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转过头来轻答:“是皇上特许,说是公主与母亲多日没见,该让母女相见一次。”
皇上,又是皇上?皇上,你想得,真是太周到。
我转头看着相依坐在床上的一对母女,深知这时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安凤嫣的情绪太过于反复无常,若是我真的逼问,恐怕……我拉着玉明出了房间,将时间留给那一对母女。
“玉明,”走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在数棵斑竹前,我终于停止了脚步,“这半月来,宫中可有什么事?”
玉明摇了摇头,低声回道:“没有,就是天琳宫中来了许多道贺的娘娘和官员夫人。”
“道贺?”锁儿与向惟远的事,皇上虽然已经有旨承诺给我,但是却还没有到颁出来的时候,这个时候,有什么贺好道?
玉明咬了咬唇,淡道:“是姑娘的贺。”她抬起头来细细看我,“姑娘,您与公主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了。”
怔住,我偷偷地握紧拳头,抿了抿嘴,对啊,我竟忘了,在外人眼中,一个无家无背景的女子嫁给当今太子,是何等的荣耀,自然是有“贺”来道的。只是,为什么我在府中呆了如此之久,竟一直过得如此清静?
凤萧声,心中似有似无地一颤,凤萧声,凤萧声,心头好似被蛊惑一般,不断地在重复这三个字。安羿,你留给我的凤萧声,究竟为我挡了多少烦心与烦恼,多少红尘与俗事?
“夏姑娘,”清爽春风,浮云流逝。向惟远顶着一身蓝湛缓步走来。
我抬起头,冲他灿烂地笑笑:“书呆子,你这国之栋梁,可真有空闲。”
“……”向惟远两眉微扬,眼中流转着一丝惆怅与歉意。
我眨了眨眼睛,半晌忽然明了,继续笑着看他:“书呆子,你书看到连谢谢二字都不会说了?”
向惟远静默了片刻,嘴角似有似无地颤了颤,却还是一言未发。
“不必说谢谢,”我抬起脚步,缓缓从他身边走过,擦肩而过之时,还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向惟远,若你真想谢我,若你真觉得对我有愧,就替我好好照顾她,带她出皇宫,带她离开那些杂乱纷争。”
“向惟远,我的锁儿,安羿的安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你去珍惜的女子,你一定要替我,替安羿,好好爱她。”
我抬起头来,恰看到他原本有些闪避的目光中,透出坚定承诺。放心一笑,我转身而去。
“夏姑娘——”他突然在身后,淡然出声。
我眯了眯眼,随着他的话转头:“呃?还有事?”
“城中盛传,广泓小王爷为了未来太子妃,夜夜买醉于烟花柳巷,”他掉转目光,静静地看着我,“夏姑娘,或许,你应该去看一下。”
手心一紧,我虚起眼眸,面色微凝,半晌,轻笑一声,眉头舒展:“向大人,你何时也管起这些闲事?还是谁,让你来做说客?”
“姑娘多虑了,”他恭敬抬手,举手投足又尽是书生气息,“只是楚小王爷实在是……”
我宛尔一笑,灼目视他:“向大人,您不了解楚桐,如今这样,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向惟远一怔,显然没有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一阵凉风吹过,带起春天花香袭人。我滴水不漏地笑着,淡淡开口,内容却是不着边际:“向大人,那晚在城墙上,你也救了锁儿,这一点,我也要谢谢你。”
“书呆子,”我不动声色地改了称呼,缓眉看他,压低声音,笑意不减,“任何人逼我,我都不希望我身边最信任的人逼我。”春风悦人,带起嘴角轻弧,“这句话,请你带到。宜家,感激不尽。”
转过身,我踏过路上飘扬的柳絮。
春风新叶,柔色春花。轻风拂拂,入骨清凉。新开的粉白小花上,有留连戏蝶,时时舞。
又是一年春来时,蝴蝶仍旧飞不过沧海,情意终究拼不过命运。
楚桐,对之安羿,我都放下了。你,真的还不行吗?
太和二十五三月初八日夜,黛云远淡,云色初暗,凉风送来月光清辉一许。伴闲亭里,银练共碧水,丝丝粼粼,交相辉映,晕晕染染。
我抱着琴坐在亭边石阶上,双腿在亭外一荡一荡的,将眼前湖色翠竹尽收眼底,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十指在琴上挪移,细细调着音阶。指尖轻划过冰凉琴面,悠闲地似抚着轻和水流般舒畅。
“姑娘,”清清细细的一声轻唤,打破了原本有的静谧。
“姑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蓦然清细的语调在夜幕下回荡,随着她的步子缓踏上来。
我将头低了下去,继续着未完的调音,唇边微笑道:“这里安静。前院,太多的东西让我看着心乱。”
“姑娘真不去看一下?”蓦然沉默了一会才道,“皇宫中送来了好多的东西,一箱一箱的,说是特地为姑娘准备的嫁妆。”
我微微抬头,轻轻对着湖面叹气道:“皇上都心细到连嫁妆都准备了,我还用担心什么?”
(这两天的收藏一直在减啊减,佐佐心里一直在恐慌恐慌……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嫌更新太慢了?某佐那个心虚啊心虚,无奈啊,考试的七座大山压着呢……这两日摁计算器摁到手软,唉,还是要大家多给某佐一点耐心……尽量做到三天一章,尽量……)
第九十四章 赠缀
蓦然静默一下,半响无语。
“夏姑娘——”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陌生的男声。
呃?我转头过去,才发现蓦然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挺直略矮的身形,方正脸庞,我眯了眯眼打量片刻,才觉得有些眼熟:“你是……”
男人向前一步,拱手有礼笑着:“在下杨执。”
“杨执?”偏头想了想,眼神在他的脸上细细逡巡,才猛然想起:“你是……九华山庄的人?”
我记得,救了辜羽锡的那一次,我为了阻止他的人得了假消息硬闯天牢,曾与星火一同去了九华山庄一次,而那日见的人,便是眼前这个叫杨执的男人。
杨执点了点头,径直从怀中掏出一个檀木锦盒递过来,清幽的檀木香气凝人心魄,融入静谧月色中。
“这是……”我就着月色,打开他递来的锦盒,掀开盖在锦盒内的锦丝绣帕——
“姑娘大喜,三少爷特意从北地捎来这个礼物,还望姑娘收下。”
一枝弯弧玉发缀静静躺在锦盒里,密密麻麻的圆润玉琉璃珠有条不紊地镶嵌在弧面上,在月色下泛着不同的色泽。弧面尾端,悠然垂下一条细密珊瑚珠帘,细细看去,才发现串起珠帘的竟不是普通的链绳,而是无数根比针还要细小十倍的银针,并在一起直从珍珠中心穿过,以一颗白色的圆润铃铛做结。整个发缀,散中不见乱,别致优雅。
杨执开口解释:“少爷说了,姑娘嫁入皇家荣华富贵一生,必不会缺珍奇重礼。故命能工巧匠做了这一只发缀,祝愿姑娘一生无忧。”他顿了顿再静静看我道:“夏姑娘,少爷说了,以姑娘的聪明,不用细说也会明白他的用心。”
辜羽锡……我唇中默默念着这个好久没有再见到的人的名字。辜兄,真是谢谢你。
我将锦盒放下,展开盖着发缀的那面帕子,翻到背面,毫不意外地在帕子一角发现了一行楷体小字——既去之,则安之。
既去之,则安之……既择之,则顾之。
我优雅地屈了屈膝,微笑看向杨执:“替我谢谢你们家少爷,就说宜家必定珍惜。”
“姑娘多礼了。”杨执淡笑还了礼,“少爷问姑娘一句珍重。”
“也祝他珍重。”我抬起头来看他,了然一笑,笑意之中的深意,我知道与眼前这个人都是心知肚明。
救命良药,保身利器。辜兄,夏宜家,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铜镜,轻薄精巧,背部雕刻着梅花纹路,绝伦精致。镜子里,清晰照出一张清秀淡然的脸。
我安然坐在镜前,任凭身后的几个宫装女子梳头,擦粉,抹胭脂。
“林嬷嬷,”我压住身后女人取下我头上发缀的手,“把这个戴上去。”
“可是……”于姑姑犹豫着看着我,举着太子妃冠服,“这……”
我淡淡瞄了那华贵的饰物一眼:“你想了办法把它弄上去就好了。反正盖了盖头,别人也看不见,不是吗?”
林嬷嬷犹豫一下,见我神色坚定才不得不答应道:“是,姑娘。”
着罗裙,梳云鬓,妆点发髻,长发一层一层被绾起,我摸着空了的肩口,不由一心怅然——原来,我真的要嫁了。
打点完毕,我淡淡地弯下身,让宫女替我戴上凤冠。
“姑娘,请等等,”林嬷嬷突然开口,从一旁的宫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绣湘包打开,露出裹着的几根银针与一盒银色的类似胭脂的东西。
“姑娘,”她执起手上的细针,恭敬有礼地看着我,“可能有些疼,还请姑娘忍一下。”
晨光初明,一路迤逦,长长的腰带几欲曳地,发间的凤色清声低鸣。一步,出千暮阁,二步,绕竹林,三步,过前厅,明丽的红色灯笼点点滴滴,摇曳生辉。
到安府门口时,我微微抬头,透过眼前的红幕,依稀可见门边,几个人定定站着。
我安然走过去,在中间那个身形微弯而佝偻的人身前站定,然后,敛裙,屈膝,跪下。
面前几人同时一怔,伸手要扶我,却被我一下避开。
“广叔,”我弯下身子,叩了一下首:“这三年来,你待宜家若亲女。女儿走前,应向父亲拜别。”
“姑娘……”红幕之外,飘来安广无奈惋叹的声音,“姑娘,安广不在你身边了,还请照顾好你自己,万事,以自己为先。”
我沉默着点头,悠然的目光从悠然移过幕外的人影,转移向安府门外。天很蓝,云很白,三月初九,春天,真的如传说中一样美好。
婚轿之中,泛着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我伸手轻触着手上的玲珑镯,脑海中开始飘过前尘旧事,时光,永远是在转瞬之间便会消逝不见的。而这些年来,我遇到了太多,懂得了太多,了解了太多,记住了太多,我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一个最普通的人了。
包括,爱人与被爱。
思绪万里中,我还没忘了,我此时去的地方,却没有他,那个我一心一意想要相伴的人。
外面是热火朝天的喝彩之声,我心里却沉静异常。是这些年来的不由自主吧,还是,已经冰冷淡然成了惯性?有多少年,没有过大喜大悲?
忽然轿身一颤,轿子已稳稳停下,我漠然地看着眼底那片霞帔流苏,却突然见喜帕下伸来一只宽厚而稳定的手。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听话地将手放了上去,立即被紧紧地反握住,没有一丝松懈,好似只要是一松手,我便会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脑中不自觉地闪起这个词,落荒而逃?我会吗?
我低低笑了一声,气息中尽是讽刺嘲笑。
“我守了诺言,”祈阳隔着花丝,淡淡出声,语气中听不出是喜是怒。
我静静开口,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也守了。”
恭贺喧闹之声依旧绕在耳边,只是没有人知道众目睽睽之下,新郎新娘正在隔着喜帕针锋相对。
祈阳牵着我,一路拾阶而上。我乖乖地任他牵着,将新娘的娇羞之意做尽做足。视线虽模糊不清,我却放心往门槛跨去。
装点华彩的厅堂就在眼前,忽而,感觉到牵着我手的人情绪滞了一下,灼灼的热度透过连着的手传递过来。
我皱了皱眉,鼻中敏锐地觉察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宜家……”有人带着一身酒气,从分开的人群中疾步走来,步履有些不稳,像是有些宿醉未醒。
楚桐!我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手心一紧,瞬间已被祈阳不动声色地往身后一带。
“表哥!”祈彬从人群里钻出来,止住楚桐前进的脚步,“表哥,你怎么这个样子,先回去……”
“你别管——”楚桐猛地吼了一声,将身边人吓退了一步。
我微微偏了偏头,隔着喜帕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严肃得怕人。
“楚小王爷——”祈阳终于冷冷出声,“今日是本王的大喜之日,楚小王爷若是有一些什么要叙旧的话说与本王的太子妃听,待到婚典之后再说也不迟。”
“是啊表哥……”祈彬也掺了一句,“这个场合——”
“叙旧?婚典?”楚桐突然转向我的方向,严厉的声音直直逼来,“夏宜家,你真的要嫁?”
我微仰起头,从喜帕下看清他身上的紫色锦衣,手心微微收紧,沉静回声:“楚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
楚桐,我已经让向惟远传话给你,你难道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吗?爱是个什么东西?如何值得你癫狂至此?
“你会让安羿失望,”楚桐衣摆一扬,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我空出的另一只手,急急吼出声,“夏宜家,你跟我走。”头上喜帕被猛地掀开,我心里一惊,有些怔然的神色映进他阴沉的瞳仁中。
“楚桐……”我看清了他身上微乱的衣袍,再微抬头,直视他含着怒气与不甘的双眼,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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