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沈世雅的出身,唔,从沈夫人那里算,她也是有资格坐第四桌的。不过今天坐第四桌,实是沾了贺世静的光。
对面男子今天列席的生面孔也很多,起码前三桌里,只有一个眼熟。在定南侯府里见过一眼,是二表哥的好友,什么郁王府的小王爷。他在第一桌却在第二位。第一位的也姓叶,叫叶庭煜,似是皇帝叔辈,四代皇室,封地不在京里,来京是准备下个月皇后四十岁圣诞的。第二桌上的两个公子,一个听说是太子少师叫李恒的,一个是督察院的监使叫李霄亘。这两个人听说都是娶过正妻的,只是大老婆死了,恢复单身。恶!
第三桌上的两个也有职位在身了,一个在翰林院一个在工部,都才二十。是上朝国学的佼佼者。
第四桌的人,正对着沈世雅这桌的是:叶世沉和上官世亨。
说起这个叶世沉,岑染就稍有些头痛。
听说沈世雅生前很迷恋这位沉香公子,沈世宗曾经在妹妹的病榻前还说过,只要沈世雅不寻死就弄沉香公子的两副字画哄她。汗!这位沉香公子今年十五岁,还有几个月便离朝学。虽年纪不大,名气却和沉稳成正比。但……但凡有才者,必有怪癖。
以前沈世宗和这位讨论左手书的事,岑染不是不知道。因不想继续当花痴,便只装不知。各下便宜,沈世宗更是大松其气。可自从那次听畅论后,青莲别苑却是偶尔收到沉香公子派人送来的字帖,全是左手书。价格不算贵,时期不算长,字条一个没有人影更是不见,但……岑染眼帘低低,咱好歹也是三十岁心理年纪的老女人,啥场面没见过?男人对你有没有兴趣,不试也知道。只是这位似乎太闷骚!也是,有上官世亨这个炮桶在前开路,亏的是他没露心思。
之后的人,贺世静都认得,一一给沈世雅介绍,有出众的特别表示一下。岑染一一记下,目光寻到第六桌,对上沈世宗的眼睛后,兄妹二人互视一笑,亲腻甜爱。惹得许多人侧目,贺世静心里酸酸,虽害羞,可忍了半天还是问了:“世雅,你哥他不是那种得陇望蜀的人吧?”
噗!
岑染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羞得贺世静赶紧掐她,侧身狠狠瞪沈世雅。
因这个问题实在搞笑,岑染憋得肚子都痛了。贺世静气得简直想掐死这个祸胎时,岑染才一边拿帕子抹泪一边小声保证:“我只能说我是个好小姑。”
“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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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世仪的法子想得很风趣,先把大伙都娶在一起,彼此见见面,认识一二,然后再耍些文的。在坐的朝学精英占半,不入朝学的也都有些墨水。题目嘛,也不必艰涩,风雅即可。
第一场便是三诗会。每人写三诗,一喜二悲三自意。首名中选者,中山老王妃备了一对玉玲珑鸳鸯佩。玉料虽好但在座的大多不稀罕,稀罕的是上面的金黄穗,那是皇室之物才能用的颜色。更要紧的是这么多人在场的荣耀体面。
贺世静的才学在朝学馆里算中等,写几首诗不算太为难,可也知道不可能入头选。她本身也不好这些,大概写了三首,便罢笔了。扭头看沈世雅的!
纵使早知,可是在亲眼看到沈世雅居然真的在用左手书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字样嘛,还算清秀,但比贺世静的还不如。不过仔细想想,这是人家半年多练就的,也就只能汗颜的份了。
上次沈世雅做的诗便极好,这次的嗯?
贺世静看了一张又一张,惊叹喜悦,尤其是最后一首,格式有些怪,不是五七律绝,亦不是汉赋,可精彩之极。
诗做好后,按老法子,桌桌流转。各桌上皆有朱砂红墨,觉得哪首可得第一的便在笺尾处点上一点,点多者得胜。男席流男席的,女席流女席的,然后再对调互看。沈世雅三首诗往下一传,便惹得桌桌惊叹,看过的人无不侧目回望。女眷流完时,女孩们的眼光全定在沈世雅的身上。男席上的公子少爷们,看后也很是怔楞,叶世沉更是直接挑眼看了过来。不想沈世雅却只顾着和哥哥眉来眼去。
沈世宗知道妹妹的脾气,见不得沈平雅比她好一点,面子上不好诗词,可私底下用的功夫也不好。只是一直不肯让人发现!上回一次可以说是恰巧,可今天的这三首…………死丫头!凶狠狠的瞪过去,岑染装了一个怯生生的可怜样,随即嫣笑。
两方的诗词流转完后,自然是要送到上面给老王妃和诰命们欣赏的。贺世仪作为正主,自然也是要过目的。别人的倒也罢的,都是熟人,哪个肚子里有几滴墨水,都有腹稿。可是沈世雅的这三篇:
第一首是五绝,喜题为《菊》:
寻芳意兴频,秋韵更迷人。 篱菊香飘袖, 风中犹自芬。
很对贺世仪的胃口,自在傲然,悠然随兴。
第二首是七律,悲题为《秋夜思》:
琴点黄花香染指,云推秋月冷无言。 凭栏把酒炊方起,借笔求词绪怎填。
风雨不知生计苦,露霜未解稼耕难。 失魂倦鸟寻栖处,恣意顽童触乱弦。
贺世仪不是太喜欢,比之前首,这首小气许多,皆是生活俚事。但仔细思来,却将一日愁绪总总尽列其中,引人读后颇是畅然。
最精彩的便是第三首,从未见过的格律,看之凌乱仔细思来平仄却极有规律。最要紧的便是诗中伤情,贺世仪算是自控极强的人了,看后也不由得神色悲婉。
《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银顶主帐中皆是妇人,生平所恨不过情爱二字。是故,沈世雅的这第三首钗头凤,实是动人心弦。最后的结果,自然没有二意。女场以沈世雅第一,男场那头郁王府小王爷的边塞曲拔了头筹。
当老王妃身边的近宦喊声二人上去领奖时,岑染还没有太大的感觉。前世见惯珍品,这辈子也是贵富人家,奖品只是名誉,东西无所谓。一路规规矩矩的乖巧模样,却在看到锦盘里的东西时,刹时楞住。不可置信的往旁边锦盘里看了一眼后,讶然的抬头看了一眼正位上的老太太,您老人家没事吧?
礼品是早听说了的,虾米鸳鸯玉佩。估计很漂亮!却没有想到……
一对玉佩一人一只!
TNND!
沈世雅一路咬着牙憋回了位子上,因低着头,上头长辈大概没看到吧?可同行的叶锦昭却看得清楚,这位沈小姐进帐前表情还很自如,进帐和后表情却一路悲愤。回到位子上,更是把脑袋低了极低,沈世宗看了很着急,一直往过打量,沈世雅却只是低头。便看了一眼在世雅身边的贺世静。
贺世静当即心鼓乱跳,悄悄拽沈世雅的袖子。岑染接到信号抬头,先是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慰哥哥,然后没好气的把手里装着鸯佩的玉莲荷包砸给贺世静。动作有些过格,引得对面斜眼看过来的叶锦昭面色一沉,再不往过看了。贺世静不明所以,拆开一看后……这回换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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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么笑?”
诗场完毕,接下来的便是武场了。男子们纷纷下场,山角下平林处四周架好了高篱,小林中散放了许多动物,颇有几分满清秋狩的味道。只可惜……咳咳,仔细想想,这盛华朝是从李唐传下来的风俗,衣装打扮到这会子还是盛唐风尚。唐朝国姓虽是李,却是多民族结合的产物,一向作风彪悍。打个猎……嗯哼,算是正常吧。
男子们游猎去了,女孩子干什么嗯?岑染没有参加过,完全没有头绪,一路跟着贺世静往后帐东侧走,却在那里发现了诸多灶台?
不会吧?
贺世静从刚才开始就想笑,现在看沈世雅让吓得嘴都张开了,终是忍不住:“我倒还真以为你是个皮厚的,却不想竟然连个玩笑也开不起。老王妃性子活泼,最喜欢逗弄小辈子取乐。对佩送人,年年如此,人家小王爷都不较真,你恼什么?”看刚才那脸黑的?
岑染狠狠白她一眼:“你不说,我哪里知道,头一次见这样的事,让吓一跳怎么了?还有……”
伙灶这边立了十三只灶台,同桌共用,一人置办一分菜色,分作三盘,一盘敬到主帐内,一盘送到对面的桌上。盘子底下贴着各自的名字,看最后哪道菜最受欢迎。
做饭,岑染倒是不怕。上辈子最常做的事就是吃和玩,程识常不在家,岑染又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所以从来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是……麻烦来了,怎么就没有预料到这手。沈世雅会不会做饭啊?
贺世静看沈世雅一直盯着灶台发楞,神色已经到了悲愤的地步,更觉好笑:“你别告诉我说,你不会做!”
盛华朝女子六艺里,厨艺可是占了第四位的位子。前三是礼、书、茶,后三则是棋、绣、画。厨艺一项听起来不体面,却是最常用的。除了宫中长大的公主郡主,就连那两个王府中的县主都是要学的。贺世静虽然不精通,但是做一两样充充场面还是会的。
“要不……我说,你做。”这样总没问题了吧?看模样世雅似乎真的不会,贺世静仔细想了想后,选了一样最简单的。先拿净水煮了足量的鸡蛋,煮好后浸在冷水里,剥了皮。然后精致切了,再调上调料便可。这是贺世静会的第一道菜!熟练之极。
岑染心中悲愤,这菜果然简单,很贺世静的风格。
不过简单也好,不出头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白煮蛋嘛,营养总是很好的。只要在刀功上表现一二就行了。结果当贺世静忙完自己的回来看时,让桌面上摆好的碟子吓了一跳。指着净水白莲花瓷盘中的那两朵菊花,好半天才说了出来:“你不是不会做吗?”
岑染很无辜的回嘴:“我是不会做啊,可是不代表我不会玩刀子啊。我水果也削得很好的。”证据便是盘中权做花柄的黄瓜条,底气依据是沈世雅屋中书架抽屉里摆的四五把匕首。发现时沈世雅已经不闹自杀了,因要往东京搬,丫头们摆布厢笼现出来的。听青沅和翠浼两个人斗嘴,似乎沈世雅常拿刀子‘削’水果以发泄情绪。不错,很好的借口,今天总算用到了。
我的那个天神啊!
贺世静彻底被沈世雅打败,这样也可以让她蒙混过关啊?而且从那两朵菊花的卖相来看,可能成绩都差不了。
结果贺半仙的猜测果然中了,沈世雅的冷盘虽然没有得了第一,但好歹混了个冷拼第一。味道就不必说了,白煮蛋浇菜酱,只要蛋好茶酱好基本上味道差不到哪里去。卖相好是关键!
这次沈世雅接赏接得十分理直气壮,恼的却换作了贺世静。因为她这个师傅居然让‘徒弟’给顶了。老王妃今天派给厨艺的奖品很精致可爱,第一名是李世妍的清煮牛肉汤,奖品是一套瓷艺小灶具;第二名是曹晓蒙的炭烧生蚝,十分讲究厨艺,奖品是一套金制的小刀小剪;第三名的奖品则是长长短短的一套小勺小叉小筷子,一点不实用可是着实可爱。
贺世静早就看见了,为此甚至专门练了今天的冷菜,结果却败在了一盘白煮蛋上,还是这么个绝对初入门的半调子徒弟做的。让人情何以堪啊!看贺世静恼得那样,岑染也觉得好笑,干脆一股脑的连刚才那荷包都塞给了贺世静。反倒弄得贺世静有些别扭:“你的便是你的,我才不要。”
这样啊?岑染想想后笑了,伏到贺世静耳边低语:“要不明儿咱们去找个银匠,再打一副一样的。成不成?”
这个主意好,好姐妹一人一副,再好不过了。
饭后自然不能多动,有违养身。所以又换了文项,曲艺长歌,男女皆宜。
这场命题很风雅,可是沈世雅弃权了。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不‘会’弹琴的人,沈世雅这次脸色厚到可以。不管投来的眼光是同情,还是讥笑,再怎样也就当没看见。沈世宗悬了半天的心,总算是安下来了。轮到他弹琴时,还特意操了一曲《鹭忘机》!
清清曲调,婉转柔和,似已忘却世间一切烦恼,自在飘淡,随转沉浮。
贺世静不爱琴艺,尤其不奈听那些执意十大名曲类的,什么是阳春白雪,又是什么十面埋伏?指法复杂学来不易倒也罢了,最要紧的便是乐谱繁杂,再好的乐这样弹出来又能剩下几分趣味。
可沈世宗的这曲《鹭忘机》却深得她心,听时静静,曲完后不由微叹一声,扭头羡慕的看向沈世雅:“你哥哥待你真的极好了。”一时一刻也不忘开解,生怕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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