钝了些,过些日子总会见好的。”卫姨娘宽慰道。
“哎……但愿如此!不然等老爷回来,这要如何交代?”大娘黯然。
“娘,这是四妹妹自己摔不小心的,要怪也得怪四妹妹身边的丫头粗心大意,看护不力,而且娘都已经惩罚了她们,娘就不必自责了。”又是慕珂,笑意盈盈,一派温婉可人的样子。
“是啊!夫人,老爷是个明事理的人,怎么会怪罪夫人呢?”卫姨娘附和着。
“我倒不是怕老爷怪我,我只是看到四姑娘如今这副模样,心里难过……”夫人说着眼角就泛起红来。
慕云冷眼看着她们演戏,这戏演的还真像那么回事,怕爹责怪?可能吗?她可是记得清楚,爹回来以后对她是什么态度,口口声声骂她孽种,还把娘亲的牌位扔出了祠堂,这些,应该都是大娘的功劳。
“喂!四妹妹,你真的变哑巴了?”旁边的慕怀凑上来,好奇的问。
慕云瘪了瘪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总不能一直像个傻子一样呆呆的,也需要表达一下她现在的心情,不能说话了,应该是很难过的!是的,那时她是多么的惶恐、无助,一夕之间天地换了颜色,她从天堂落到地狱,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那种感觉,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
大娘抬手拍了慕怀后脑勺,重起轻落,慕怀赶忙闪一边去,讪讪嘟哝:“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不问就不问嘛!”
大娘拿着手绢来擦她脸上的眼泪,好言道:“你别听你二哥胡说,以后要是有谁敢说你是哑巴,大娘为你做主,大娘一定掌她的嘴……”说着凛了众人一眼。
慕云瞥见慕瑶露出很不屑的神情。慕云低下头去,虽然这一世她还是要继续当哑巴,但是这和前世不同,这世当哑巴,是她心甘情愿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大娘对她的怀疑和顾忌,她才能安全的活下来,她不仅要活下来,还要活的好,所有欠了她的,这一世她要一一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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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春雪(上)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
白雪却嫌****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清晨,点点洁白的雪花轻盈的落下,飘飘扬扬,如三月飞舞在风中的柳絮,轻轻落在枝头,悄无声息,但见玉树开满了琼花。
“小姐,下雪了呢!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丫鬟丹秋端了热水进来,看见小姐披了件绵褂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打开了窗子在看雪。
慕云回过头对丹秋微微一笑,自觉的把窗户关上,省的丹秋唠叨。
窗户快要闭合的时候,她看见夫人身边的丫鬟楚玉急匆匆进院来,直奔正房,掀了大红锦缎撒花夹棉软帘就进去了。慕云觉得奇怪,一大早楚玉急冲冲的来找大姐,而且是连通传都等不及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小姐,今天穿这身衣裙好不好?”丹秋拿了身衣裙来征求慕云的意见。
慕云瞄了一眼,衣是玫瑰红撒花半旧的窄褃袄,裙是白烟撒花洋绉裙,是大姐慕珂穿过的旧衣,原本这些旧衣是打赏给下人们穿的。慕云点点头,穿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暖和就好,话说回来,大姐的衣物都比别人的用料要讲究,做工要精致,款式更新颖,这衣服到她手中的时候还是很新的,是她老是穿老是穿给穿旧了。
丹秋看小姐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是她多虑,小姐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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