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走近一步:“我便应该早些离都。”
扭扭衣角,轻声开口:“早晚都没关系。”
“……你真如此不在意我?”
抬起头,对上他幽深的眼眸,坦诚启声:“祈阳,这两天,你实在让我害怕了。”太意外,太突兀。
“你就如此避我不及?”
“祈阳——”匆忙打断他的话,“有些事情,能不能等钟倾如安全了再细说?”
“……”
努力扯动唇角,拼命在脸上挤出悦人的微笑:“当我们说好了?”
“不准用那个方法,”大步迈到我面前,锐利的视线渐渐看得我有些退怯,“有我在,你便不准想着以身作饵这种事!”
紧咬着唇,硬声开口:“可是——”
“原来在你心中,是如此不相信我……”一手紧抓住我的手,另一手猛地伸出将我钳至怀中,低低的语音随着温暖的鼻息在耳廓处响起,“我既然肯答应你来到这里,便一定会助你到底。”
沉默几瞬,抬头接触到他眼里的清意,良久应声:“你说真的?”
点头:“当然。”
低头,沉默,淡语:“放开我,我便相信。”
身形一怔,手再紧抓了良久才悠悠放开。脱离钳制,我赶紧退后三步至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只因为与他有着太近的距离,也太让我心慌。
转身欲走,却突地被他拉进怀中,拔剑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轻弧。
疑惑抬眸,不明就里地看他,却突听他仰头大声开口:“来者何人?”
风声忽动,几个黑衣着身的男人从墙头直飞而下,身背弓箭,却不见要动手的痕迹。祈阳一手护我,另一执着的长剑的手臂缓缓放下,鹰隼直盯向对面的几个黑衣人:“几位有何来意?“
立于最前方的男人跨步向前,拱手便是恭敬一礼,视线似是无意又似是有意地扫过我:“敢问阁下怀中那位,可是夏宜家夏姑娘?”
祈阳瞄我一眼,稍放下的剑倏地再次抬起,直指对面几人:“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阁下误会了,”那男人立于剑前,却不见一丝惧色,沉默片刻,才转头看我,话语客气倍至,“夏姑娘,我们王爷想跟你说几句话。”
王爷?难道是他?他果然来了?我蓦地睁大眼睛,刚想迈步向前,握在肩上的手却猛地收紧:“不准去。”
用力扳了扳他的手,想要挣脱:“那是我认识的……”
他沉冷出声:“也不行。”转头,看向对面,再严肃开口:“回去告诉你们王爷,她哪里也不去。”
“……”来人弯腰退后道,“既然如此,那小人也不好再多加强迫。”转首,视线落至我身上,毕恭毕竟,“若是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可来边川镇城郊的嘉风楼,我们王爷一定会义不容辞。”说罢,攀墙而去。
“祈阳!”极不高兴地推了推他,“为什么不准我去?南初王于我有恩,我去见见他当面跟他道一声谢又如何?何况……”何况,有些事情,见了面,便能证实清楚。
淡若清水的一声应:“我不想你去。”
“你……”狠狠地剁一剁脚,不甘地瞪他,“祈阳,我们从始至终,果然也是没有一天能不对着干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原寂初现(上
外郊的傍晚,渐渐扬起长风,刮落荒草,染净隐埋在平沙中的一片楼台。嘉风楼上起佳风,吹得二层的隔窗的帘席时起时落,剪得那一个静立在窗边的人影,也时明时暗。
门帘忽掀,又一个人影带着风声卷入。
以指敲了敲窗棂,静立在窗边的男人悠转身,姿态优雅从容,但因焦灼而拧起的眉却没有一秒的舒缓。看见来人,面容微怔,眼中流露出一瞬间的诧异:“是你?”
他怔然,刚走进的那人又何曾不吃惊。相对而视,良久,才有人打断沉默。
“我以为……来此的会是宜家姑娘?”
“她不是姑娘了。”祈阳淡淡开口,一字一句吐出自认的事实,“我不喜欢别人再以姑娘唤她。”
“……我也不行吗?”静立的男人微笑,雅致得如同一曲清音悦人,“我以为,我和你的关系,我和宜家姑娘的关系,是不用在意这些的。”
“我在意,”祈阳淡哂,面无表情。
“……”那人微笑持续,敬敬有礼地请祈阳坐下,“我真没想到,两年前在江东猎场与我把酒言欢的齐兄,竟是朝祈储君。原来,不是齐,而是祈啊。”
“我也没有想到,我竟会与北易南初王早在两年前便相识。此原也即彼原。”顿了顿,掀袍坐下,“对吧,九华山庄,辜家三少?”
“在你面前,我还是姓原好吧……”原寂初,也便是辜羽锡,缓缓荡起唇角一抹笑,“毕竟,我当初告诉你的,便是原这个姓。祈兄,我得感谢你,真的守着当年分别时的约定从未查过我的底细。”
抿唇而视,淡语:“你也一样不是吗?”
“……那你是如何猜到的?”
“在小胡同背着弓箭的那些人,与一年前欲劫宣王大婚的那些人十分相似,再加上……她的某些反应让我起疑。”
“呵呵,宜家姑——”瞅见眼前男人眼里闪过的不悦,只好一笑改口,“她还是如此聪慧。”顿一顿,再静笑看对方,“若我早知你是你,我受伤逃至闲月楼时,她便不必出面去支开你们……说起来,祈阳啊,”原寂初笑容和悦,不客气直接唤了姓名,“你还应该感谢我,让你见到了夏宜家。”
狠捏一捏茶杯,抬头凌厉而视:“可是,你却也差点让她成不了我的妻子。”
原寂初微怔一下,转而又笑:“终是瞒不过你。”负手在后,优雅起身,“当时,我答应让皇兄冒我的姓名进朝祈,还让随我多年的时启易容随行。便是知道她受迫在先,想要给她一个机会逃开。”叹了叹,又道,“我只是给她一个机会,却是有八分猜出她不会来,因为凤萧声在哪,她便会在哪。所以,我吩咐时启,若她不愿,便不能强迫。”
“可惜你的皇兄,当今的北易皇帝,却是想用她来要挟你。”
“我心知皇兄如此,却也不愿去打破他的计划。”原寂初叹了口气,抬袖一松,虎状的金符便划了出来,掂量在手心,仔细审视,“不就是因为这个?我在辜家长到少年时期,才知我是原家血脉。皇兄心怀四方,是很好的储君人选。父皇宠他在先,亦深知他性子容不得人,临终前便给了我金符,起初,我不知道它的含义,直到后来,我才知晓,北易的护国大军,均是靠这个金符才能听以号令。”
祈阳斜眼一督:“便是为了这个,才惹出了今日之事?”
“……我未曾想到,皇兄他竟是如此决绝,非拿到不可。自他登基,我便长隐在乌灵岛,他找不到我,才想用我关心在意的人,引我出来。是我,连累了倾如与宜家。还好,宜家姑娘,如今已安全到你身边。”
“祈阳,”再转首看来,微笑开口,“你……有没有被银丝针伤过?”
“银丝针?”指尖伸到袖中,轻捻出两根细细银针,眼眸微眯,“你说的,可是这个?”
“是,”原寂初点头,“深宫大院,危险无形,我将救命良药与伤人丝针一齐镶进半弧缀中,希望能备不时之需。”
“……原寂初……”这一个称呼,唤得咬牙切齿,“她用这些针,伤了楚桐,胁了莫永,洞房之夜,还差点用它伤了我——”
“能伤你之人,恐怕天下所出无几。”隐含了怒意的责备声中,原寂初微笑回礼,“她受迫嫁你,自是对你百般排斥。”
“排斥……”祈阳淡哼一声,语声中隐着几分入不见出的无奈,“直到今日。”
原寂初微笑渐敛:“可还记得两年前,我说与你听过的那件事情?”
祈阳眼瞳中猛闪疑惑,继而诧异:“你是说……”
“三年前,我因缘巧合在玉湘江边救起的女子,正是夏宜家。”
“……”
“她为了安羿,连命都不要,即可知安羿在她心中的份量。若不是凤萧声与安凤嫣和锁儿姑娘的存在,她恐怕连撑这三年的意识都没有。”转首,一连三叹,盯住眼前男子坚毅的棱角,“祈阳,你要走的路还很长。”
连命都不要?她的性命?心中微念,难道不是吗?她的身体每况日下,每次想起安羿,便会心痛得生不如死,咬牙,忍着,还在拼命求着自己,不要把她的痛疾告诉秦自余与安广,只为了不忘安羿。
宁死不忘的女子,纵然每天拥她吻她,纵然掠夺住她的方方寸寸,又怎么可能是属于他祈阳的?
“她现在,满心想的便是找到钟倾如。”叠起心头的不悦,再抬眸静视,“有一部分,是为了报你恩情。”
原寂初轻轻摇头:“圣雪之心,我原本是想取回。但自我在闲月楼选择放弃倾如的那一刻起,便打算永留于她处再不取回。只是那时,她不知我便是当初赠珠救他的人罢了。”
“……你此番来此,是为何?”
“一为救倾如,二既知宜家姑娘在此,也想趁此机会,当面说清许多事情。”
一丝不悦闪过眼瞳:“第二条,你可以不必做了。我可代你说清。”
拧一拧眉:“为何?”
“我不高兴。”说完即起身。
“……”原寂初笑容依旧优雅,“如此看来,你当真动心了?”
这一问暂时叫住了将出门的人的脚步,室内转为沉默。原寂初优雅而立,默然静待那个呼之欲出他却依旧想确定的答案。
“是。”终于有一字应出,门帘掀起,高大身影瞬时消失。
终于“是”啊,纵然是心硬如铁,也终究是动心了。原寂初唇角微勾,扯出的笑意先深再淡,最后再恍然敛下,再无表情。
不由喃喃:“那样美好的女子,为什么我不爱呢?”
真是心系一个人太深,就再难容得下别人了。自己对钟倾如,也正是如此。
“倾如倾如……”手心收紧,默念着那个强压在心头的姓名,“倾如,你究竟被他藏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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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倏地打开大门,却被长剑拦身。
“夫人,”谢棋躬身守在一旁,没有要退后的意思,“天晚了,外面危险,您还是不要到处乱走的好。”
“那好,带我去嘉风楼,若不放心,你可以跟着。”抬步欲走,剑身又是一拦,隔住去路。
“夫人,主子说了,你不能去嘉风楼。”
“谢棋——!”狠狠地瞪一瞪眼,“口口声声叫我夫人,却从未把我的话当话吗?!”
恭敬地躬一躬身,以手抱拳:“请夫人见谅。”
“你——”咬咬唇,深深吸口气,“好,本夫人不去嘉风楼,但是现在想要出去走走,你们爱跟便跟。”
静了静身,沉默片刻,谢棋抬手一伸:“夫人请。”
得到允许,我立时急行下楼,绕过大堂往下,从门口直走出去。月色已经浓了起来,栈外一片阴暗,家家户户灯光渐暗,有不少已经熄来了火烛,进入安眠。
“谢棋,去城郊往哪走?”
“夫人……”紧跟在身后的人沉沉出声,“您不能去嘉风楼。”
“我不过是要走走。”
“夫人……”谢棋以剑指道,“您还是回去吧。主子若是回来发现你不在,会担心的。”
“他担心?”憋在胸口的闷气好像突然凝住了些,再咬咬牙冷哼,“随他。”
“夫人——”话音未停,翅膀扑腾的声音突然从空中传入耳廓。我下意识地抬头,恰看到白色的信鸽降落在三楼的某个窗台上。
那是……微眯起眼,看清了它落下的那个窗台,那是……立时拔腿狂奔。
“夫人!”
“别吵!”叭啦叭啦地跑上微晃的楼梯,一口气冲到三楼的房间。
“夫人……”隐卫正劫下那支落下的信鸽,从它的脚上摘下绢纸,还未及展开,就被突然推开门的我吓得有些怔然,“您怎么?”
瞄一眼那张还在他手上的绢纸:“上面说什么?”
“……”他展开绢纸,眼瞳在看清纸上的东西时,猛然瞪大。
我心思微动,迈前几步抢过绢纸,抖一抖再摊开,却只在宽长的绢纸上发现一个破掉的洞。
一个洞……把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依旧只是发现一个像是无意间破掉的洞。原寂轩……莫不是已经发现了我在这里,故意用这个来戏弄我?
会吗?他会发现吗?我们不动声色地住进来,隐卫又一个个都是隐藏形迹的高手,若是我之前的出现让原寂轩的人看到,祈阳武功如此高深,他应该有所察觉才对。
那这是……掂了掂手中的绢纸,在重量上依旧没有发现什么蹊跷。无意地四处扫一眼,猛然间在床边的角落发现一沓蓝皮薄书。
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在那沓书中翻找起来。
“夫人,您要找什么?”
“找一本书。”再翻了翻,若我猜得没错,就应该有才对……顺手把枕头一翻,书的一角从床下露了出来。
《边川记》?就是它了。拿过书翻到第一页,是一幅边川镇的小地图,将手中的绢纸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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