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抓握住掌心中的剑柄,捏紧,用尽力气地一扭——
“啊——”凄厉的一声惨叫,身前的男人如山般倒下,不甘的眼眸大睁着,高大的身子在潺潺的血流声中渐渐地停止了动作。
我的唇角,不自觉地漾出浅笑。先悲后喜间,浓烈的腥甜之气从胸中疾奔而出,大红色的鲜血一阵一阵涌出嘴角,染红了胸前原本柔青色的衣襟。
脸上笑意不减,用力拔出刚从段南心脏穿插而过的长剑,剑身一指,直对上不远之外一脸震惊的原寂轩。
“夏……”他惊讶地望着直逼眼前的长剑,剑身上,段南的血还在不断地滴下,在地上汇出一滩血迹。
“原寂轩……”收紧剑柄,往前一步,心脏因为前进的动作而收缩,鲜血涌喷得更甚。
一口接一口的血液从喉中涌出,带着全身的气力,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渐渐有些模糊的意识间。
“陛下,墙下来了好多人。”
“慌什么?不就是楚家和凤萧声的那几人?顶多,再加上原寂初。”
“……好像不只,从武功路数来看,颇像朝祈大内高手。”
“大内……?”
“……陛下,怎么办?”
“……先走……”
“那夏宜家……”
“一并带走!”
带走?我猛然从迷糊中清醒,剑向下意识地就是一转,直插入那想来擒我之人的肩口。那人捂着肩头急忙后退:“陛下……这姑娘好像疯了。”
“……废物,连一个弱女子都抓不住!”
“……不放过你们……”心口的痛意愈发剧烈,麻木到心跳的感觉也没有了,而口中汹涌而出的鲜血,却依旧不休不止。
衣裙尽染,我披着一身血衣,长剑上挂着的鲜血,属于我恨之入骨的人。
脚上一阵虚软,我拿着剑,力不从心地退了一步。在一阵剑矢清脆的撞击声中,跌靠进冰冷的墙面。
“夫人!”有声音夹在对打声中传来。
不,不行,一个激灵打起,我不能倒,不能倒,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问清楚!
意志逼迫得我再度起身,剑身平抬,依凭着仅存的意识往前走。
腰间一紧,有人抱住了我在风中颤抖不已的身体。
“夏宜家!”
“……我杀了你……”无意识地喃喃,执剑柄的手愈抓愈紧,紧到指甲都带出了肉中的血痕。
“宜家,把剑放下!”那人抓住我的手腕,想掰开我的五指。
“……不放过……”不听话地坚持。
“夏宜家!”手腕一痛,长剑被打落在地。
安全感顿失,心里的酸意直泛而上:“……安……羿……”
那人身子微震,踢开掉在地上的剑矢,拉我手臂绕上他的脖颈,一把抱起我,直冲而下。
(这一章,尽属于将旧事翻出来说了,某佐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记得第一卷末的那些事情……某佐依旧是犯了那个错误——悬念放得太久,等到揭清之时,许多人会忘记了。)
第一百三十章 香消玉殒
城墙之上,再燃火光,偶尔有两两黑影对打到墙边,投下斑驳影迹。喊杀声、哀叫声不绝于耳,几处可见鲜血淋漓。
“夏宜家!”紫色身影翻飞,提剑而上,一下斩开几个拦路者,周寻几转,却未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找到夫人了——”后方,突起急声高呼。他闻声转头,正见一道玄黑色身影从不远之外朝前奔来,怀中的女子满身鲜血,只有那双微微阖起的眼眸,半透微光,形成了修罗场里唯一的暖色。
什么辛苦,劳累,怨言,怒气,瞬时间就被胸口突起的疼痛吞噬。楚桐放下剑,直冲向那道玄黑色身影,视线却尽数被他怀中的人吸引,瞳色暗沉如夜,凝视在那仍从她口中汹涌而出的口口鲜血上。
“宜家……”想要抢过那具正渐失生气的身体,“……是谁伤了你?”
“……为什么……这样……”白细的手揪上玄黑色的衣袖,在那一口一口溢出的鲜红中颤抖喃喃,“……安羿……”
一瞬间,楚桐如遭雷击,不好的预感如同藤蔓从心底攀爬上来,爬满周身每条血脉。
伸出的手,不自觉停在半空——她知道了什么?
趁这一分神,她已被抱离原地,以更快的速度往边川城中奔去。
“祈阳!”楚桐反应过来,飞身追上,“把她给我!”
“让开!”双手不得抽出,只得向追来的人投去一记警告,“别拦我路!”
“你没看到她在吐血吗?”情急之下,再顾不得君臣之礼,“她在吐血啊!吐血啊!”她会死的!
“你……”没空多理拦路的人,当机立断把怀中女子放下,将那具虚软的身躯抱在怀里,将层层不息的真气缓缓注入,一遍又一遍。
可是怀中人口中疾奔而出的血液,却依旧绵延不断。浓浓的不甘溅落在地,覆满于心,祈阳摇首,努力驱散眼前的幻境。
为什么还在吐血?为什么不停下?!祈阳压抑住胸口涌动的血气,视野中弥漫的幻象越来越深。
立在一旁,却插不上手,楚桐深吸气,神智近乎发狂。
“姑娘!”星火疾影翻飞,跟了上来,望见这血流不止的场面,霎时间也惊得噤了声。
“星火!”楚桐突然转身,疾唤住那脸色正阴沉下来,杀意泛滥的男子,“药呢?出城之前,安广交予你的药呢?!”
“我去准备!”隐忍下心下汹涌的杀气,翻身一跃,奔向边川城中。
“宜家——”楚桐揽臂,想要抱起已经虚脱的人儿,“别怕,我带你去找秦先生……”
“滚开!”祈阳大力挥袖,将楚桐掀落至旁,凌厉的一眼扫过,“找秦自余?来得及吗?”
“那要如何?难道眼睁睁看她死?!”
“……安羿……”撑着最后一抹意识,又有一声低唤从染血的唇瓣逸出。
“……安羿……安……”
祈阳俯身,抓住她躁动不安的手:“夏宜家,不要再叫了!”这一声带着三分警告、三分恐惧、三分沉痛,还有一分心疼,一字一句,轻轻地破碎了黑夜。
“安羿……”
“夏宜家!我命令你不要再喊了!”
“……不……安……血……”
“宜家……”这一句唤是彻底的轻柔,隐含了无奈和痛苦担忧,“宜家,算我求你……不要再喊了……”
“不……”
狠狠地一咬牙,手掌高举,朝她肩后使力一劈。怀中的身躯,瞬间软倒,彻底靠入他的的怀里。
祈阳圈紧靠在他怀中的身躯,心里的味道杂陈不清——明知只要心不念他,便不会心痛,却为什么还要自找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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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浮沉沉,飘乎不定的意识中,耳边似乎很是喧闹。眼皮重得要死,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睁不开。身子轻飘飘的,如同躺在云絮里,飘浮在天上。耳边有奇奇怪怪的声音,我竖起耳朵,想听却无论如何也听不真切。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又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秒钟,意识才渐渐有些沉淀。
头突然被人抬起,有熟悉又陌生的苦药味靠近唇边,我蓦地一惊,闭紧唇一口也不愿喝。
就是这些药,就是这些药!我每次身体一不舒服,喝的便都是这些!他们瞒着我,却一直都在用这种东西来维持我这个从安羿那里得到的生命!
“……张嘴。”
我无意识地摇头,表示心底的抗拒。
“夏宜家!”尾音刚落,便有温热的唇压上我的,苦味漫漫的药汁,缓缓从他口中辅入,一点一点地送入我的腹中。
努力抬手,一拳一拳地打在那人的身上。我不喝!不喝不喝不喝!这条命,我不要了,我要亲自下地府去,我要亲口问一问他,为什么要……用命来换我?
“祈阳,你干什么?”最后一口药汁入腹,耳旁便突起尖厉的怒喝。
“我干什么?该问你们做了什么才对?”身子被放平到床上,柔软的被褥盖到颈间,“你们究竟瞒了她什么?!她赌气到连命都不要!从头到尾,一直一直都在叫安羿的名字!”
“我们……”
“……楚桐,”强撑起眼睛,眯眼承受那挤入眼缝的强烈天光,“楚桐……”
“宜家,我在。”紫色身影冲上,紧抓住我从被中伸出的手,“我在这里。”
“楚桐……”撑着微弱的气息,视线模糊地盯在他面上,“楚桐……为什么不拦着他?”
“拦着……他?”楚桐有些怔然。
“原来……我欠他的……有那么那么多……他不只是在五丈崖上,救了我的性命,原来……在那之前,他已经用他的命……换了……换了我的性命……”
“宜家……”他犹疑着,“你知道了什么?”
“我的血……”我喘气启声,“我的血……竟是他的……难怪你们都说,我一神一行……都那么像他……”我望着他僵硬的表情,突然一勾唇角,微微笑起,“怎么……怎么可能不像呢?我身上流着的,可尽是从他身上流来的血……”
“宜家……”手上的力道骤紧,“你听我说……”
“……为什么……三年了……你们一字一语都不肯告诉我……若不是……”冷空气入喉,我不禁猛咳几声,“若不是……若不是原寂轩说了,你们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先是莫名地嗜睡,再是淋一点雨便引起的高烧,接着……接着是头晕,失明……最后……最后心痛,痛到生不如死……这全是那一场换血带来的,是不是?”
“宜家……”
“楚桐……”忍着心头再起的剧痛,一字一句开口,“我好想……好想好想见他……”
“不准你去见他!”身体被一双铁臂抢过,祈阳冷着脸,在我耳边沉沉出声,“夏宜家,不准再说去见安羿这样的话!”
“宜家……”楚桐的声音莫名地有些发颤,“其实——”
“夏宜家!”深红色的房门倏地被踢开,蓝青色的娇俏身影疾冲而入,“出事了!”
“苏璃晓!”楚桐霍然起身,扯过苏璃晓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外拖,“你就不能有一天不大喊大叫?!”
“你就不能有一天不对我吼吗?!”甩开那双拦住她的手,急切的目光射来,“夏宜家,钟倾……钟倾如不行了!”
第二次晴天霹雳,就这样匆忙打来,我几乎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秋风撩动布帘,发出沉闷的低响,房内一片寂静。
“晓晓……”我勾起眉角,想要变化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百般努力之下却依旧是一脸僵直,“晓晓……怎么会这样?”
“我刚刚把孩子送去……结果……结果就看到……”
“不!不可能的,辜羽锡如何会看着她死?!”
我支起身子,想要从床上爬起身,身子虚软,却如同柳絮随风一歪,跌落床榻。
“祈阳,”顺势扯过身边离我最近那人的衣袖,转目转望,哀泣地望进那人的眼,“我求你,带我去看看。”
或许是触到我首次不带冷洌的眼神,或许是因我眼中的哀泣而动容,他平稳的眉稍颤:“……你的身体……”
我摇首,一咬牙冲破迷蒙在眼前的幻境,缓缓地、缓缓地攒起眼眉、抿起唇角:“我必须……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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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疏的灯影里,男子淡雅的面容上,不见一丝表情。
面前娴静人的眼脸已经紧闭,余留下唇边荡漾的那抹笑意,美得如画。
“……羽锡……能死在你怀里,我已无憾。”
血流不止,血流不止啊……就是说痛如骨髓,藤蔓探入心壁,也是这般感觉。
“真的走了?走了吗……”他握紧那人的手,想要护住她最后的一道体温。
我站在灯影里,怅怅而停——到头来,我想要护的,终究是护不住。临到鬼门关之时,最后走的那人,却总不是我。
产后大出血……大出血……就算是在以后以后的那一个时代,也一样是难以救活的吧……
我低下头,缓缓走到床边,看着床幔薄如蝉翼,如轻烟一层,将一切笼的朦胧,连带着床上躺着的那人,镶进完美的画境。
只是,若还有呼吸,那该多好……
“辜兄。”细如蚊声,”我想……我还是当你是辜羽锡,原寂初那一个名字,与我有着国家的界限,太过太过遥远……”
“宜家姑娘,”优雅的背影挺直,却没有转过身,“恕辜某不能多加招待。”
室内骤沉,默然一片,清淡的熏香渐渐减淡了轻浓的血腥之气。
“哇——”尖厉的哭声意外地打破沉静。
我走过去,抱起放在钟倾如手边的孩子,放到手中柔声哄着。
“宜家姑娘,我想带倾如走。”
“……好。”
“倾如死前,一直说要谢谢你,这个孩子……你帮他取个名字吧。”
低头怜爱地望着怀中打着哈欠的小小婴孩:“这个孩子是朝祈长孙,大名……应该交予皇上来取。小名……”
我抬头,仰望向天边暗沉的乌云,心头的阴郁愈发散不尽。
“这个孩子……就叫痛痛吧。”
“……痛痛?”
怀中的婴孩打着小拳头,几欲想伸到自己小小的嘴边。
“就叫痛痛吧。他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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