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
果然,是她读的太无趣了吗?不过能让小姐睡着,也算是错有错着。云翅有些不好意思的合上书,收了声。
“念完了?”云翅的声音一停,杨柳就睁开眼睛问道。
原来小姐是眯着眼听的吗?
“没。”云翅一边慌乱应着。一边低头去翻刚才读的那页。
“别找了,我不听了。”杨柳打个哈欠,果然小说还是要看的。她也喜欢那些优美唯美一点的句子,古文是挺美的,只是她不是古人,欣赏不过来。每每听到那些古诗词,她的大脑还得先反应一遍,把它翻译成现代白话文,自己才能理解,脑子真累。
“奴婢知错。”云翅惴惴不安。
嗯?
这也……
“去拿几张纸和毛笔过来。我们玩五子棋吧。”
***
“习秋姐姐诶,习秋姐姐。”小虎子的声音传来。
“干嘛?!”习秋没好气的答道。被余氏一把把老母鸡塞到她怀里,习秋恶心了好几天。哪怕她洗过澡。换过衣裳,还是觉得身上有股鸡屎味儿,弄得她心情糟糕透了,连带着对别人也有几分火气。
女人真可怕,他明明都没得罪过她。小虎子腹诽,难怪陆大叔到现在都不肯找媳妇儿。
正在往回赶的陆三酉若是能亲耳听到小虎子心里的话,一定会振臂,对天三呼冤枉,他哪是不想找。是找不到好不好。都看不上他是一个看门的,哼。等哪天他家少爷成了宰相,他看什么人还敢瞧不起他?宰相门前三品官。那时候他一定要挑挑拣拣,选一串漂亮媳妇。
“说话呀!”习秋可不知道小虎子心里所想,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小孩子就是麻烦,叫住人又不说话。
“那个怪人又来了,说是要见小姐。”小虎子忙道。
“哪个怪人…”习秋的不耐烦之色顿时一收,问道:“是叫李聪吗?”
他就记得那个怪人,哪去记他的名字了,小虎子愕然。
就知道靠不住!
记得上回小虎子口里的怪人就是姑爷,希望没有换人吧?小姐一个人回杨府都这么久了,也没见他露过一次面,她非得叼难叼难,好好给小姐出口恶气。
不过,习秋看着睁着无辜大眼的小虎子,心里有了计较。
被何氏逼着必须征得杨柳原谅的李聪在杨府大门前晃荡了一个时辰,终于下决心登门了。娘说得对,孩子是他的,其他的,都可以不计较。
不过,好不容易积累起的信心就在看门的小孩儿这里就吃了亏,居然叫他等着,不知道他是杨府的姑爷…哦,他忘了,那只是曾经。李聪不满的情绪只能按捺下来,乖乖等着杨柳决定见不见。
跟以前他进杨府相比,前后待遇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刚才那个小孩子的头。他上前一步,就听见小孩儿说:“大门是给杨府的主子和贵客走的,你要见三小姐,去角门等着。”
角门,那是下人进出的地方,他要去那里等?
等等,他们得好好谈谈。
“你是新来的?”李聪决定端起架势,教育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
“是。”小虎子反应极快,“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既然相见三小姐,就得守规矩。府里的规矩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别想仗着块头大就欺负人。”
李聪一噎,他哪里仗着块头大就欺负人了,虽然有这么个意思。
“我不信,你到底给杨柳说过我来了没有?”李聪不耐烦的说道。杨柳本来就做错事,死不悔改,他才把她休掉的,就算她现在怀了身孕,也不过是将功折过罢了,居然还在这个时候摆架子。她难道不知道就算她是一个官家小姐,带着孩子,就算改嫁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吗?还不如低头跟他老老实实回家去,起码是个原配正室。死性不改又自视甚高,惹怒了他,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我们小姐的闺名也是你随便叫的?”小虎子把门打开了一些,整个人显现出来,叉着腰,气势汹汹的对着李聪,“你现在站的是我们杨府的地盘,还敢吹胡子瞪眼的对我们大嚷嚷。不是叫你去角门儿守着吗?老老实实等我们小姐睡醒后再决定见不见你。没有一点儿规矩,就知道穷横。”
“你叫李聪?”小虎子轻蔑地问道。
这杨府的下人一个个眼睛都长天上了,就算府里有人做了官,又有什么了不起,是多了只眼睛还是多了双耳朵,凭什么瞧不起人?居然被一个看门的瞧扁,李聪紧了紧拳头,往前走了两步。
瞎子都看得出李聪的愤怒。
小虎子却还从容地翻了一个白眼儿,吐了一口唾沫,才嘭的一声关上门。巨大的铜环和门相撞,发出一阵响,吸引了许多好奇的视线。
李聪的脸色涨红,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到这里来受气,不就是个孩子吗?随便找个女人也能生,为什么偏偏得低声下气去求杨柳,他受不了这口窝囊气。
***
“娘,我说过的,没这么简单。”秀秀搀着何氏说道,目睹这一切后,她已经对杨柳会回到李家不抱有任何一点幻想。
她语气里并没有先知的得意,反而有些淡淡的伤感。或许是因为站在旁观者的位置,或许是她有认真的想过,杨柳和李聪之前存在一个死结,一个不承认,一个想当然,怎么可能再重新走到一块?孩子没被打掉,也没告诉李家人,也算是最后一点仁慈了吧。
何氏形容枯槁,风吹起了她耳边的几丝碎发,越显得虚弱不堪。她微微动了动胳膊肘,拒开秀秀的手,站直了身子,一言不发的看着李聪像个困兽一样对杨府前的一只石狮子拳打脚踢。不管有没有人证明,杨柳和她表哥的同一天失踪是事实,哪怕是杨柳真的无辜也的确没让人侵犯,死抓着这点问题都可以把她打压致死。这个朝代的风气便是如此,也随时不缺落井下石和抱膀子看戏的人,即便是她,不也第一时间考虑的是她儿子吗?先是担心血脉,后是担心名声不好,现在她要李聪接回杨柳,不还是为了杨柳肚子里的那块肉吗?她从来没真正为杨柳考虑过,因为她也担心,万一杨柳真的被侵犯呢?
可,要是没有呢?
明明知道有那点微乎其微的可能,即便存在,也没人在乎。
只有本人才会真的在乎。
杨柳的在乎,她看不到,这个时候又勉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去忽略那点在乎。
杨柳不愿,她们也显得卑鄙。
而且就算他们不在乎,他们也不可能不顾别人的嘴巴和异样的眼神就自顾自的生活。人活一张脸,她也想全家脸上都有光彩。
光彩吗,若是沾染上杨柳,就会一点不剩吧。
可是真的要舍,真的能舍吗?
☆、一八四、 翠北回府
此后的日子像这场突如其来却又不是意料之外的霜降,暂时冰冻住了一切,维持了原样:杜汉带着杜绝去了西北,翠北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李杜两家都各自回到原本的生活状态,上工的,上学的,各司其职。
杨柳从被窝里伸出两只手,脚趾并拢,刚要发力伸个懒腰,就被按住了肩膀,顿时吓得她一个激灵,瞌睡全无。
“小姐,这样容易抻着腰。”云翅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她实在是没见过这么爱动的孕妇,忘了她才见过红,
杨柳无语,她本来就是要伸懒腰的好不好。
像重新回婴儿状态,任由云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服务后,杨柳忍住激动的心情,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她终于被允许下地了。
脚底传来的厚实感,让她感慨:老妈果然说得没错,还是脚踏实地带来的满足感最真实。
推开窗,清新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刺激到杨柳已经习惯温暖适宜的鼻子,杨柳眼一红,眼泪就飙了出来。
太阳看起来这么好,这股寒凉,带着锋利的刀刃似的怪风是怎么回事?
“外面下霜了。”云翅一面关窗,一面解释道。
原来是这个具有大欺骗性的节气到了啊。
杨柳揉了揉鼻子,嘟囔道:“什么时辰了,能吃早饭了不?”她饿了。
早饭…再过一个时辰,他们下人都该吃午饭了。
“小姐有没有特别想吃的?”白粥是随时准备好的,小菜也好弄,就是备不齐万一杨柳突然想吃点什么。
“给我煮一条酸菜鱼吧,多放点酸菜。”杨柳没想到他们府上还有一个积酸菜特别厉害的妇人,跟她老妈的手艺不相上下。一想到酸菜鱼酸爽的口感。她口里的口水就泛滥了。
“那奴婢就先去厨房吩咐一声。”云翅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杨柳则把茶几上装着冻手的果子的果盘推远了些,把糕点盘子抱到怀里。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学门手艺,好打发打发时间。这一天过着跟猪差不了的生活。她早晚一天会变成土肥圆的。
***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过一阵,喜花才磨磨蹭蹭去开了门。她现在无比怀念在杜家的日子,虽然这种天气也不可能躲在屋子里烤火,但活儿少人多,大家做完事,围在一起晒太阳说话,这一天时间也就过去了。哪像她现在,什么活儿都要做。还没工钱可拿,小命受着威胁,却还要对仇人小心巴结。日子过成这样,她心里的憋屈却没地方可诉。
她还惦记着杜家,杜家里可还有人记得她?
在他们心里,她应该和那几个丫鬟一样,死了吧。
往手掌心哈了一口气,十指互相搓了搓,喜花才拿开门栓,开了门。
这种都被人忘记的地方。居然还有人来串门?
“谁啊?”她懒洋洋的问道。
“谁?!”一个四十多岁,歪戴着一顶帽子,后摆上有一大滩水渍的男人。气急败坏的指着刚才滑倒的地方,冲喜花嚷嚷:“站人的地方你泼什么水,摔着人了你知不知道?!”
不说,她还以为那人是自己尿了裤子呢。不过,“我家的门口,我乐意泼水怎么着?谁叫你站得不是地方?”
“嘿——”中年男人脸一偏,朝地上吐了口痰,“你们家?特么的,老子还不知道房子租给你们。就成了你们家的了。想讹老子,眼睛睁大点。别以为我怕了你们杜家!”
什么,租的?喜花的神色一僵。又忽的眼睛一亮,对,租的!
“请问你是?”
喜花略带恭敬的语气让中年男人稍稍满意了些,他昂着头,傲然道:“房东。”
有房子,就是这么任性!
机会!喜花眼里的光芒更甚,来得好,来得实在太好了。
“快来坐。”杨柳一看杜氏走进来,忙吐掉嘴里的鱼骨头,招呼道:“吃过没有,一起来用点吧,我也刚吃。”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柳还用袖子挡了挡桌子上的那堆鱼骨头,显然这就是拆穿她说刚吃的证据。
杜氏笑了笑。以前她也就知道杨家有个三小姐,从没有接触过,也不知道性格怎么样。岂料后来两人成了妯娌,现在又不知不觉变成好友,然后她就亲眼目睹了很多次杨柳跟“大家闺秀”,“淑女”这些词完全不沾边的行为。这些熟稔,看起来犹如男人之间相处的方式并不让她觉得惊讶,反倒有些亲切。撇开许多条框,
“好。”她点头坐下来,接过热帕子擦了手。
杨府的下人赶紧撤掉上面已经冷掉的菜,收拾干净桌子,又手脚麻利的重新做了几个送上来。
“我还想尝尝你刚才吃的拿道酸菜鱼的。”杜氏有些遗憾的说道。
杨柳也还正在遗憾呢,但也不能让客人吃剩菜啊。听杜氏这么一说,赶紧又让人再重新做一道酸菜鱼上来,还不忘称赞杜氏的品味。
“其实是你更想吃吧。”杜氏拆穿。
“是他!”杨柳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光明正大的推卸。
两人都笑了一阵。
“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想想做什么解闷。”
“头三个月你就别想着动了,这几天又是落霜,地面结冰,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杜氏严肃道。
好吧,这个她知道,关键是后面几个月呢?难道除了猫冬,就不能做别的了?
好在杨柳还没问,杜氏又开口了:“要是实在无趣得紧,可以逛逛院子,绣绣花,写写画画,闲不住的。”
绣花?不会!写画,涂鸦两笔算不算?
“还没问你店里的生意怎么样呢。”
说到这个,杨柳就脸红。说是她自己做生意吧,但人手是杨府的,地盘是杨府的。而且她就卖个炒栗子,能有多少进账,昨天张文山来看她的时候还带来了是这一个月的账本,居然有五两银子的盈利。他大概也知道多了会让她怀疑,只稍稍贴补了点儿进去,才让账面上显得好看点儿。但是杨柳自己心里明白呀,盈利和花销顶多就是打个平,事实上她还是亏了。
真不是做生意的料啊,以前捣鼓粽子也就赚了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