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兵丁刚要进去,一听这话便顿住了,回头疑惑道:“这位公子,你是何人,有何贵干?”
冉秀卿忙道:“我叫冉秀卿,是你们应大人的好朋友,也是这位苏姑娘的表哥,我想随她一起进去,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那兵丁的面上略多了两分客气,“原来是冉公子!你且稍候,等我问过大人!”说着便折身入内。
婉媚与冉秀卿对望一眼,轻吁了一声。
看来这位左营参将大人、端王府的大公子,还真是拥威自重,御下森严,顷刻之间,便把巍巍华堂变成了森罗衙门!不知他本人到底凶成什么模样?
019 惊艳
婉媚和冉秀卿进了仰贤堂,只见堂中深处立着一位绯衣公子,背向堂外,抬头微仰,一手负于身后,兀自端详中堂上的那幅《秋壑松风图》。
他的背影悠远宁静,有一种说不尽的清逸之气。婉媚的心房轻轻一震,步履顿时慢了一拍。
隔着这两三丈的距离,她仿佛见到冷冷月下一朵傲然绽放的红莲,又或是清清湖边一只迎风起舞的丹鹤……
冉秀卿笑唤一声,“啸天兄!”
那人回过头来,一双凤眼灿然含英,两片薄唇将笑未笑,婉媚忽然觉得天地万物都失掉了颜色。她原道二表哥冉秀卿已是人中龙凤,但在这人面前,怕是要逊色十分!
婉媚被他的容光所摄,一时竟有些呆住了。她直直地走近,眼中只有这人的身影。
他约莫二十二三岁年纪,身形修长萧肃,姿态爽朗清举,表情从容自信,目光烨然睥睨,秀眉而长目,皮肤美皙如玉,许是因为常年征战的缘故,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麦色,穿一身公服皂靴,戴紫金发冠,围三牒玉带,全身上下都透出一种非凡贵气,气度雍容,不怒而威。
最让人挪不开眼的还是他的脸颊和五官。凝目看去,额头、鼻梁、嘴唇、下巴,每一处线条都无可挑剔,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无一不是浑然天成的杰作!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就在方才的这一眼,此人的容颜已经深深印入了她的脑海。
她微微低下头,但脑中浮现的还是他飞扬的眉峰、朝露般晶亮的凤眼、微抿的薄唇……
这人的相貌,竟是这般不俗!不是阳刚的“俊”,而是刚柔并济、亦正亦邪的“美”!但他却美得没有丝毫的女气,反而从头到脚张扬出一种自在霸气!
婉媚想到冉秀卿先前对他的评价,一半是天人,一半是修罗,不禁心中一凛……
听到冉秀卿的呼唤,那人微笑起来,亲切回应:“秀卿,真的是你!”
他的音色介于清越与低柔之间,慵懒中隐含威势,但身姿却凝然不前,看来还是自恃身份。
“是啊,啸天兄!上次相见还是在朝堂之上,看来你这次回京,一直在忙个不停!”冉秀卿不以为意,笑着走上前去。
婉媚跟在冉秀卿身后,脸色轻红,微微敛容。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怎么,这位姑娘是你表妹?”应啸天客气垂问。
“正是!还未向你介绍,这位是苏家的大小姐,也是我嫡亲的姨表妹妹!”冉秀卿呵呵笑道。
应啸天了然地点点头,微笑着,态度可亲。
婉媚乖觉地行了一个大礼,“民女苏婉媚,见过应大人!”她为人并不拘谨,举止落落大方,语声娇柔,身姿娉婷。
“苏姑娘免礼!”应啸天含笑虚扶了一把。
婉媚依言起身,自然地抬头。她感到应啸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闪而过,微带着几分探究。
应啸天的确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原来,这就是本案牵扯出来的那位受害人,苏婉媚!
她长得白皙娇柔,眉清目秀,但是称不上特别靓丽。许是身体虚弱,在这夏初的天气,她竟然还穿得严严实实。一身白衣蓝裙,素净无华,更衬得面洁如雪,发浓如墨,除了两支竹节玉簪,发间竟然别无装饰。
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就一直在轻轻微笑,笑容很甜美、很阳光,却又隐隐有些哀伤,晶亮的双眸,含着若有若无的柔情,就像石上的清泉一般,沁人心肺。
这样的女子,不算很美,但是很美好!至少看上去非常的舒服。这么一位险遭凌辱的姑娘,竟然拥有如此清澈如水、从容沉静的气质,倒让他有些惊讶!
不过,外表向来有欺骗性的,就像他自己……所以,身为身经百战、稽凶执法的朝廷命官,他从不先入为主,永远保持理智。
“对了啸天兄,今日不是休沐之日么?你怎么仍在办案?是不是朝中出了急事?不会是跟我姨丈家有关吧?”冉秀卿见他神情郑重,终是忍不住好奇发问。
婉媚也醒过神来,带着疑惑的目光,静静地看向他们二人。
应啸天眉头微拧,“嗯,不瞒你说,朝中确实出了大事!昨夜大理寺和刑部遭人攻袭,一名要犯被劫!圣上连夜召见韦大人,限九门提督十日之内,查明真相,抓捕人犯!”
冉秀卿知道,他所说的韦大人,乃是提督九门步兵五营巡捕统领韦保良。韦大人掌管京师卫戍部队,领京师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等要职,是威重京城的从一品武官,也是应啸天这个正三品左营参将的顶头上司。
冉秀卿大吃一惊,“啊,原来是出了这等大案!啸天兄,现在如何了,你们可有线索?”
婉媚也微感吃惊,没想到一夜之间,京城中竟有如此变故!但是这位参将大人却因此而查到苏府头上,却是令人大惑不解!
应啸天显然看到了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却只对冉秀卿道:“唔,那些人劫狱之时,曾与狱卒和护卫交手,身上有伤,必然走得不远。韦大人已经下令封锁城门,并在京郊各要地设立哨卡,严密稽查,而我京郊左营,则尤其要防止贼人往西郊,特别是往独狼山逃窜!”
婉媚心中惊跳,“敢问大人,您特地前来,莫不是怀疑有贼人躲进了我苏府之中?”她问出这句话,倒将自己先吓了一跳。
冉秀卿也道:“是啊啸天兄,我们本以为你是为了泼皮伤人的案子来的!”
应啸天一笑,“其实我此番前来,一是要郑重提醒府上加强防范,二也是顺势通报一声,前日受理的泼皮伤人一案,已经有了新的进展,还需要府上提供更多的线索!”
婉媚顿时一惊,这位参将大人果然勤于政事,手段雷霆!
只因苏老爷尚未到府,案情细节还要等他回来之后再议。婉媚忽然想起什么,惴惴不安地试探道:“敢问大人,您刚才说的独狼山,不知是何去处?”
应啸天失笑地睃了她一眼,似是不知如何是好。
冉秀卿见状忙道:“妹妹,你长在深闺,自然有所不知。在京城西郊百余里处,有一处险隘高山,名唤‘独狼’。数年前,有一伙山贼在那里占山为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其匪首名唤仇诺,据说他凶神恶煞,胆大包天,一直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啊!”婉媚神色不稳,低呼出声。她的心中浮起了一种可怕的猜想,想起前日在官道上救下自己的那两个男子,以及他们留下的那一方狼纹黑巾……
“秀卿所言甚是!独狼山一向为非作歹,针对朝廷,此次劫狱,难保他们没有参与其中……是以西郊各府,还是要小心为上。”应啸天也温言提醒。
婉媚的心怦怦直跳,霎时纷乱。怎么办?她收住的那块黑巾上分明绣着一匹桀骜不驯的孤狼,而救她的人又亲口说是住在某座山上,难道他们便是独狼山的山贼?而那个被唤作“大哥”的玄衣男子,便是匪首仇诺?当日他和阿飞匆忙赶往京城,竟是为了策划昨夜的劫案?
她越想越觉得惊疑,面色也渐渐变得惨白。这些事,到底要不要告诉二表哥和参将大人呢?可是,如果他们真是那么十恶不赦的人,又怎么会出手帮助自己呢?怎么说,他们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
冉秀卿见她面色不安,急忙关切道:“妹妹,你受惊了吧?不过你无需担心,官府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相信那些贼人很快便会落网,不至于惊扰到苏园这里!”
应啸天的眼神却深沉而犀利,“苏姑娘,看你的样子,莫非你知道独狼山仇诺?”
婉媚立时有如芒刺在背,看来这位应大人不仅长相出众,眼光更是敏锐,好像一眼便能洞穿别人的心思!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无辜地摇摇头,面上只余一片担忧,“不,民女只是感到害怕……我爹爹还在回来的路上呢,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却见先前的那个兵丁进来通传,“禀大人,苏永贺已经赶到!”
婉媚回头一看,果然见一个灰袍男子从门外急步走了进来,正是苏老爷。她顿时面上一喜,赶上去唤道:“爹爹!”
苏老爷冲着她和冉秀卿点点头,示意他们安心,然后几步赶到应啸天跟前,诚惶诚恐地行了一个大礼,“草民苏永贺,拜见应大人!”
应啸天忙将他扶起,冉秀卿也向他见了礼。
应啸天将来意说明,苏老爷听了感佩道:“大人镇守一方,草民未及拜会,先蒙大人光临寒舍,委实受宠若惊!”
应啸天轻轻一笑,笑容略有几分感慨,“本官路过此园,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时感怀,这才冒然进来,还请苏先生勿怪!”
苏老爷脑筋转得极快,拍手惊道:“是了,听说大人乃端王公子,想必从前来过此园?”
020 逞才
应啸天面上闪过一丝恍惚,很快便又化作一抹淡然微笑,“苏先生说的不错。本官幼时便是在这园中长大的。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此言一出,冉秀卿和婉媚俱是吃惊不小,苏老爷则是若有所思。
是了,想当初他买下这处宅园时,听经手的牙行说过,这园中曾经住着端王爷的一位宠妃。据说那位妃子雅淡有韵,妩媚多姿,美如月里婵娟,艳冠大胤皇都,只可惜红颜薄命,丢下两个孩子,早早亡故了。自那以后,端王爷再未到过此园,大抵是不想触景伤情吧……
而这位应大人长得如此玉貌仙姿,又说他幼时长住在此,莫非他便是那位宠妃的儿子?
他见众人均有些失神,连忙笑着打起了圆场,啧啧叹道:“啊,原来这是大人的旧居!唉呀,这可是草民一家天大的荣幸哪!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草民斗胆提议,请大人入园参观,故地重游可好?”
应啸天笑着摇头,“苏先生不必客气,今日不巧,本官公务缠身,不便在此久留!”
他并未一口回绝,那就说明他还是想来看看的,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啊!苏老爷心中一喜,却也不敢相强,躬身小心道:“既如此,那等大人得空之时,我再洒扫庭院,请大人入园一游!”
应啸天点点头,“多谢苏先生体解。对了,园中原有一处临仙阁吧?不知现在如何了?”
苏老爷笑容满面,“大人请放心,临仙阁一切维持原貌。”嘿嘿,还好当时他多长了个心眼,没动那宠妃住过的主楼!
应啸天面色微动,似是十分欣喜,转而又道:“那么紫竹轩呢?”
苏老爷擦了一把汗,窘道:“紫竹轩……却被草民的大女儿挑中,如今已经住了十年了!”
应啸天面露惊异之色,微微看了婉媚一眼。她,竟然也喜欢紫竹轩那般清幽的宅院?
婉媚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跟这位应大人还挺有缘的,竟然住了他从前住过的院子!她想到这里倒有些脸红,不过转念又想,其实他搬走以前,还是个孩子罢了……
众人随口聊了几句,便转入正题。
苏老爷一听说贼匪之事,面上便有些忐忑,但还是抱着几分希望,“大人,按说草民的宅第,离独狼山不远,但这四五年以来,一向也平安无事,想来那贼子未必就……”
应啸天摇摇头,“从前无事,不等于永远无事。本官听说苏先生你是做名药和玉器生意的,家中的护院伙计也不乏好手,但是比起山贼来,怕还是远远不如!所以,还请务必加强防范,不可掉以轻心!”
苏老爷惶恐应了。
应啸天又道:“苏先生,前日的那桩泼皮伤人案,我们左营又陆陆续续抓到了几个嫌犯,经审问,他们交待了寻衅伤人的事实,还说是受了一位潘相公的指使,要帮他成就与府上大小姐的好事……我已着人捉拿此人,若是事情属实,还请府上出面指证!”
婉媚心中委屈,默默涌出了泪水。苏老爷长长一叹,“大人在上,说起来这都是家丑,但我父女为求公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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