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岑染扭头却扯痛脖颈咽伤,顿时忍耐不住便是咳了起来,翠沅赶紧捧了白巾过来,沈世宗抱着妹妹,给她抚背。本才压下些的情绪,却在见到喷在白巾上的几处腥红后,腾的一下火苗又窜了上来。瞪了一眼同样怔住的父亲,扭头怒骂:“瞎了眼了吗?还不过来。”
沈家公子在南省是出了名的温贵,可今天……怎么?
陈大夫反应稍慢,呆在当场,李可喜却机灵了些。赶紧过来看诊,瞧了瞧咽处,又看看那血帕上的颜色,眉头皱了皱后,退下半步。“大少爷,小姐重缢在喉是肯定伤实了咽嗓的。可这血色隐黑发酸,却似肺血的样子。这……”
“这如何?”
肺血?沈夫人惊得腿都软了,由林王两个妈妈全架着才移到了床边。盯着李可喜,身子摇摇欲坠。沈庭也听事情不妙,踏上几步上来,就站在沈夫人身侧,可旁边王嬷嬷却是压根没注意到,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李大夫的嘴。
李可喜却觉得颇是为难,可……看看帐中又闭上眼的沈小姐,想了想后,还是问一声吧。
“小姐先出个声,看看如何?”
嗯?
这是什么意思?
沈世宗楞了,沈夫人身子一晃,王嬷嬷赶紧掐虎口,免得夫人又晕过去。沈庭脸色也变了,扭脸紧盯女儿苍白的唇口。可……
岑染如今算是听个大概了,这家子破帐啊!
就知道这封建社会肯定免不了这等破事。妻妾争宠,祸及子女,阴谋暗斗的,恶心死了。看这堆恶心事,这身子的母亲兄长倒象个样子,可这个爹……差劲透了。冷冷扫完沈庭,岑染冷冷一哼,扭脸往床里去。
想听我说话?鬼才说给你们听。
沈庭一阵尴尬,心火气恼,可这个当口却又不能如何?看了一眼儿子。沈世宗也觉得这时候不能太惯着妹妹了,搂肩拗头就是把岑染的小脸给扭了过来。一肚子火气却在看到小妹咬得森森渗血的嘴唇后,气得……
哭笑不得!
完全的哭笑不得!
点着世雅的鼻子,沈世宗……想了半天后,总算是想到法子了。放和了表情,柔下声调:“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一幅沉香公子的法墨吗?好好说句话,哥哥就给你弄两副来,好不好?”
完全哄小孩子的语气,听得岑染心里发笑。
相由心生,心里发笑,脸上表情自然缓和了不少。沈夫人见有戏,赶紧冲儿子合眼色。沈世宗无奈的揉揉小妹的脑袋,继续哄她:“虽说你右手是坏了,可你别忘了,沉香公子双手开书,左行右楷俱是佳作。你如今年岁又不大,虽说错过了这次省试,可三年后再选也不是不能晋的。好好养好了身子,花三年时间练左手书如何?我世雅妹妹是天纵奇才,五岁成字,七岁压轴。三年时间,哥哥对你有信心。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一派柔情抚慰,样样在理。沈庭的脸色总算好些了,还是世宗知道怎么哄这爆炭丫头。只是……眉头一皱,沉香公子?叶世沉?他长世宗两岁,待三年后,怕是早已经过了朝学,进国学监了吧?
世雅一直仰慕沉香公子的书法,沈庭是知道的。这次的事……若真是世雅做的……一拖三年,怕是绝不能与叶世沉同学秉烛了!
沈世宗眼风扫扫父亲的脸色,心头油腻一滑,转脸给了妹妹一个眼色。却不想这丫头居然一时不错,脸色又变了回去。当即气恼,弯腰伸手就从靴套里抽出来了一只明晃晃的匕首,一下子就是塞到了世雅的手中。冷声厉道:“你若再敢寻死,便拿这刀子先取了为兄的性命!”
“你们两个要死,就先让我死了算了。”沈夫人抓上岑染的手,便拿匕首往脖子上豁去。吓得岑染一甩手把匕首扔了出去。看看左,看看右。
无比悲愤!
MD,居然连死的权利都没了吗?
离行
岑染被迫活下来了!
真的,完全的被迫。
自己杀死‘自己’,哪怕是如今的这具身躯,对于岑染来说不算什么。毕竟这具身体是早死了的,再死一次也不过是顺应阎王薄罢了。但……从那日起,沈夫人就搬到了女儿的绣楼里。夜夜同床,时时相伴。岑染的眼珠子但凡往桌角墙壁立柱之类的东西上瞄一眼,那边沈夫人就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若只来硬的倒也罢了,却偏偏沈母形容憔悴,凄婉哀痛。劈里叭啦的泪珠子一滴滴的往下砸,砸得岑染真的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再加上那位大哥,临行前对一屋子丫头仆妇放了狠话。‘再侍候不好大小姐,就让你们全家都跟着殉葬。’一屋子老的小的不管真假全吓得跪在了地上,大呼小姐开恩……什么他家上有高堂下有乳儿,什么他家双亲严迈、家境贫寒全靠她的月例奉养,什么她男人已然瘫在床上,孩子还小,大小姐千万开恩饶她们一条活路……总之一句话,如何长短长短如何,电视剧里演过的没演过的,通通上演一遍。
苦情戏………岑染真的觉得自己是不吃这一套的。可眼下却别无它法。
一来让岑染真的狠下心来,不管这些人的死活,实是有些做不到。
二来……眼风瞟瞟屋子里的这些人头,除却沈母外,另有两个嬷嬷四个丫头,并银光闪闪的茶碗壶盖。半点瓷器见不着不说,但凡屋子里但棱但角的物件,不是让移出去了,就是前面站着人肉盾。如此情景,让岑染怎么个死法啊?
金香玉软、良医佳药,不过半月时光,岑染头上的伤口已然结痂,身上也渐渐有了力气,不必再成天躺在床上,可以起来在屋子里走动一二。但是……嗓子却一直不见起色,陈李两个大夫外,那个不着调终于着了急的沈父把城里城外算得着的医士全请了来,药方子开了不知多少,药汤子更是一天到晚不断,可就是没用。一句话说不出来,一个字吐不出来,便是发音也只是桀桀短促嘶哑,全不复曾经的清丽。
为此沈母每日垂泪不止,一双明媚柔亮的眸子天天肿得核桃一般。因伤心过度,这边岑染才下了地,那边沈母便是病倒了。
这样的情形本该是让沈母移回安穗堂养病的,可沈母却怎么也不肯让女儿离开她的视线,哪怕是后来岑染都默认了,同意自己搬到安穗堂陪母亲同居,沈母依然摇头。
这样的倔强,却半句理由不说的情况,先开始岑染想不明白,可在前后左右丫头婆子们都明白过来后……岑染苦笑。换了哪个女人也不想再搬回那个地方去了吧?
这个沈父……枉他还是一省学政,怎么就……不着调的男人啊!是哪本书里说的?男人的心若是长偏了,任你怎么争也是争不过的。似沈母这般,似这个身体沈世雅这般,再怎么争也是无法。如厮惨烈的结局,换来的不过是那个男人每日几次的探望罢了。不曾提过半句对二房的处置,更不曾说过半句歉言愧语。这样的男人啊……
不过好在的是,丈夫父亲差劲了些,儿子兄长却是个极好的。
沈世雅的这个兄长,似乎叫沈世宗。今年十三岁,长沈世雅两岁,去年才进的朝学。第一年的重试本是极要紧的,可为了妹妹,却一连四天骑在马背上,从东京赶了回来。劝解完毕,又怕误了考期,只在花厅里歇了一歇,天才亮便又赶了回去。听说路上逢了雨,回到东京后一直身上不利爽,带病入闱就不说什么了,前脚考完,后脚连成绩也不看,便又急急的赶了回来。
自己身上都不好了,还天天立在母亲病榻前侍奉汤药,言语安慰。
如此‘孝顺’,看得岑染脸上一阵火一阵烫的。
人怕比、货怕扔!
有这么个典范在跟前,岑染这个‘冒牌货’真的当得难过。不想因为这根本不熟的人浪费死的机会,可……
望望窗外蓝天白云。天似乎还是那个天,看不尽的天际之外,不知道是不是还是那般宇宙星空?
这个时空……岑染想来苦笑,穿越也就罢了,干什么还搞个架空穿?‘病’好后,闲来无事便抽了几本书来打发时间。一水的繁体字,虽然不是百分百的认识,但联想联通也联得懂意思。现在所在的这个时代也有三皇五帝,也有貂蝉西施,但一路历史发展到唐初时却改变了方向。武则天没有登基称帝,李贤也不曾冤死他乡。李唐皇室一族由李贤这支嫡出,代代下传。传了二百年后灭朝,又经陈、丰、凌三朝后,有了现在的盛华朝。
皇帝姓叶,超没创意的姓氏,十本言情小说里有三本男主都姓这个。不过这个诡异的时空似乎与岑染‘了解’的‘案例’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个严格划分等级制度的年代,皇裔为尊、贵候第二,余下便是士农工商。商女不成工妻、工女不成农妻、农女不成士妻,严格的控制了下三等的婚嫁。若要改头换面,便只有通过科考一途。说到这儿,岑染十分好笑。因为这么个等级分明的世道,居然会讲学士平等。任何孩童都有资格进学读书,甚至参加科考。前提条件有二:首先你得付得起昂贵的学费,其次本朝科考试穿层层递进。先是私熟启蒙,九岁年满后成绩优异者可以考入省学。然后再过三年全国联考,过关者可以进入朝学就读。
朝学啊!
都说二十一世纪大学高考惨无人道,可如果让那些莘莘学子看看这个盛华朝的朝学入取录,就知道啥叫真正的万人挤过独木桥了。盛华明北四南五,九处省学。男子每年皆有考量,女子却是三年一期。各省省学到底有多少学生,没有明确的计数。但东京朝学馆的人数却是二百年如一日,定制不改。男子一届一百,女子一届五十!简直是杀人啊!全国上下多少孩子?朝学居然只有三百五十个座位?呵呵,岑染看到这个数字时,忽然想起那天沈世宗说的那番话,三年再考,为兄对你极有信心!信你娘个头啊!
当然,这还只是‘大学生’的标准。真正的‘考研’更是惨烈。
朝学之上便是国学监。书中记载,但凡考入国学监的学子,便有最低六品官的俸享。三年学期满后,九成以上会直接受职出仕,余下一成里抛却皇亲贵威这些本便有爵在身的外,便只有一些‘不着调’的奇人异士,不喜入朝为官,只求名声鹤满了。
这是最正常的入学出仕法则!
但有正统,便会有偏门。本朝的偏门是明晃晃摆在那里的,考不入省学的,花不起学费的,自学成才的人士也自有他们的一条路走。国学监三年一考,朝学试会外,朝廷专门辟下‘庭试’。全国上下但凡认字的,掏得起二百文会试费用的,皆可报名参加。初选中选顶选后,每期都会有二十名‘平民’学子会得到皇帝陛下的特许,恩入国学监。
虽然只是区区的二十名,但到底是一条生路啊!
哪象现在的岑染?死处无逃,生机全无!
穿越!
NMD、TMD、TNND、NNND!
老娘是学舞蹈专业的好不好?老娘七岁以后带毛的笔只抓过粉刷,好不好?省学朝学国学监?老天爷,你想整我用什么招不行?非要用这种招?让老娘离开原来那么优的生活已经是天煞孤星,人间惨剧了。居然这会子还跑出个学试来?四书五经到底讲什么都不用提了,九本书名是谁,老娘都不知道。这会子要装天才少女?你丫杀了我吧!
虽然经过近月的冷静考虑,岑染已经可以平心静心的安慰自己,就算是死了也不一定能魂穿回去。不管哪个时空,多活一天多喘一口气都是赚钱的买卖。可是……这种日子要人怎么往下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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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亲自倒药上来,却发现母亲已经起身,站在后窗边怔怔的望着院中的小妹。沈世宗适才看小妹的情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这些日子来,世雅虽然不再一昧寻死,可是却性情大变。谁也爱搭不理的,不是躺在床上装睡,就是站在院中看着天际发呆。手里捏着书卷,却连三页都看不下去。
她的右手……虽然如今裹着,尚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废了。
可倒了的嗓子……若真的不能再出声,哑女的名头世雅如何忍得下?
“世宗,是娘对不起你们。”
若不是为娘的软弱,也不会让你们从小那样气激。世宗是男孩,还算心宽,可世雅却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从小和平雅争也好、抢也好,还不全是为了不甘二字?为了心疼母亲之故?
可现在事情变成如此,沈母却半点忙也帮不上女儿。若真的能以肉易肉,沈母情愿坏的是自己的手腕,倒的是自己的嗓子。可……
“既如此,母亲今后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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