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正在气头上,偏偏某些人还不知道哄哄,她只得握拳砸了砸枕头自个儿生闷气。天热,她扯被子只盖了腹部,李聪一进被窝就好像来了一个炭火正旺的火炉,她躲,身后的人又不知趣的撵了上来。杨柳又不想说话,看到马上就要碰到墙了,杨柳愤然转身,一个拳头顶在李聪的下巴上,砸了他个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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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聪打着哈欠,肩上搭着洗脸帕子走了出来。边走还边伸了一个懒腰,耳边忽然响起几下怪异的声音,他睁着一只眼看了看,却看到杨柳正戴着自制的手套笨拙的削树枝。今早他起来的时候,一摸杨柳睡过的地方都凉了,还以为她是做早饭去了,哪想到她在这里搞小孩子玩意儿。李聪耸耸肩,正要转身洗脸却看到看杨柳往下刮树皮的时候用力过猛,柴刀差点落到她脚上,幸好她及时往后躲开一步。李聪的眼皮就是一跳,也没多想的顿时上前抢过杨柳手中的柴刀,说道:“小心伤到你,要怎么做你说,我来。”
杨柳也没客气,原本以为都是刀,菜刀她使得顺利,柴刀也差不到哪里去,结果一上手才知道没那么简单。昨晚气归气,一觉睡醒生活还得继续,至于能不能把李聪调教成她心里的完美丈夫,哎,徐徐图之吧。时间紧,任务重,在人力为主要劳动力的古代。无法就只能在工具上下工夫了。她看了看割麦杆使的刀,是锯齿镰刀,割麦穗的时候用到的,使用很普遍但效率不高。割麦秸秆的时候还要弯腰。一天下来腰也受罪。在杂物间她发现了一种弯刀,是一种砍灌木荆棘等小型树种的柴刀,刀口平滑没有锯齿,像一个问号,刀柄处塞了一截木棍,心头就有了主意。费力掰了一截两个大拇指粗细的新杨槐树枝。将表皮剥掉,打磨一下,以不扎手为准。一头削尖,以能刚插进为准。再钉一颗铁钉,一头扎进树枝里,露出来的部分敲弯扣住刀柄。又怕用着用着就歪掉,她找了截烂布撕成一条条的,在刀柄和树枝接头处紧紧的缠了几圈。
李聪这会儿也看出点门道,脸上有些喜色:“娘子你这是……”
杨柳点头:“给你割麦秸秆用的。”杨柳拿在手里做了下示范,又向左右甩了甩。确定刀不会随着使用乱转,便将递给了李聪。
李聪也比划了两下,要是在条件允许他还真想立马就试试,有了这截树枝,既不用弯腰速度也快,只要注意点。捆的时候也不费事。像个孩子似的有些兴奋的在手中抡了几个圈,李聪问道:“娘子你怎么想到的,真是太聪明了。”
杨柳取掉手套,淡淡的丢下一句:“还是先洗脸吧,我都看到你眼里的眼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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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时间原因,昨天只粗粗筛了一遍,过掉了一些大的麦穗壳和麦秆,今天还要用细竹塞再过一遍,晒过之后再装进麻袋入仓。何氏提着竹篮子让几个儿媳将麦子晒出来,自己去镇上看受伤的李强和怀孕的杜氏。
杨柳自认转呼拉圈还有两下子。可手里拿着个竹晒就转不圆了,只得端着筛子僵硬着手臂这么一前一后的来回晃,惹得晒场周围的人一个个直发笑。
“哎哟,我的好妹子哎,可不是这么晒的。你看着我怎么做的。”一个嫂子终于忍不住了,主动走上前手把手的教杨柳怎么将竹筛转圆。两手一前一后的抓着竹筛对立的两弧边,顺顺时针的晃圈。
“对,就这样,慢慢来。”那妇人边说边轻轻松开了手。
杨柳刚才在一旁瞧得真真的,别人筛麦子的时候都只是胳膊动,上半身轻微晃动。而到她手里,想把筛子转圆了就有点难了,因为她忍不住屁股也要跟着一起转才行。
这下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一阵哄笑。杨柳臊红了脸,撂挑子不干了。
余氏在旁边看够了笑话,又道:“哎,五弟妹,娘临走前可是说这活儿是咱们三妯娌的,你现在撂挑子可不行。”
“我负责割完所有的麦杆行了吧。”杨柳怎么也不愿在这里闹笑话了。
“行啊,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家里要耕田了,那就辛苦你和五弟了。”在割麦子的时候水就灌进了田里,照现在家里的情况,是得等到耕田的时候再一起去割麦杆,到时候又是个苦差事。想捡便宜也不成,大大小小十几块地,就是想一把火烧了也得有人看着,免得祸害了隔壁的田,再者还要留些引火呢。田里干活又没点遮荫的地方,可比这个更难受。现在有人主动请缨,余氏还巴不得呢。
杨柳将草帽一抬,扭头就走了。家里只那么一把弯刀,自然不可能再做出早上的长柄弯刀来割麦秆。杨柳回家拿了把锯齿镰刀,就去找李聪。
没想到刚到田头就收获了很多赞许。一些乡亲刚试过李聪手里的改良割麦秆的倒,不用弯腰,速度快,人也轻松,好多人都效仿了起来。
人群渐渐散开,李聪将自己捆好的麦秆背了回去。杨柳则割掉田埂四周大约一米多宽的麦杆,当隔离带,又选了些自己瞧得上眼的割了放在空地处。然后挽了几把枯草点燃放到未曾收割的麦秆地里,火就燃了起来。有隔离带也不用担心火势蔓延。杨柳拍拍手,站在树荫下等李聪来后外前往下一块地。
等李聪背了麦秆回来一看,嘴角直抽搐,跟娘子一比,他昨天累死累活的割出一亩多地算什么。速度快是快了,但他还要翻屋顶啊,一把火烧掉他翻屋顶的时候用什么。杨柳看到李聪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指了指田里她挑出来的长得帅的麦杆以示安慰。李聪僵硬着点了点头,心道,就这点,只够中午炕点馍馍,还不能炕多了。
也是,以杨柳走完几垄菜地才挑出一把看得上的菜叶的眼光,你就知道她到底挑了几根出来。大概也就是飞舞了镰刀,意思意思了一下吧。
☆、第九十一长 情敌
何氏从杜家大门走出来,脸上的笑意已随着身后的关门声完全收敛,面无表情的走下台阶,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婆婆,你不知道三嫂跪在云客楼前说得那些话,我都不好意思重复。”
“听三嫂话里的意思好像三哥必死无疑……”
“她和几个孩子无所依靠,家里的人也靠不住,以后的日子必将艰难。”
“我作为弟妹的貌似不该说这话,但三嫂可真是人穷胆大,一张口就要了一百两,也不担心人家事后报复。原本和婆婆已经谈好的,又被三嫂出尔反尔饭逼着给了钱,面子上哪过得去,再说了,有钱人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我们和二哥都在镇上呢,也没开口让我们帮忙,得了银票她转身就去了钱庄,这是在为她自个儿想后路了吗?”
“我们也不眼馋那一百两,前些日子二哥跟我们说了三哥家的大山想念书又苦于银钱不够,我们当即就拿出了银子支持,并不要求归还。可你看三嫂,一个妇道人家哪来的这么大胆子独身前去为三哥讨公道,是说李家无人吗?你都不知道那些来店里的客人明里暗里的讽刺的话有多难听,这不是剜我们的心吗?”
“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婆婆就在我们家吃顿饭再走吧,我最近嘴巴很叼,吃得清淡,倒是难为婆婆陪我受罪了。”
何氏深吸一口气,不再想杜氏那些话,右手紧紧的捏着挎在左手臂弯处的篮子的把上。进门坐了好大会儿冷板凳。泡的茶也是用的凉水,她话没说几句,反倒听到了一串不大好听的话,现在就是山珍海味摆在他面前由着她吃她也吃不下。虽然她本意是有探听老三媳妇又做了什么事。但杜氏这番揣测实在让她高兴不起来。
原本打算给杜氏补身子的鸡蛋也一个不少的待在篮子里,当然这回是杜氏用了一个比较孝顺的理由——家里攒点鸡蛋也不容易,我们不能回家帮忙,就留给婆婆补充营养。何氏哪知道人家是根本不屑她的东西,上回李聪成亲时候让提回来的鸡蛋和面粉,等李家人看不见得时候就被杜氏连着篮子扔出了车外。她有钱又什么买不到?还稀罕那点东西?
作为娶夫的一方,杜氏本来就有些傲气,加上当年李壮的爹拒绝让李壮入赘,这让她心里存着一份怨怼,原本的欣赏都化作了怒气,虽然最终李壮还是当了倒插门女婿,但能跟第一次说起入赘这事的心情一样吗?
她将下巴一扬,吩咐小丫鬟道:“去,将那套茶杯给我扔了,把那张椅子给我仔仔细细的刷上三遍。再熏上香。”
小丫鬟道了声是,端走了茶杯,接着从门外进来两个小丫鬟抬着的椅子上出去了。
“扶我回房。”杜氏抬起右手。
心腹丫鬟微微屈膝,扶着杜氏的右手,助其起身,身后却有人来禀报。
“小姐。姑爷回来了。”
杜氏脚步一顿,微微转头,有些不满的蹙眉。
“是谁通知姑爷的?自个儿下去领二十大板。”一旁的心腹丫鬟赶忙喝道。她跟杜氏的年份最长,也最懂杜氏的心意。若是可以,小姐还巴不得跟李家断得干干净净,一点关系都无才好呢。每次看到李家的人小姐心里都不舒服,碍于孝道没出口赶人就不错了,至于穷亲戚打秋风,完全就是不可能的,小姐也决计不让。还好李家人没那么不知趣。
李壮兴匆匆的迈进了外院,后面跟着通风报信的小厮福贵,拦着一个洒扫丫头就问道:“老夫人现在可是在跟夫人讲话?”
杜母早亡,李壮口里的老夫人自然是指何氏了。小丫头进杜家还不到一年,但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姑爷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说是主子还不如大管家体面。还老夫人,不就是个乡下老太婆?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吐出两个字:“走了。”
“你什么态度,怎么跟老爷说话呢,信不信赏你一顿板子。”福贵立即跳出来喝道。
洒扫丫头一副你是白痴的神情看着福贵,傲慢的开口:“福贵,我知道你想在姑爷面前露脸,但我劝你还是睁大眼睛,别拍错了马屁。眼前这位可是姑爷,不是什么老爷。若是称呼不改过来,等你稀里糊涂的挨了板子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姑爷,本质上就是外人,老爷,就是一家的主人,在杜家,李壮是主人吗?
“让让,我还在扫地。”洒扫丫头嘴里提醒着注意,手上的扫把已经将剪枝剪掉的碎树叶扫到了李壮的脚上。
“大胆刁奴!”虽说好男不跟女斗,但洒扫丫头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份了,简直就是欺主,福贵撩起袖子就要教训对方。
“果真是大胆刁奴!”背后传来大管家冷冷的一声喝斥。
福贵一听是大管家,立即扭头说道:“大管家,你来得正好,这个丫头……”
洒扫丫头赶忙行礼,有两个小厮立即走上前反绞着福贵的手臂将其押了下去,大管事还说道:“大胆福贵,挑唆姑爷,小姐有令,杖责二十,以示惩戒。”
“我没有,我没有挑唆姑爷。”还蒙头蒙脑的福贵立即叫屈,又朝李壮求助:“姑爷,救我呀,姑爷,姑爷……”
一转弯,福贵的声音就听不见了,大管家冲李壮一抱拳也扭头去了后院,准备监刑。只余李壮一个人站在院子中,一只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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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英芝!”背后有人在喊。
何氏毫无反应的继续向前,等到那人又喊了第二声,何氏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叫她的闺名,被人李何氏,何氏的叫了这么多年,乍一听到还真感觉陌生。三十多年了,还真是久违了。她转身,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之人,脑子迅速动起来,突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张秀芝!”
何氏和张秀芝年轻的时候被称为何家村的“双芝”。不仅因为她们的名字中都带有一个芝字,更重要的是两人无论是家里田头,绣花织布都是一等一的能手。何氏是前村长的孙女,好面子又爱打抱不平,颇有些侠女情怀,张秀芝是落难到何家村的失怙女,温柔婉约,乖巧姝静,两人截然不同的性格也同样的惹人喜爱。虽然是一个村子的,但两人平时并无交集,只能算认识。但上天捉弄,两人还是偏偏纠缠到一起——张秀芝喜欢上李大海,李大海却请人跟何家提亲。仿佛不经意间,两人就成了情敌。等弄明白张秀芝为何两番三次的挑拨,何氏还跟李大海生了好一阵闷气。
何氏嫁人后就很少回村子,关于张秀芝的消息也听得少了。只是后来探亲她听到自家大哥提了一句,说是张秀芝的母亲去了过后,她跟着一个过路商人走了,从此再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这一别就是三十余年,再一见面已是物是人非,不对付的两人居然又碰上了。
何氏打量着眼前这个福贵逼人的妇人,肤白细腰,双掌交握在腹部,端的是高贵舒雅。若不是眼角浅浅的细纹,看上去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两只手上各带着几个金戒指,身后一溜仆人,俨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