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彬转眸看我开口:“姑娘的琴艺妙绝,绕粱三日而不见消,天涵她也在学琴,既然有机会,还请姑娘多多指教才好!”
“指教?”我可不敢,我看向天涵那张撅得可以挂灯笼的嘴,轻笑摇头,“五殿下,你可是折煞宜家了。”
“夏姑娘……”祈彬厚着脸皮,再度开口。
“三哥……”小公主不乐意了,“这宫里的琴师们,哪个不比她好?”
“对啊,”我亲切笑道,“公主说的极是,宜家可不敢班门弄斧。”这两兄妹,拿这幌子摇了那么久还不无聊吗?这琴恐怕只是个借口,真正要探听的,应该是我,或许该说是我和祈阳之间的关系罢。
祈彬毕竟是皇子,被我和天涵这一推一拒的面子上略有些挂不住了。他尴尬笑笑,话题一转:“夏姑娘,其实本王想问的是——”
“太子殿下?”我径直打断,抬眸看向祈彬一张和天涵有几分相似的脸,毕竟是同胞兄妹啊,形似便有三分。
祈彬莞尔,干脆一笑:“夏姑娘真是聪颖。太子是我和天涵的母妃一手带大,我和天涵自小便依恋他。虽然他不苟言笑,对母妃,我和天涵却是体贴入微,我们兄弟也一向也是无话不谈,除了关于那个女子。”
天涵张牙舞爪起来:“就是那个老姑婆!”
老姑婆?我忍俊不禁,祈阳心仪一个老姑婆?祈彬低喝一声:“天涵,别没大没小。”
“就是老姑婆。嬷嬷说二十岁还嫁不出去的女人就是老姑婆,三哥你不是也这样说过吗?”天涵双手叉在腰间,理直气壮道。
“她不是嫁不出去,她是不嫁。”
“一样。她勾引太子哥哥,想把太子哥哥绑在她身边,可惜父皇不同意。”
“天涵,这话可不能出去说。”
天涵公主小脸一皱,急急凑了过来,拉着我的衣袖软声道:“宜家姐姐,你帮帮我太子哥哥。”这小妮子,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刚刚还一脸不屑,如今一提到太子,便立即服了软,看来祈阳跟这个孩子还真是真心贴近呢!
我转向亭前的那汪碧水,视线划过湖面点落在对面的雄伟宫楼上:“五殿下,公主,宜家只是个小女子,我能做什么呢?”
“那个女子是三哥的人,三哥与二哥向来有些间隙。本王就想让你去接近太子。”祈彬也不绕弯,直接开口。
皇位纷争都出来了啊!我径自笑笑,对上天涵公主清澈的眼眸,开口道:“公主,你不怕我也去勾引你太子哥哥吗?跟你口中那个女人一样?”
天涵愣愣,好似没想到这一层,傻傻道:“你不会。”
“为什么呢?”我笑容不减。
小脑袋歪歪:“五哥哥说你不会。”
呃?这么肯定?我抬眸看向祈彬:“五殿下如何知道我不会?”
“因为安羿。”祈彬脸色未变,平声开口。
从别人的嘴里再听到安羿的名字,我该说是震惊还是了然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看来他们还真对我颇费了心思,竟然查到了这一层。我缓缓偏头,吟然一笑。
“五殿下,宜家不想被冻死……”
“你不会,他对你很特别。”
我笑了起来,果真还是少年人呢!思想真是单纯得紧,我一手支于亭上,扬起一脸灿烂,开口缓道:“五殿下,或许你不知道呢?你的大哥看我的时候其实看的是另一个人。”
微风雾色中,处处都是迷人的醉色,拢着湖中青波,映入祈彬沉思的瞳仁。他眉头纠结,问道:“姑娘何知?”我轻拂衣身,手指淡淡扫过肩上三千青丝,笑道:“直觉。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
“怎么会?自我出生以来,我只见过他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有所停留,一是唐纤,二便是你。”祈彬仿若自言自语,好半会才转眸回视:“是谁?”
我耸耸肩,真诚道:“宜家不知。或许是殿下没有见过的人。”
“姑娘可有办法探听?”
“这个嘛……”我媚声浅笑,“五皇子如此得势之人,您查不到的东西,宜家又如何能查到?”
“姑娘请帮忙,有什么要求,本王定会帮你办到。”这五皇子还不是很傻嘛!竟然听出了我话中深意。
轻风渐起,溅起片片红艳花瓣,明花飘扬,我浅笑伸手,柔捏住一片清丽,手掌突翻,花儿好似在风中起舞。我望向远方,视野里一片清远。
“若我说我想见安羿呢?”
祈彬一愣,僵在当场,无言以对。微风带不走萦绕亭中的那几分沉寂。
我拨开散下额际的鬓发,忽而笑道:“三皇子别介意,宜家只是想问五皇子借一样东西。”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长长的回廊竟然看不到头,我身落在雕栏玉彻里,不禁感概,皇宫的奢华竟远远超出了我所预期的。我着一身素色宫女装,手上拿着一把长扫帚,小心地行走在宫墙绿瓦边,宫灯照在我身上映出了长长的影子。我沿着脑子里的记忆小心地走着,很快便到达了一座辉煌的宫殿。不同于天涵宫的精致别雅,这座宫殿无一处不透露着华丽雄伟,傲然立于大地,仿佛昭示着里面主人的母仪天下。
“大但,何人擅闯凤清宫!”两柄长枪挡于我身前。
我从袖中拿出腰牌,低头道:“我奉楚妃娘娘之命来打扫凤清宫。”
腰牌上铭文在月下映现,两侍卫一见腰牌立即单膝跪下,呼道:“楚妃娘娘千岁。”
我持着长帚步入凤清殿,支起一盏烛火,真不愧是皇后住的地方呢,凤凰雕刻在头顶如腾飞一般,正殿中是由上等良木做成的桌椅,墙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却只是这高顶宽厅,便给人一种凌人的气势,依稀可以想象当年曾有一个艳绝天下的的女子,端坐上座,指挥着三宫六院,一回头,一投足,便羡煞了天下女子。我手持烛火,缓步移往后殿,安凤嫣曾是皇后的贴身宫女,若是要有什么线索,也应该留在这卧房中吧。
烛火暗淡,长廊中不时泛过一丝阴风,我心下不禁打了个哆嗦。自冷皇后死后,这凤清宫便再无人居住,后宫多年无主,便由楚妃与颜妃共同把持。这凤清宫中可真是怪异,先出了难产而死的皇后,再出了个长年疯癫的安凤嫣,或许,该说还有那个冷得让人不寒而栗的太子祈阳。
烛火闪烁不定,眼前出现了一个房门,好似这房间会比别的大许多。我将烛火靠近几分,隐隐约约看见门上的牌匾上写着两个大字,我踮起脚尖,双眼一督。
“宁神!”眼前的两字逐渐和闲月楼三楼的那间房上的字重叠在一起,怎么会?怎么会一模一样,不管是字体,还是形状大小都是一样的,难道是出自同一位大家之手?
我不觉骇了一下,手心不稳,烛火一下便掉在地上熄灭了,我蹲身捡起,刚想再点燃,长廊那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沉沉的脚步声,呃?怎么晚了还有谁?我伸手推了推眼前的门,竟然没锁,一闪身我便溜了进去,借着月光找到床溜进床下。“吱呀”一声门开了,从床底看去,只看到一双黄色锦靴迈着大步跨进房间,在离床五米左右的地方定住。
我极力屏住呼吸,压住急速的心跳,呆在床下一动也不敢动。黄色锦靴定立许久,才听到一声深深的叹气:“筠宁,我来看你了。”
第三十九章 深宫红颜
筠宁?冷筠宁吗?好像是冷皇后的闰名啊。我定心继续听下去。来人叹完气良久,才又开口:“你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啊,久到我的白发都出来了。可惜你已经看不到了……我已经有十日不来陪你了,你会想我吗?还是……你还恨我?我千般好意只为求得你谅解,为何你就不懂我的心呢?”
他越说声音越低,我的身子却开始僵硬,犹如被拉开的弓一样绷紧,脸上开始冒出丁点细汗。门上敲门声乍起,我精神一震,咬牙坚持着。黄色锦靴往门口移去,门倏地大开,月光就着风从门上射进房内。几阵细细的低语从门边传来,听不清晰,只看到黄色锦靴的主人好似在门口迟疑了几步,回身望了一眼,便迈出房门,悄然离去。
待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才硬撑着从床底爬起来,舒展了一下僵直的身躯。抬眉一扫,这应该就是冷皇后的房间了吧!我不敢再点亮烛火,只能就着月色细细打量,这间房间跟大厅比起来简雅许多,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边立着一个斗大的汝窑花瓶,内插一束淡淡白菊,看来应该是每天有人来换下花。墙上高挂一副字画,左右挂着对联,月色昏暗,上面的字看不真切。我回身望去,这才发现卧榻是一张异常宽阔的床,淡雅的摆设,淡雅的布置,不似传说中皇后的房间那般华贵,给人的感觉是反而是浩然大气,充满着一股文雅的气息。
我移身到案上摸了半响,一无所获,气馁地坐在椅子上。这个冷皇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感觉不似一般的古代闰秀。我沉思细想,却仍是理不出一丝头绪,只得无力地趴俯在桌上。
“天涵宫呆得很无聊吗?”冷冷的声音响彻空寂的房间,我不用抬眸也知道是谁,这天下能用这个语调,这个声音来说话的,除了当今太子祈阳,还能有谁?
这种时候我也不必再拿出那种温婉样子了,我睨了案旁那个高大的身影一眼,淡声道:“好不容易来皇宫一次,我不过想来参观参观,太子殿下也不许吗?”
高大身影静立半响,冷冷的声音再度划开沉寂的月色:“你不该到这里来。”
“我是闲月楼的老板,为了生意,自然要往八卦的地方跑,而这凤清宫,不正是最神秘的地方吗?”我沉声反问。
房内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我已经能感觉到了那人周身的冰霜中冒出了一丝火烫的怒气。“怎么?太子殿下生气了吗?是担心我回去把你和那位唐纤姑娘的事情散开,还是担心我说你中春药欲非礼一个民间女子的事传扬出去?或是我该直接召告天下,说堂堂太子,喜欢上了我夏宜家吗?你更喜欢哪一个?”我展颜轻笑,缓缓开口。
“夏宜家,”祈阳映在月色下的脸庞陡地比夜色更为黑沉,“你惹了我,不会好过。”
我笑着对上他蕴满怒气的双眼,行礼道:“那宜家就等着殿下你来让我不好过。”说完我便径直越过他向房门走去,刚刚略过他一尺不到,肩膀陡地一紧,被他的大掌紧紧拽住,动弹不得。我亦不挣扎,只是抬眸灿笑,笑到月色也失了光彩,缓缓开口:“上次是小女子的腰,这次是肩膀,宜家真不知,殿下究竟要干些什么呢?”
我顿一顿,又说:“或是殿下你,想通过宜家看到什么别的人呢?不过还请殿下莫多费力气,宜家无父无母,认识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还请殿下看清楚了,夏宜家只是夏宜家!”
祈阳的脸色一顿。
“怎么?太子爷想起了吗?那可否告诉小女子,那位能让小女子有幸能在太子眼中停留一眼的人是谁呢?小女子可是好奇得很呢……”我淡淡笑道,语气清平,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空气又冷寂了下来,祈阳身形陡然一转,置于我肩上的手转换位置于我腰上,待我惊觉回神,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凤清宫外的琉璃宫灯下。我还什么收获都没有,怎么就被拉出来了?我怒极地看着祈阳,直到他的紧盯我脸上的黑眸移开,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我顺着原路回到天涵宫时,已经是月上柳梢。我倦极地换下宫女服,坐在镜前拿起檀木梳轻轻理顺三千青丝,脑海里闪过刚刚在凤清宫见到的事情,同唤作“宁神”房间,莫不是这冷皇后和闲月楼有何关系?安凤嫣是皇后的宫女,安羿是安凤嫣的儿子,安羿得到了闲月楼的地契,还有刚刚那个出现在凤清宫的男人,那又是谁?莫不是皇上?为何又不自称朕呢?胸中一阵气闷,脑中神经仿佛纠结在了一起,真是前不断,理还断。
我随意地把头发挽上,披上一件外衫走出房门,这天涵宫是公主的寝宫,没有多少侍卫,我沿小路走去,亦没受什么阻拦。浆糊般的头被夜里的凉风一吹,倒是清醒了许多,我眼里失了焦距,漫无目的地沿着脚下的小石子路向前走去,直到脚下触上了一级大理石台阶。我微微抬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今早的“花不语”。
月色清浅,冷色袭人,湖边一派旖旎之景,夜色拢出绿波,漾出几分芳华,如仙如幻,似梦似真,花不醉人人自醉,我缓缓步上台阶,挪身到那台碧绿古琴前,好似听到有琴声悠悠,辗转到天明般,我心里一片怅然。抬眸远视,湖面漾过丝丝月光,映入瞳仁,水不滤而清,山不黛而丽。突来的一阵凉意,让我不由瑟缩一下,仰头高望,这才想起夏日已经过去,天已进初秋。湖光,秋月,呵,还真应了安凤嫣那首曲子呢!
我寂然落坐于琴前,伸手试了试音,叮咚的琴声悠扬传出,如水般清洌,真是好琴。首音渐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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