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家里出了一摊子事,也没留意你,咋了,你愁啥呀?”何氏问道。夫妻和睦,家里又要添丁,怎么看刘氏也不像是把发愁挂在脸上的人。
“还能有啥,还不是被钱给闹的。”刘氏抻了抻裙角,神色难掩疲惫。
刘氏一家的生活也还算过得去,除非就是家里有人生病了。穷人是生不起病的,因为一生病就可能让家里变得一贫如洗。虽然屯子里没传出什么话来,何氏还是想着空闲时间提几个鸡蛋去看看。
“我手上还有些闲钱,你要是急着用,我就给你送去。”何氏说完又数落道:“你也真是的,家里有困难,怎么不跟我说?硬扛着,充什么英雄好汉,你现在就是个老太婆,老胳膊老腿的扛得了多少东西?”
刘氏抽了一根狗尾巴草,有些拘谨的在手里来回搓,“我知道,就是有些开不了口。”
“你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呀?”何氏没好气的说道:“跟我你还客气,当年我家老头去的时候你可没少帮忙,我都在心里记着呢。再说了,人就是这样,在困难的时候伸一把手,你帮帮我,我帮帮你,这日子不就过过去了?”
“你有理,我说不过你。”刘氏妥协,但是脸上洋溢出了笑容。
“说吧,有啥事是我能帮忙的?”何氏看向刘氏。
“这事还在麻烦你家老二。”
老二?合适愣了愣,找她家老二才能解决,那就是米粮了。
是了,去年的陈米早就接不到这时候,新出的稻谷,恐怕还不够交税,还得拿银钱去补。把税交齐了,接下来的日子又该怎么办?刘氏的儿媳坐月子也要养身子,就算爱吃面,也不可能一天三顿,顿顿都是面疙瘩汤吧。而且,这么大家子人,面食有哪里够?
说起这个,何氏才恍然记起他们家也是这种情况。最近忙昏了头,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今年的米价肯定涨了吧?唉,也真是,一大家子人居然没一个记得的。
“回头我就跟老二说说,不过新米肯定价钱不低。”
刘氏松了口气,忙道:“我哪敢想新米呀,有陈米吃就心满意足了。”
当然了,最好还是要价格低,划得来。
何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有些话总得说出来,摆在明面儿上才算大家都知道。她又问刘氏打算要多少,和在一起买,也好讲价不是?到时候她把价钱说低点,她知道刘氏好面子,肯定是实在难过得紧了,才会跟自己开口。哎,倔强人儿啊…
收拾干净屋子,杨柳就准备洗衣裳,自己和李聪的脏衣裳是放在一起的。杨柳的手顿了顿,然后只拿了自己的衣裳去洗。说她小气,使性子也好,反正她是不可能还给不信任自己的人当牛做马,哪怕对方是她的丈夫。
刚出院门,就碰到一头是汗的李聪,拿了空瓦罐,看见她,忙堆起笑容:“娘子,洗衣裳啊?锅里有烧开的水吗?”
庄稼地里已经不是太忙,李强还没回,家里就李聪一个人在地里割稻草。
“不知道,没有就自己烧吧。”杨柳说完,也不管李聪就出了院门。
李聪脸上的笑渐渐收敛,直至变无。他不是傻子,知道上次杨柳无意中撞见他听到花苗的话疑心她后,杨柳对他也失去了往日的温柔体贴,两人相处的时候大多都是面无表情。或许他是错了,那也只是因为太过在乎杨柳,担心自己配不上他,转而让杨柳投入到别人的怀抱。她就不能体会一下他的心情,只知道自己耍小性子。
若是李聪有听到杨柳的那句很快不再见的话,怕是也不会这样和杨柳僵持下去。可惜啊,千金难买早知道。
刷锅舀水,架柴生火,李聪抹了把汗,回屋想找条干净帕子带到地里擦汗,却意外的僵在当场。
那里,有一堆他的衣裳。
可是,杨柳明明才……
不知不觉间,原来有些事情已经分得那么清楚。
☆、一五七、 感情的事
“我不想再等了,今天就动手吧。”王沅猛捶了一下桌面,怒道。
今天收到心腹的来信,说是大哥又在说他“不务正业”,话语里有种要把他彻底赶出王家,甚至是他死了才一了百了最好。他不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谨守本分也是错吗?家业自然该大哥继承,他从来没有觊觎过什么,而且他都避到此处了,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赶尽杀绝的样子。对其他庶子都能宽容,偏偏搁在他身上的却是雷霆风暴。论远近亲疏血缘关系,他才是他的亲弟弟呀。
总不可能大白天得就去俘虏人吧?翡翠暗道少爷被大少爷的行为刺激到,都不能正常思考了。
“就算要动手,也得晚上。”翡翠建议道:“要不奴婢先把包袱收拾整理一下?”也好说走就能走。
王沅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手握拳抵住额头,一手摆了摆,算是默认了翡翠的建议。
这下是真的要走了吧?翡翠也莫名一松,事情早该了结的,就算拖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这些她早该明了的道理,拖了许久,经历了许多才真正明白。
杨柳洗完衣服,看到李聪还在家,微微挑了挑眉,便不再做理会。自顾自的擦拭竹竿,把衣裳晾上去。
李聪背看着墙,双手还抱胸,看着杨柳动作,也没先开口。
等杨柳要进到屋子的时候,李聪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杨柳的脚一只在屋里,一只在屋外,胳膊肘微微被抬高,脸也稍稍的对着李聪。
“我们好好说说话。”终是李聪开口。
“你说。”杨柳也表示出高度的配合。
这种他说什么她都遵从的模样让李聪心里伸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即便那时她坦言她还在犹豫。她没让他走进她心里的时候…李聪愣了愣,杨柳生气,原来已经是让他进了她的心了吗?因为在乎。所以生气,不跟他怕杨柳被抢走是一样的心情吗?
突然冒上头的想法让李聪有些手足无措。松了手,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杨柳。她那么坦诚的人,对他的真实感觉都放在脸上的人,为什么会生气,还不是,还不是……
李聪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管不住自己的小心眼,却还是诬赖别人不肯低头认错。
“没话说吗?那我进去了。”杨柳不为所动,确切说是不知道该怎样动法。
她是个既认命又倔强的人。总以为她自己过过单亲家庭的生活,总得让下一代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才算弥补遗憾。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更是两个人的磨合,总会有文化习惯上的不同,但并不表示在不信任基础上建立的婚姻能够长久。杨柳突然想起“门当户对”这个词语,第一次觉得先人的聪慧和高见。当然,杨柳并不觉得李聪配不上她,只是若是两个人的学识背景都相去太远,别说聊不到一块去,两个家庭的亲人见面也是毫无共同语言。没有交流、沟通。天天围着柴米油盐酱醋茶,日子越过越平淡,总会生出几分厌烦。
婚姻并不是一个人的事。她一个人努力很久,却抵不过对方一句不相信。花苗的话只是一个诱因,都说压死骆驼的是最后一根稻草,但不要忘记在最后的稻草放上之前,骆驼的背上已经不堪重负了。
她敞开了心,但李聪只看到一半,所以才不会有心心相印的默契,进而疑心。
“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李聪跟了进来。恳切道。
又是这种腔调——错了,请她原谅。但有些事。是她点头原谅就可以揭过的吗?为什么不改,为什么不相信她?难道彼此的日夜相处抵不过外人的说三道四吗?别人说两句你就信了。那把她置于何处?她是他的妻!
“你错了吗?”杨柳轻声道:“可是怎么办?我不信你了。”
神情迷茫而又无助,杨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前几天她的确想要一走了之,可是大姨妈的推迟让她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本来是为了逃避喝药的借口,结果一语成真,她还能这么干脆的转身吗?
古代恶毒嫡母的算计迫害呢?就让她嫁到乡下就是了?说什么下药让其不能怀孕啊,泥煤,她除了有点贫血,这就怀上了。带球跑,带球跑不是犯规吗?单亲妈妈有多苦,难道她还没从她老妈身上看够吗?她是穿越人士,身上却没那么带牛叉叉的光环。
怎么办,她不想做单身妈妈,又狠不下心不要孩子,难道只能……
好像只有这么一条路,可是为什么觉得这么难过,是因为没得选吗?
不想委屈孩子,结果只能委屈自己。
不如意,福祸依,人活在世,总难有圆满的时候。
“我知道我这次鬼迷心窍让你伤透了心,但是能看在肚子里的孩子份上再信我一次吗?”李聪竖起一根手指头,满眼认真。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用,还不如直接恳求对方原谅。李聪也本不是多言巧语的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这种性格鲁莽憨直,也算是一种赤子之心。
杨柳不知作何回答,今天李聪能因为她的几个优秀表哥而心生怀疑,改天又换成另外一个优秀男子,李聪能保证不耳根软,听风就是雨吗?女子的名声本来就维之不易,若是身为丈夫的李聪都站在她的对立面…杨柳不敢想象那种场景。
室内很静,因为两人都没说话,但这种静谧的气氛感觉不到安静,只有近乎粘稠的沉默压抑。
李聪缓缓跪了下来,“我求你。”
两人相处的这段时间,李聪还是有所发现,别看杨柳个头小小,对谁都是笑盈盈的,但内心倔强,也是不服输,不吃亏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回头。她现在之所以这么迟疑是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是因为他,一想到他是杨柳舍去的那一部分,李聪的心就一阵一阵的揪着疼。想当初他是那么高兴能娶到她,后来的猜忌疑心,完全掩盖掉当时娶到她的那份高兴之余更要珍惜的心情。
“你…”杨柳站了起来,微微避开,“我要想想,你别逼我。”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有跪天跪地跪父母,没有旁人能获此殊荣。但杨柳是现代穿越而来的灵魂,并不觉得李聪跪她,她就该受宠若惊,什么都答应。现代婚后,男人跪搓衣板,键盘的多的是。她之所以避开,不过是觉得李聪在要挟她罢了,伤害已经造成,难道因为一句道歉就可以抹平吗?况且,她已经摇摆不定,不想再做出令自己以后想起会后悔的决定。
“嫂子,你就答应我哥吧,他都下跪认错了。”秀秀现身大步走了进来。李聪进门的时候根本没关门,所以秀秀看了个通遍。虽说她也知道这次错在五哥身上,但五哥都已经放下尊严下跪了,难道还不足以表示他真切恳求的挽留吗?连她都看不过眼了。
“秀秀,你不要掺合,这是我和你嫂子的事情。”开口阻止的是李聪。
可你明明都搞不定!秀秀气鼓鼓的看向李聪。
“出去吧,带上门。”李聪向后偏偏头。嘱咐秀秀带上门也不过是不想让其他家人看到,掺合进来,否则只会越弄越糟。
杨柳不自己想通,心里总会有疙瘩,时不时的想起今天的事情,会非常影响心情,进而影响腹中的胎儿。他下跪的确有威逼的意思,但也只是想施压,让杨柳不会轻易的做出决定。若是把别的亲人搅进来,杨柳觉得压力陡增,反而适得其反就不好了。尤其是被他娘知道的话,那又是一场天翻地覆。
“哥,嫂子,你们稳当点,吵架拌嘴都可以,可千万别把好不容易修来的夫妻缘分给折腾没了。”秀秀点头,却还是劝了一句。
秀秀都看的比他清楚,可不是他一直折腾吗?
李聪丧气。
“先起来说话吧。”杨柳开口。
“你愿意原谅我了?”李聪却问其他。
杨柳摇头,却说:“我会认真想,但你也要给我时间。”
这所谓的时间既是思考,也是考察。
“我不会逼你。”李聪站起身,“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这次是我错了,你要打要骂都行,千万别…多为孩子想想。以后看我的表现。”
说罢,捡起地上自己的脏衣裳走了出去。
是她太过小心眼还是其实她比李聪更不自信?
杨柳也说不清。
任何事都是有前因后果的,那她穿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何?难道只是为了增加一点新的阅历吗?这种为人媳的生活即便她不穿越也会经历,又何必到这里来经一遭。而且,若是回不到她原来的生活中,这段阅历对她不也就是可有可无吗?因为遇到一个人,要么改变,要么拯救,受惠的人未来的路也会完全变得不同。
那她呢?
属于改变还是被改变的那人?
☆、一五八、 杨柳失踪
无月,夜空只点缀着几颗稀稀朗朗的星子。
大部分人都早已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