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余维清作陪,这顿饭自然吃得格外尽兴。酒酣耳热之际,木莲瞅着曲妙不注意,扯了李玉佯称去小解,两人离了席,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李玉喝得有些上头,很是兴奋。木莲笑着问她道:“李玉姐姐,你觉得那余维清怎样?”
“那还用说!以前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勾魂得很哪!说句不怕妹子生气的话,这余维清比起当年的阮情,可说是不遑多让啊!”李玉醉醺醺的,不经大脑地说道。
木莲心头有些不喜,但仍是不露声色,只凑近了低声问着李玉道:“姐姐这么些年了,还是任着骑都尉一职,平时也鲜少得皇上垂顾,这仕途颇有些不顺哪!”
“可不是!”李玉有些愤愤地一拍大腿,“我李玉虽不敢跟曲将军和莲妹你比,但自信才能也不亚于皇上身边那些小人!可恨一直苦无表现机会,这御林军名头好听,说白了却也没什么事儿干!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当初也跟着将军上战场,说不定今时今日也能像妹妹这般高官厚禄了!”
木莲会心地一笑,道:“姐姐要想出头,却也并非难事……”
李玉闻言,精神一振,酒也醒了几分,忙道:“妹妹有何高见?”
“很简单,姐姐只要做个中间人的角色,将这余维清介绍给皇上认识就行了!姐姐想,这余维清风姿撩人,又兼擅风月、懂诗词,琴棋诗画更是无一不精!不是正合了皇上的喜好?若是此事牵线成功,皇上自会对姐姐另眼相看;而余维清得了皇恩,自然也不会忘了给姐姐好处,常向皇上吹吹枕头风,姐姐的高升之路焉有不顺之理?”
李玉听得面色一喜,片刻又有些犹豫地道:“可是,以余维清的风尘之身,要送入皇宫,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姐姐何必舍近求远?送进宫做那规规矩矩的才人有何意思?皇上也不希罕!要的就是那宫外偷欢的野趣!姐姐只须找个机会跟皇上把这事一说,再三不五时地领了皇上去玉泉寺与余维清幽会即可。等皇上尝到了甜头,离不开这余维清时,由皇上出面让余维清进宫,不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而姐姐也会成为皇上心腹,步步高升的!”木莲一步步地给李玉拆细了讲,果然就见她面色欣然不可自持,一副心痒难挠的样子。
李玉思前想后了一会儿,瞅瞅木莲,忽然道:“此事确实可行,不过,妹妹何必让给姐姐我?若是妹妹出马,想必会更得皇上器重……”
木莲笑道:“姐姐这是不相信妹妹呢!说实话,此事若是放在两年前,妹妹当仁不让,第一个就抢上前去了!不过现如今,说句不客气的话,妹妹已经位列三公,若是再不知进退地削尖了脑袋往上钻,恐不得长久!更何况,你我渊源深厚,将来还有很多要借重姐姐之处,妹妹自当尽心竭力助姐姐发达!”
李玉听得这番话,只感觉合情合理、掏心掏肺,不由得也对自己的小人之心大感愧疚起来,忙道:“你看姐姐我真是糊涂!竟无端怀疑起妹妹来!真真是该死了!妹妹这般替姐姐着想,以后妹妹但凡有吩咐,李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姐姐言重了!你我姐妹何需如此!”木莲又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此事就你我二人知道即可,曲姐姐为人直率,生平最看不得这些事,为免节外生枝,千万不可透露!”
“这个姐姐省得!事成之后,若真得皇上垂青,姐姐定要大肆宴请妹妹你,以报提携之恩!”李玉喜不自胜地道。
“好说好说,妹妹先祝姐姐旗开得胜了!”木莲笑着搀起她的手,两人心领神会,俱是会心大笑。
回去后,又与曲妙一起饮酒谈笑,几人一直玩笑到酉时三刻左右,方尽兴而归。木莲趁着送余维清回去的空档,跟他大致讲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余维清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木莲的眼神愈加嘲讽和深刻,淡淡地说了一句:“木将军心思玲珑,几句话就能让人替你铺路搭桥,先有我,后有李玉,接下来又会是谁呢?你的曲姐姐么?”
木莲听得不悦,也冷了声,道:“利用与被利用,本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我虽从中获利,但你们不也能得偿心愿?既是两厢情愿之事,公子这般计较不觉得矫情么?”
余维清默然不语,娇美的脸隐在暗处,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只一双眸子分外锐利明亮,定定地看了木莲半晌,忽地轻笑出声:“将军说的对!这世间本无真情,有的不过是尔虞我诈的游戏罢了。将军的事,维清一定会尽力,而维清的心愿,还望将军能信守承诺!”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了寺门。
木莲站在寺门外,不动不语,忽然觉得这寺门处的风有些刺骨的寒冷了。她抿了抿嘴,眼神回复冷漠,一转身,跨上马,清喝一声,纵马消失在夜色中。
刘邦与项羽,你选择做哪一个?
世人或许会扼腕叹息妇人之仁的项羽,但最后天下还是归了那个无情的刘邦!
如果你学不会,终究指点的就只能是自家的后院了!
第四十九章
一切都朝着良好的态势发展。皇月清果然被余维清迷得三魂丢了七魄,成日里连朝政也无心打理,只盼着日落后的幽会,更是想不起骚扰木莲。另外,考举也进行得分外顺利,设立的初试、复试与面试三关,前两关处已刷下了一大批人,却也大浪淘沙般筛出了不少精华。今天木莲要做的,就是考试中的第三关——面试。她需要亲自鉴定哪些人是可以为己所用的,前面的一切铺陈都是为了今日的挑选,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木莲端起茶杯,不慌不忙地啜了口茶,问着身边的随官道:“什么时辰了?”
“禀将军,已是巳时三刻了。”
“那些举子们都到齐了么?”
“辰时起就已到齐,在议事厅候了一个半时辰了。”
“可有侍候?”
“有安排奉茶之人随侍在侧。”
“悄悄地将仆从全部撤下,不得侍候!还有,交待下去,若是有人问起还需等待多久时,一律不予理会。”
随官愣了愣,随即又恭敬地低下了头,答了一声:“是。”
等随官出去后,木莲搁下杯子,从另一个门口绕了出去。左绕右拐了一阵,从一个隐秘的过道绕到了议事厅的后头。将身子掩在密密的窗格后,她开始细细地打量厅内坐着的五个个人。
或坐或站的五人中,有面露不豫的,也有不动声色的,有闭目养神的,也有高谈阔论的。虽然神态各异,但都还算耐心地等候着。
时间悄悄流逝,不多一会儿,就有乖觉些的人敏感地发现有些不对劲了。满屋子侍候的下人不知何时走了个干净!喝罄的茶水也无人来续,粘着茶叶的半涸的杯底,就像屋子里人们面面相觑的脸一样尴尬。
一名青衣女子倏地起身冲到门口,扯着一个路过的仆从大声质问道:“将军大人去了哪里?我等从辰时起就等着候见了,眼下已是午时,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小的不知……”
“随官呢?”
“这……这个,小的也不知……”
“如何无人来侍候?”
“小……小的不知……”
青衣女子愤愤地哼了一声,松开手放了那一问三不知的仆从走。转头走到屋子里,对着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一枣衣女子道:“大姐,这车骑将军委实可恨!让我等白白等了大半个上午也就罢了,居然还如此怠慢地大摆架子!真是弄不懂,考举之事按例是由翰林院来管的,轮得到她一个武官在这里越俎代庖么?”
枣衣女子睁开一对轮廓优美而细长的丹凤眼,扫了青衣女子一眼,不悦地道:“小熙不可放肆!既来之则安之,将军既让我们等,必有其道理。与其牢骚满腹,不如安心养神。”
青衣女子这才闭了嘴,悻悻地重又在一旁落座。屋子里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也都坐了下来,重新开始等候。这一轮的等待愈发难熬,这间议事厅仿佛是被人遗忘的角落一般,只有正午的蝉鸣声声,异常干燥的热风从门窗处吹进来,带走仅剩不多的一点清凉,每个人的喉咙里都仿佛有一个火球儿在上下跳动,燎得人干涩难忍,偏生茶杯还空空如也!
木莲静静地再看了片刻,便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一直到了申时,木莲才不慌不忙地踏进议事厅。她一脚踏进去,厅内众人的视线就刷地集中在她身上,除了那枣衣女子面色如常外,其余几人皆是满面隐忍。
木莲浑若不觉,只笑嘻嘻抬手对着左右一拱手,道:“累各位久等了!唉,本官事务繁多,怠慢之罪,还请诸位原谅!”
她这一开口,底下人自然不好说什么,那看来脾气最火爆的青衣女子也只是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嗯,今日的面试么,其实也无甚要紧。主要是本官对你们五人的才能不甚了解,所以想见见面询问一番。”
木莲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跟随的下人乖觉地奉上了茶。底下五个人的茶水这时才陆续有人重新端了新的上来。
“不知将军想知道些什么?”枣衣女子不卑不亢地回答。
木莲动了动身子,支着头想了好半天,方悠悠然答道:“在场的五位都是本次考举的佼佼者,无论文才还是德行,都属人中翘楚,更兼上知天文、中通人情、下知地理,算得上我琉月数一数二的人才!”
好话人人爱听!这一番恭维正好迎合了读书人自视清高的性子,几句话下来,在场众人原本不愉的脸色都开始好转,连那一直板着脸的青衣女子也缓和了紧绷的嘴角。
接下来,木莲话锋一转,又道:“列位都是聪明人,本官说话也就无须拐弯抹角。我琉月历来的规矩,大家是知道的。爵位世袭,官位举荐。所以虽然民间人才济济,却也只能埋没于尘,空有才干却不得施展!如今,皇上有心,大兴改革之道,使得众位能进入朝廷施展才学。而本官想知道的就是,你们各人具体的才干,例如有何擅长之处,以及对朝廷,对社稷,甚至是对军队的看法。”
木莲顿了顿,看看众人跃跃欲试又有些犹豫顾忌的神色,笑了笑,向随官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下人捧着笔墨纸砚进来了。
“众位可将自己的见解写于纸上,一炷香后呈交与我。如无异议,便可自择场所、各抒己见了。”木莲说完重又端起茶杯喝茶,再不发一语。
底下众人接到纸笔后,也不再犹豫,各各挥毫泼墨、奋笔疾书起来。
一柱香后,五封叠好的纸呈了上来。木莲拿过,却不看,只揣入袖中,对着众人略一拱手,道:“好了,今年的考举,到这里就算完结了,请众位各自回家静候佳音。”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只得都拱手告退,各自散去。
等人都走尽了以后,木莲屏退手下,这才从怀里掏出刚才的纸来,一张张打开了仔细地研究。
五份答卷各有千秋,有的讲经济,有的谈水利,有的关注民生,有的重视朝纲,还有的提议加强军队管理,各色观点不一而足,细看下来,其中两份尤其出色。一份从朝政入手,一针见血地指出朝政动荡的根本,更特别强调了与东霖的历史关系和两国之间今后的走向。一份则关注琉月军队的现状,大力提倡士兵武力和装备的双重提升,笔锋犀利、观点独到。
木莲沉吟着,眼光瞟了瞟卷尾处的姓名。
端木离,端木熙。
看来刚刚的枣衣女子就是端木离,而青衣女子就是端木熙了。这两姐妹一动一静,相得益彰。端木离大气沉稳、睿智而有心计;端木柔耿直爽快,更似有不弱的武功底子。看来自己似乎是发掘到宝了!
木莲招手叫过随官来,询问端木姐妹的来历背景。随官忙恭敬地答道:“端木世家,祖上听闻是玄国重臣之后,玄国灭国后辗转到了琉月,于曾祖时定居京城,以世家大族自居,但其实不过是流亡的贵族,无权无势,充其量不过是书香之家而已。”
木莲嘴角漫起一抹笑容,像这样的底层没落贵族,渴望出头的心情是无以伦比的强烈。既受过良好的教育,有一身本事;又明了混迹官场的手段,懂得进退,实在是培养作心腹的不二人选!
木莲重又将五份答卷一一比较,嘴角的笑意在逐渐扩大,有了这些人,逐步渗透进琉月的政治和军事权力中心,就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
张茂华,命运的赌盘已经开始转动了,在走至终点前,你我谁都别想退出!
这场追逐玉座的游戏,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承恩侯府,张茂华倏地睁开紧闭的双眼,有些烦恼地拧起了眉头。最近木莲的势力发展之快实在是有些超出她的意料了。原本以为有着吏户工三部的共同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