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黄灯笼下,安若兮看到上官云轩清眉微锁,面色冷沉,暗暗抿唇好笑,这厮不知为何,每每只对陆华一副不理不睬冷傲模样。
正要拾阶而上,忽地身旁袭来一股清风,有细小声音在耳边低语:“一会低头吃饭,少抬头说话。”
侧目望去,却是上官云帆拎着鸟笼子风一般掠过。想是察觉自己疑惑眼神,那双狭长狐狸眸子淡淡扫来一眼,即刻又逗弄着鹦鹉走开。月色下修长背影素衣翩翩,一晃一悠自是飘逸洒脱,引得一众少妇暗暗掂帕偷觑。
“三弟嘱咐的,你照作便是。”上官云轩转过身来轻风一笑,因见月色□旁女子一脸懵懂迷茫,便又宠溺理了理若兮鬓间几缕碎发:“听话……我不在,自己要仔细些规矩,筵席结束等我唤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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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筵设在桂花苑中心一个回字型长亭下,左右各摆了几桌筵席,正中置着一道金色龙雕大椅,想来便是圣上御座。
安若兮随着姬夫人在女宾区方才坐下,便闻一声尖锐嗓门在圆月石门处响起:“皇上驾到——”
却是当日传圣旨的蓝衣公公。
一众人等慌忙跪下。商户们虽然奢华富足,却是为官者与读书人俱俱看不起的行当,几时能如此盛宠得见天颜?当下长亭里黑压压一片便是连喘气儿的声音都听不到。
“爱卿们都平身吧。呵呵,赏月本是散闲之乐事,如此拘谨倒不是朕的本意了。”一道浑亮而慵懒的嗓音在众人上头响起。
安若兮暗暗抬起头,一袭明黄色龙袍晃入眼帘。但见那来者不过五十来岁,身材高大魁梧,满面红光发须黑亮,粗看气宇威严;细看却略显虚胖,步履绵软空浮。
早先便听传言道文康皇帝年轻时励精图治,自何皇后去世后便渐渐沉迷于仙家丹药,今夜一见果然如此,那一副精光红亮的虚肿样貌,莫不就是慢性重金属中毒的症状么?
正神思着,却又听及一声极度酥软圆润之音:“皇上~~,臣妾扶您坐下。”
想来必是潘家恶少日日念叨着的亲亲姑妈潘贵妃了。因见潘贵妃不过四十左右年纪,精致五官上妆容浓淡适宜,桃花眼顾盼潋滟,一袭深红色宫装将略微丰满的身躯包裹得玲珑有致,优雅端庄而不失妩媚。不由暗暗嗟叹,如此风流少妇,能持续盛宠十余年倒也不足为奇。
商人们本就不同于官场上那般谨慎至微,见皇上如此随和亲近,当下亭内气氛渐渐缓和开来,不过一会便觥踌交错、推杯换盏,好一片热闹喧哗。
今夜来的女眷,莫不是豪门商户里的嫡妻嫡媳,一众妇人聚在一起自是攀讲各色时兴首饰衣料,因着若兮地位低微,众人便谁也不愿同她主动说话。倒是一旁姬夫人与众人聊得很是欢快。
安若兮倒也无甚兴致,因记着上官云帆叮嘱,便只顾埋头吃着面前食物。宫中佳酿自与外间不同,别有一番香醇,安若兮自倒了一杯酒,却见对面亭下陆华大哥举着杯子向自己微笑示意,便也礼节性饮下一杯。
方才放下杯子,却听正中皇上朗朗笑声传来。
“呵呵哈,众位爱卿定然疑惑朕今夜因何摆筵桂花苑……仔细算来,我大凉开国至今三百余年,承蒙天佑大地,得享百年荣华。朕继位三十九年来,自问一向风调雨顺,太平安康,然今年江北一带却连连遭了水旱二灾,西南一带又不幸遇震。朕心深有不安,因幸得国师指点,方决定于下月初九日携九百九十九名童男童女赴东海仙山求慰上苍……”
文康皇帝酒醉微酣,慵懒斜靠在龙椅之上,如背书般絮絮叨叨着。因见众人只顾颔首战兢,又咳了咳嗓子,加重了语气厉声道:
“国有小患,君臣百姓俱该义不容辞。朕今夜在此设筵,不过只是为替国师祭仙筹集区区一百万两……左右求慰上苍乃造福全民之事,众人都是朕一向看重的好商户,自当承起大责。朕已决定,但凡今夜有贡献者,朕便减他税利三年……”
文康皇帝说着,一双丹凤长眸子便向上首潘仁贵不着痕迹扫了扫。
“咳、咳……”潘仁贵会意,暗暗咳了咳嗓子:“是是是,皇上说的对极了!不过只是区区一百万两,爷们扣扣鼻孔就出来了的。既是皇帝妹夫需要银子,我老潘家当仁不让,二十万两!老子我砸锅卖铁都要拿出来……”
潘仁贵将胸脯拍得“砰砰”巨响,这番言词自己可是在家练了好一下午了。因见一旁上官鹤只做低头不语状,当下桃花眼一挑,红唇一勾,硕大桃花扇便又将将戳了过去:
“不比某些人,钱财多的富可敌国,偏还装着耳聋不说话,嘿嘿~~,上官兄你说是不是?”
龙椅上文康皇帝很是满意地笑了笑,抬眼向上官鹤一剜:“上官,两年不见,你如今倒不比仁贵来得体恤朕了,呵呵哈~~”
皇上虽笑着,话里却尽是森寒,上官鹤尴尬抽了抽鼻子,枉了自己昨夜诸般兴奋,早知如此倒不如不来。自潘贵妃得宠后,皇上近些年的苛捐杂税早已是各种名目不断,上官家虽富,一时拿出几十万两却也堪堪是件不易之事。
因见众人齐齐看向自己,想来大头定是要自己掏了,心中虽如割肉般生疼,也只得豁出一口气道:“皇上赎罪,得蒙皇上照拂,上官家才得享荣华至今。草民愿出白银三十万两,外加上等人参一千副……”
“哈哈哈,好!没辜负朕多年爱护,上官爱卿果然最明事理。来人,赐酒一盏!”那厢文康皇帝方才满意点了点头,上官家既出了大头,那剩下的自不在话下。
正要看向旁的商户,一道磁性亮堂嗓音忽从下处响起:“草民陆华虽来京城时日不多,承蒙皇上荣恩,生意做得顺利,这厢也愿出十五万两白银,望早日能解百姓之疾。”
众人寻声望去,却是初来乍到的新商陆华,当下几家老商户只得也各个开口报起了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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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老公爹老脸一抽一抽如吞了蝇虫般灰暗,安若兮暗自好笑地端起酒杯,鼻尖却袭来一股浓浓脂粉香,紧跟着一双精光潋滟的桃花眼贴近双眸。
红口白牙,却是久不露头的潘家少爷潘少辰。
“嘿嘿~~娘子~~,娘子你今夜怎的也来了?”
小潘少爷头戴黑色大高帽,下着花色翩翩秋长裳,因见若兮今夜略着淡妆,盈盈粉色,当下也不忌讳男女有别,一摇一摆自找了张凳子贴身坐下:“啧啧~,娘子平日里不着妆便让相公生生掉了三魂。今日一见,莫不是连着七魄都要散了~~乖乖,小手儿怎的这般冰凉~~,来,相公给你捂捂,捂捂就暖和了,唔……”
潘家少爷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尽是委屈,红红小唇嘟着,抓过若兮的手便要贴上脸去。
那番暧昧下作之派让一众夫人们纷纷捂嘴窃笑。安若兮尴尬咳了咳嗓子,因不想惹事,只得暗暗在潘少辰手背处狠狠拧了一把。
“哎哟!”疼得小潘少爷浑身将将一个大激灵,一顶高帽落了地,露出圆溜溜一颗刺猬脑袋,近日天气凉了,那头发却是长出来不少:“娘子怎舍得咬人家?娘子你好狠的心哟~~”
小色坯。安若兮白了一眼,正要调开位置,腰部却又被一股力道狠狠一握,却是潘少辰一双白皙手指堪堪覆了上来:“乖乖~~娘子小心——,地板滑得不紧哪娘子~~”
一股灼热气息贴近耳垂。
“潘大少爷自重,我家夫君在对面看着呢。”安若兮暗暗抬起脚后跟狠狠一踩,却听“咻咻”两声,有黑物齐齐掠过。
“哎呀——那个龟孙子射了爷爷?他妈的给老子站出来!”潘少辰左右屁股被狠狠一弹,疼得牙缝丝丝冷气,低头一看,却是两粒花生米“咕噜咕噜”落了地。
不由向对面亭子一瞅,果然混老三正挑着花生米喂鹦鹉,当下桃花扇子一戳龇牙森森:“好你个混老三,你给本少爷放暗箭?!”
“嘁——,三爷我安安静静坐着喝酒,几时又碍了潘大少爷您的眼?”上官云帆吊儿郎当耸了耸肩,修长手指暗暗戳了戳鹦鹉小肥屁股。
那鹦鹉吃痛,沙着嗓门叫嚷开:“混蛋!碍眼!混蛋!碍眼!”
“放/屁!爷爷分明看见了!”当着一众年轻小媳妇遭了奚落,堂堂潘侯爷家少爷怎能吃下如此哑巴亏?潘少辰白牙森森抓起一把鸡腿就要扔过去:“该死的老鸟,早晚爷爷杀了你炖汤!”
小手腕处却又是一痛,又一粒花生米不知从何处打来,那鸡腿一滑,堪堪滑进了一管宽大袖子中。
“逆子——!丢人现眼,还不快给老子滚回去!”丢了面子的潘仁贵气得胡子一抽一抽,不知何时也甩着袖子杀将将冲了过来。今夜女人一堆,怎能错过这番好机会?当下揪起自家儿子一片白嫩耳垂就在妇人圈里打起了大转转。
潘家一老一小好色成性在盛京城里那是出了名的,一众妇人慌得四下站起散开,一时间亭下尽是女子尖细嗓门。
“住手!辰儿不得无理,快快和你爹退下!”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威喝,嗓音软润如玉。安若兮抬眼一看,却见潘贵妃带着一名小太监已走到跟前,忙弯腰行礼:“民女见过贵妃娘娘。”
“呵呵,不必多礼。辰儿自小被长辈宠坏,行事乖张惯了,如今年岁渐长倒是越发不知道收敛了。大哥还不快带了他下去!”潘贵妃淡雅笑笑,口中语气却异常严厉,吓得潘仁贵胡子抽抽,赶忙拽了儿子离开。
见二人离开,潘贵妃这才换上一脸和乐,掂过若兮手腕亲昵打量道:“唔~~,倒是个乖巧的小丫头。难怪辰儿百般拒了李老尚书家的千金,心心念念要本宫向皇上求情讨要你。呵呵,本宫早便觉得奇怪,是如何女子竟入了那花花太岁的眼,今夜一见,果然很是讨喜得紧。”
本以为潘贵妃必与那老潘家父子一丘之貉,却不想如此雍容涵养,安若兮忙温雅施礼道:“若兮惶恐。若兮何其有幸,能得贵妃娘娘夸奖。”
“呵呵,想不到小户人家竟也出得如此端端女子,倒也是难得。”潘贵妃和蔼笑着,因见若兮手腕空空无甚首饰,便摘下玉镯道:
“今日无甚可赏,这玲珑玉镯本是西塞进贡,本宫见你手腕细腻白皙,带着正也合适。礼物虽小,但也是本宫一番心意,若不嫌弃便好生带着吧。”
手心被握得温热,一弯暖玉轻轻落进腕中。安若兮不由抬起头来,见潘贵妃眉目弯弯含笑春风,桃花眼里尽是暖意,忙要弯膝谢恩。掌心却被一拖,露出一段藕般肌肤:
“呵呵,若兮不必多礼。本宫喜欢你,这才送你东西……左右皇上也已疲累,今日便到这吧。”
潘贵妃淡淡道着,因见不远处皇上已打起了哈欠瞌睡开,便在小太监牵引下徐徐离开。橙红灯笼下,一弯略微丰满的背影袅袅婀娜,步履轻盈有致,全然看不出是已近中年之纪。
“啧啧~~,真真是一块好镯子,若兮媳妇今日倒是讨了大喜呀,呵呵。”一旁姬夫人不知何时走到身旁,自掂起若兮玉白手腕,因见玉镯晶莹剔透,不由啧啧赞叹。
“若兮不才,承蒙娘娘高看了。”安若兮淡淡一笑,见周围各色嫉妒眼神如刀子般抛来,只觉口中干渴,忙端起桌上一杯清酒喝下。方才放下杯子,便听身后有丫鬟道:“少奶奶,公子吩咐让奴婢带您过去。”
正寻不到借口离开呢,安若兮暗暗心中一暖,上官云轩平日里淡漠不喜言语,却总能在细微之处顾及周全。因抬头见对面亭下上官云轩座位果然空了,便向众人笑笑道了别。
亭外夜风席席,吹得人头晕,想来方才那一杯请酒下肚过猛了。安若兮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因见丫鬟只顾在前头领路不语,倒也不好开口求扶,只得强撑着往前走。
大约是喝多了,体力不支。只觉今夜的路特别长特别黑,待角落处一拐,那领路的丫鬟却忽地失了踪影,暗处拐角尽头倒是有排石屋,隐隐有人声低语,当下便强撑着颤巍巍走上前去。
褐黑色院门“吱嘎”一声开了道缝,安若兮正要开口呼助,却见几名壮汉抬了七八名浑身赤/裸的干瘦女子从里头一摇一摆走出,慌得立刻搡至一旁树后。
“日/他老子的!咱爷们儿都娶不上媳妇了,好端端的娘们却一个个糟蹋在国师手里。什么女人的经血炼成丹药吃了长生不老,我看全是他妈的放/屁!”打头的男子低声唾骂着,声音里尽是恨意。
“啊呸,老陈你他妈少说两句,不想活了么!若让里头听见,今夜等着见阎王吧你!”旁的汉字立刻压低声叱骂,边说便不安地向四面扫了扫:“还好没人,不然有得你好看!……今夜前头皇上摆宴,咱拐这边走。”
女尸浑身赤/裸,下腹还滴滴答答淌着新鲜血迹,有夜风吹过,一股浓浓恶腥,安若兮本就晕得不行,当下只觉胃里汹涌酸涩:“呃~~~”
“什么人 ?http://。!给老子滚出来!”前方汉子似乎听见动静,手中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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