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皇微微挑了挑眉,六王爷站出来说话了谁敢反对?“嗯,如此甚好!那么,就依据刘尚书与华儿的提议,大赦天下,精简军队,普天同庆。”
“谢主荣恩……”
……
而另一头。
某个荒芜的城池里,经过了多年前一场喧嚣的洗礼,如今人烟罕至。
“走走走,快走!”
几名衙卫将那些穿着囚服的男子推了出去,粗鲁的卸掉了他们身上的手镣脚铐,好像驱赶瘟神一般将厚重的木门重重关上。
几名男子蓬头垢脸,哪怕是柔和的阳光,也刺激得他们多年没有见过光亮的双眼有些疼痛。
其中一名男子,留着络腮胡子,那犀利的目光微微眯着,在看见久违的阳光之后,居然豪迈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的死刑一直被推迟,直到半个月前,突然有道旨意下达,将他的死刑改成了四年刑期,而昨日,就听说了元熙皇大赦天下,将五年刑期以内的囚犯释放。从来没有想过,他还有机会走出那湿冷的牢房,不用再呼吸那冰冷发霉的空气,叫他怎么能不开怀大笑?
然而,笑着笑着,这魁梧的男子眼角居然淌出了浊泪。
出来了,他出来了,可是他的家人,他的妻儿……
“珍毕峰,我出来了,哈哈哈哈……”他的齿间狠狠的流出那个每日,都要被他咒骂凌迟的名字,这算不算天意,要他,为他的妻儿报仇?!
这时,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那络腮胡子面前,“敢问,是连武生将军吗?”
络腮胡子神色一凛,有多久,没有听见旁人唤他将军了?
“你是谁?”
“在下是六王爷的部下,奉王爷之命,特地来接将军回京。”
回京?!络腮胡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他,还能回去吗?!
……
凤殿之内,那尊贵的女子颓然的坐在凤椅之上,双目无神,一下子好像老了许多。安静的大殿里,与皇宫内的忙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娘娘,喝口热茶吧?”嬷嬷担忧的在她身旁,手中捧着一杯茶水,然而,皇后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
“哎,娘娘,说不定皇上会回心转意的……”自从太子被废,皇后便好像变了一个人,终日坐在凤殿之内,连去和皇上请安的心情也没有了,而皇上也似乎有意避开皇后,太子被废之事,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如今,纳兰德被贬为庶民,在京都之外安了座宅子,虽然没有了权势,但也算衣食无忧。原本太子纳的那些个美人,竟是无一人肯随纳兰德离开京都,于是皇后便将她们全数打发,如今纳兰德的身边,只有原太子妃一人。
皇后再次叹了口气,几日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不断的流着血。多年来的栽培付之一炬,她的儿子,永远也无法继承大业,她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坐上她努力为自己的夫君夺来的位置上,她,怎么能甘心!
“娘娘,礼部送来了这次选秀的名单,依着皇后娘娘的意思,该怎么办?”这时,一名公公低眉顺目的捧着一堆画卷来到皇后的眼前。
选秀?她的儿子刚刚被废了,而如今又要将那么些个年轻的女人送到她夫君的床榻上去,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呕血。
“……拿来吧。”这声音,虚幻不真实。刺激着皇后原本就抑郁的心,最后,她的心中越来越烦躁,哗啦一声,将桌上所有的画卷扫在了地上,“出去,都给本宫出去!”
嬷嬷和公公一惊,立刻慌张的退了下去,他们知道,此刻的皇后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而另一头,京都之外的某个宅子里。
“什么,你要本太子用这种普通的茶杯?!难道你不知道,本太子一向是用白玉杯的吗?!”纳兰德指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愤怒的瞪着眼前的丫鬟。
那丫鬟红了眼,却不敢说出你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这种话。
一名清秀的女子皱着眉头迈了进来,在看见眼前的画面之后,对着那丫鬟使了个眼神,便轻叹了口气坐到了桌边。
卸去了那些贵重的首饰还有华丽的衣裙,女子觉得自己好像轻松了不少,再也不用看见那些涂满脂粉的妖艳女子围绕着他的夫君,虽然她已经不再是尊贵的太子妃了,可是现在,难道不落个清闲?
“夫君,难道不觉得这里相比皇宫,自由自在的吗?”她淡淡的品着茶,用着那最普通的茶杯。
纳兰德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一哼,“你喜欢这,就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本太子一定会回去的!父皇一定不会如此狠心!”
事到如今,他还是执迷不悟?!女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凉透了,从前他是太子,多少美女投怀送抱,如今他只是庶民,而身边只剩下她一个人。
“夫君……”正要说点什么,纳兰德却觉得眼前的面容令他厌恶,便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女子的视线。
……
安静的书房里,古雅正认真的读着手中的纸条,窗边站立着那只威武的苍鹰,纳兰夙华依旧每日会送来几句问候,饱含着他有些笨拙的思念,寥寥的几句,却能将他所有的行动与想法向古雅交代了个清楚。
而每一张纸条的最后,都是让古雅安心待嫁,等着他八抬大轿上门迎娶,其他的什么也不需要她来想。
那清秀的面容,带着满足的笑意,直到门口出现了另一个纤细的身影。
“小姐……”杨柳的脸上带着笑容,她的手中捧着一个红色的小盒子。“这是魏小姐命人送来的贺礼,这里还有一封信。”
魏环?古雅想来,也有许久没有见过她了。
微微一笑,将那盒子放到了一边,拆开那封信,飒爽的字迹却不似女儿家所写的。古雅细细的读着信上的内容,魏环确实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信上的一字一句,虽然没有正面的表达她对古雅的祝贺,却描绘了她日常平淡如水的生活,古雅从这字句之中,读出了她的真诚和倾诉,好像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关系不错的表妹一般,充满着一种微妙的疼爱。
古雅轻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两家的关系,或许她与魏环,是可以成为闺蜜的吧?
取出纸墨,古雅将自己的回信交给了杨柳,而后转头看向窗外那美丽的精致,心情有些轻松的喜悦。
在众人心思迥异的时间里,那个令人期待的日子便缓缓的到来。
“咳咳,外面是什么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嬷嬷慌忙将珍国公老夫人扶了起来,脸色有些难看。
“是,是……”
“怎的这般吵,是什么人在外面喧哗啊?”珍老夫的发间更是多了一片银色,时不时传来几声苍老的咳嗽。
自从上一次,古雅让她亲手把心爱的观音玉奉上,珍老夫人便大病了一场,到今日都还没能痊愈。
“是,六王爷大婚……”
什么?!老夫人突然瞪大了眼睛,她那干枯的手紧紧的揪着嬷嬷的衣襟,“六王爷大婚,和谁?和谁?那个臭丫头?!”
“是,是的……老夫人,您小心呀!”嬷嬷慌忙拉住了老夫人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只听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咳咳……那个,那个臭丫头!不能,我绝对不会,不会让她这么好过的,不会……”
噗地一声,那嬷嬷心中一冷,看着自己衣襟上的鲜红,还有老夫人嘴角溢出的鲜血,“老夫人,您,您保重呀!”
嬷嬷的眼眶立刻温热,赶紧将昏迷过去的老夫人扶回了床榻上。
……
热闹的迎亲队伍,几乎要绕着整个京都一圈,为首的男子墨发玉冠,一身红色的喜服让那阴冷俊美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邪魅,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如此光华令不少百姓忍不住冒着心中的恐惧投去钦羡的目光。
铜镜里,妩媚的妆容让平日里清秀的五官变得越发的娇艳,小怜看着眼前的这张脸,眼眶不自主的红了,她的小姐,今日就要出嫁了。
“小姐……”
“好了,大喜的日子,我们都是要跟去王府的,也不要丢了小姐的脸面!”杨柳无奈的拍了拍小怜的肩膀,直到对方挤出一个笑容。
古雅深吸着气垂着眼,看着自己鲜少涂上丹蔻的指尖,正抚着上绣着的龙凤呈祥。
那一头墨发披散着,门吱呀一声打开,端庄美丽的妇人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还有那小小的身影,撒娇似的依偎了上来。
“姐姐……”
“八少爷,快过来!别踩着你四姐的裙摆。”静夫人慌忙将小连捷拉住,古雅微微一笑,“娘,没事的。”
眼前的画面让她不由得想起上一世,她出嫁的时候,小连捷依旧重病在床,而她身旁站着的,是那脸上带着虚假笑容的嫡母,而她的生母,只能远远的看着盖着红盖头的她坐上花轿,连一句叮嘱,也没有机会说出。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静夫人忍着心中的不舍,从自己的袖中抽出了一把木梳。
“孩儿,为娘,为你梳头。”
得了老夫人和老爷的同意,否则,以她姨娘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资格为出嫁的小姐梳头,而这一次,静夫人真的是了却了自己的心愿。
古雅听着那有些哽咽的语气,便柔和一笑,眼中泛着丝丝流光,轻轻点了下头。
小怜和杨柳对视了一眼,便齐齐站开了,静夫人小心的走到古雅的身边,伸手怜爱的抚着那一头柔顺的发丝,木梳轻轻的从上梳下。
那轻柔而饱含着慈爱的声音,犹如乐曲般悦耳,让人心醉。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晶莹的泪水随着这歌谣从眼间溢出,静夫人的声音越发的绵延,最后,她顿了顿,“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发根,她俯着腰垂着眼,看着那泪,滴在了自己手中的木梳上。
“娘……你保重。”
女儿的声音淡淡的响起,落入了静夫人的心间。
……
134】过三关?
静夫人抬起头来,眼角挂着泪水看着铜镜中那初长成的少女,曾几何时,她还只是依偎在自己的怀中撒娇,任由自己轻敷着那肌肤上的伤口那个惹人怜爱的女儿。爱残颚疈
曾几何时,她还会目露委屈躲在自己的怀中哭泣,羡慕着嫡姐的锦衣玉食,难过着幼弟的体弱多病。
而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露出那种软弱无助的神情,不再在自己的面前露出无措的模样,她变得坚强,变得冷酷,甚至让自己觉得有些陌生,眼前的少女,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吗?
然而,不变的,是她依旧会唤自己一声娘亲。
对于府中这一年来的改变,其实静夫人自己心里都清楚,虽然她也知道,在大宅子里生活,不对别人残忍,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或许,是她错了吧。也因为她的软弱,才会让自己的这一双儿女从小便遭受着不该有的委屈和不公。
正因为有了女儿的改变,她如今,才能站在这里,与怀中的幼子一起,看着她出嫁,风光的出嫁。
静夫人轻轻的开了开口,那些愧疚话,却是说不出来。她知道,古雅一直在为着她们母子两努力,虽然自己并不赞同她的有些行为,可是静夫人却明白,古雅做的对。
她多想说一句,孩子,都是为娘没有能力。然而,静夫人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真的已经无需再追悔过去。
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能力,还有了愿意珍视她一辈子的男子。
对于纳兰夙华,静夫人原本是不认可的,虽然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是,那些负面的传闻每日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每每看见古雅,她多想打探一下外面的传闻是不是真的,可是她知道,女儿有自己的想法。
最后,听说了六王爷在朝臣之前作出的承诺,静夫人对这个百姓口中的冷王彻底改观了。凡事上位者,多是注重自己的颜面,而六王爷居然愿意对着她的女儿承诺那会令所有男子嗤鼻的要求,难道不说明了,自己的女儿在这个男子心中的地位吗?
如今,听着外面风光的喧哗,静夫人知道,她女儿的福气来了。女子最终的归宿,都是寻一个美好的姻缘,她的女儿,比她有福气呀。
古雅透过铜镜,看着身后那满脸心事的妇人。她紧紧拽着袖中的双手,脸上依旧带着淡笑,好像在告诉静夫人,无需多说,她什么都知道。
“夫人,老爷在大厅里唤您。”门外出现了一名家丁,唤醒了静夫人的思绪,她恋恋不舍的望了古雅一眼,看着杨柳和小怜为她梳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