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直在此,他现在还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头,难不成……
迟自越眯了眼,这个甘游才居然亲自来要人了么?果然是心怀不轨,所以才表现的如此积极,那么快那么详尽地查知卓叔源的罪状,一心卡住他这个新巡抚上任这机会!以为新上任自然好糊弄,或者是要正气吏治,以求新局面……(更何况自己还和那个卓叔源有仇怨?)并且还在他认罪之后还下毒手!
甘游才一碰到迟自越阴狠的目光,立即打了一个寒颤。难道这位迟大人果真已经对真娘起了心思?
“甘知府,本官听说卓叔源认罪之后,你还对他用大刑!并且,本官想起来,他原先住的牢房也是恶劣之至,本不该是——”
甘游才不由冷汗直冒,这个迟大人竟掌握了这些,这可是不妙之至!
“大人!下官,下官只是觉得这个,卓司马他,他未免太狂傲了,在公堂之上公然辱骂上官陈大人和下,下官……下官教训几句,他还不肯认错,所以,所以就……”
“只怕甘知府是别有用心吧?”
“大人!下官……您当初也看过案卷,这个卓司马,他真的……”
“你不会是为了……那个女人故意构陷他的吧?”迟自越目光更加阴冷起来。
“啊?不,不……”甘游才慌乱之极,忙极力否认。
“本官想你也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大概也是因为她,又发现卓司马确有触犯律法之事,于是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地……”
“大人!下官不敢……不敢对那女人有非份之想……”甘游才额头上汗涔涔的。
“哼!他纵然罪有应得,不过也只该是流刑,也不至于在他认罪之后还要动用大刑,将人命损害!为父母官的,本就该爱护百姓,更何况还曾是朝廷官员?”
甘游才扑通跪下,认罪不迭!这样的事要是被卓叔源家族的亲旧知道,他该是吃不了兜着走吧!想不到自己倒因为这个女人不仅不能升迁,反而要丢官罢职吗?
迟自越沉默良久,甘游才更是惶恐不安。
“……罢了!事已至此,人也死了,再说也是无益,只当他没这个命吧!本官也不想再追究此事,让人议论本州吏治!只是,日后你还是多注意吧,不可再如此严酷!”
甘游才的一颗心慢慢放下来,心里暗暗愤恨不已。巡抚大人这一番话说得自然是冠冕堂皇、正气凛然之至,恐怕也不过是为了那个真娘吧?看来这位巡抚大人真正是对那女人更感兴趣的了!他一个下属拿什么与他争呢?既然巡抚大人也是这样的心思,又不追究他,他也犯不着得罪他,而耽误日后的升迁。不如就放弃,他还是见好就收吧!日后不怕找不到升迁的机会?而且如果此次就由了巡抚大人的意思,说不定也算是一件好事吧!两人都互有把柄在手,还怕他日后对付自己不成?心里如此计较罢,站起,低头谦恭地禀道:
“是!大人,既然如此,大人看如何处置犯官家属?”
“这个你就不用多管了。……到哪里,不都是做官婢吗?”
“是,下官遵命。如果大人没什么事,下官就告辞了!”甘游才心知真娘只怕还是到他私宅吧。他这一场辛苦只取得一半成果,纵然不甘心,也无法可想了。
第一二章
对面的山谷里的鸟儿们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着“布谷,布谷”的歌曲,不厌其烦。风似乎更暖和了些,那半大的桃儿们也已被顽童偷摘了不少了,地上时不时可以看到只咬了几口就被丢掉的桃核儿。
在门外站了很久。
迟自越还是走进屋去,看真娘已经收拾好一个小包裹,并给小凡换好衣服了。
田大婶一张苍老的脸上挂着浑浊的泪水,她虽舍不得真娘离开,但又有什么法子呢?刚才她已偷偷出去,看到知府大人已经带着人来了,她赶忙给真娘报了信。
真娘面容更是消瘦憔悴了很多,脸色苍白,一点也没有原先任何时候都有过的红润……自从醒过来,虽也休养了十几日,她还是没能完全恢复过来。不过仗着究竟年轻,勉力看上去还算可以。
“你还没收拾好吗?”
“……?”真娘抬眼看他。
“收拾好了就跟我走!”
“什么?”她惊异地看着他。他要自己跟他走,是什么意思?不是说知府甘大人都带人来了吗?
“我已经跟甘知府说好,你到我巡抚府去做官婢——”
“不!我不要……在哪里做官婢都是一样的,我不会觉得屈辱,也不会——”他是要照顾她吗?还是要……
醒来后,听田大婶也偷偷提到他在自己昏睡不醒时的异常之态;但自己醒来之后,却只见他一直很冷清淡漠,或者就像现在一样有着明显压抑的郁怒怨抑——他还是恨她的吧?
“哼!你以为做官婢……”只是一般的奴仆之类吗?他明知真娘并不懂得,也只不愿说出,“你以为你这样就是有骨气吗?你以为事情就是那么简单?难道你不知道楚州这个甘知府,他对你不怀好意,而且——”
真娘依旧惊异地看着他,他怎么这么说?他竟然还关心这个?即使甘游才不怀好意,她不依从,他又能把她怎么样?
迟自越看着她无动于衷的脸色,虽是无畏,其实也是无知!还可能是她出于自尊拒绝接受他这样的安排,他却更是怒气勃发,非要达到目的不可!但他还是不愿明白告诉她那些龌龊之事,瞥了一眼她怀里的小凡,只得狠狠地说,“而且,你如果留在这里的官衙,你们母子很快就会分开……”
“为什么?”
“为什么?哼,你以为官婢是什么?你要么服从那个衣冠禽兽,成为他的……要么反抗他,被他一脚踢入教坊,永世不得翻身!而且,他还会让你带着自己的儿子去做……去那里吗?”
“那小凡会……?”
“这我就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了!如果你有余钱,无非就是送到养生堂……哼!更可能的说不定就是到处流浪乞讨吧!”他冷淡地道,低头看一眼小凡。
那个孩子还并不知事,见母亲愁眉苦脸,他也跟着皱着那张粉嫩的小脸,却还是很乖巧地依偎在母亲身边。光溜溜的大眼睛,看看母亲,也看看迟自越。心里奇怪,这个原本在他印象中看似很和气的叔叔为什么对母亲说话这样冷淡凶狠,跟爹爹真是大不一样!
真娘情不自禁地搂紧了儿子,低头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小脸,犹豫不决。
外面靠近破院子的一棵桃树,轻舞着枝叶,又一阵风过,一颗半枯的桃儿慢慢坠落。
迟自越盯着她,缓缓地道:
“如果,我告诉你,是那个卓叔源,是他在那次你见他之前拜托我照顾你……们母子,你信不信?”
真娘惊讶地抬起头。
“你不信吗?你从来没想过你跟的这个男人会这样卑劣无耻吧?他,他居然还有脸拜托我……居然——”他愤恨而又鄙夷地不能再说下去,同时心里隐隐的却又有另外一种情绪,但是一时他还不愿去理会……
“不!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真娘声音不大,但语气却极为坚定。
“他不是?他不是?难道你以为我是在说谎吗?”
真娘摇头,一颗泪珠滑落面颊。她明白源哥为了她,是会那样做的……
“他不是?他不是那样卑劣无耻,那么,你认为我是吗?我是那样的人吗?所以你猜忌我,不肯……?你是不是以为他这次被判罪,他这次的死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你……”他恨恨地咬着牙,她如此相信那个人,而竟因此认为自己会是个卑劣小人吗?
“不!我没有认为是你——”
“不是吗?你不会以为我对你还藕断丝连,你不要自作多情,只不过是他要我照顾你……人皆有恻隐之心,看在他临死前苦苦哀求的份上,我就算是……不过是一时心软,答应了罢了!我从来都说话算话,不像某人,连那些誓言……”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语无伦次了!
真娘不相信地看着他。源哥会苦苦哀求他吗?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可是,为了她,他也许还是会吧……她不禁又是一阵心酸。
“你会不会是以为,我或许是因为恨你,所以,这次才公报私仇,置他于死地——”
真娘摇头,“不是的。纵然我是怀疑过……可他说过的,他说不是你。这件事与你无关,是他咎由自取……他还说过,遇到这样的事,你不会救他……即使他有可救之处,你也会见死不救,但也绝不会落井下石的!我相信他……”虽然她并不完全懂得源哥的话,但她还是非常相信他!而且,她内心深处也相信迟自越不会是那种人,她也更不愿意他是因为对她还有什么情意而去陷害源哥。
“你相信他?你——”迟自越虽然听到卓叔源对他竟是那么的了解,竟那么懂得自己的心思和为人!但即使是故意从好的方面去猜想他,是有他的苦衷和期冀的!可这个人,不管对于夺走他的妻子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卑鄙龌龊,但毕竟也还是一个那么爱护妻儿之人!他不能对此说什么!即使这个人真的是卑劣无耻地求他照顾真娘,那也只能说他的确是真心喜欢真娘,所以才在临死才那么不顾一向来的骨气和傲气向他求情——而且,他竟然还能如此信任他!他忽然想知道他当初究竟是怎么骗去真娘的心的!
“他究竟有什么好?他触犯国法,连累你至此,他还有什么好!他是一个罪人,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不是的!他不是的!”真娘愤怒了!极力忍住悲恸,但泪珠还是大颗大颗地滑落消瘦的面颊,“我不懂那什么国法,纵然他是触犯了国法,但他绝不是坏人,他不是!他也从来都不是卑劣无耻的人……他是世上最好的人,至少是对我最好的人!是我这一辈子再难遇到的好人……你永远也不会懂得的……”
“你——!”迟自越气怔住!居然这样当他面,就直言说他是最好的吗?那他算什么,他又算什么?他比他差么?即使,即使当初因为相处日短,对她而言,他可能在此时是比那个临死还那么关心她的人差了那么一点,所以她就这样赞美他,这样维护他吗?恐怕还是为自己变心背叛找借口吧!他一时愤恨之极,胸闷之极,几乎喘不过气来!
只是,看着她哭得那样哽咽悲痛,他又硬不下心肠再去谴责她了!
巡抚府西进一个院落,五间房舍,雕梁画栋,富贵气象,一览无余。这是巡抚夫人韦珮珠的起居之地——锦春苑。
“带了一个人回来?什么人哪!”韦珮珠懒懒地靠在藤椅上,正在抄手游廊里乘凉。
“禀告夫人,是一个女人……”周斯躬身答道。
韦珮珠立即坐直,才看向周斯,厉声问:“什么样的女人?”
迟自越这次坚持要到这里任职,而一上任就此不见;现在竟带回一个女人,这就很奇怪了!是他以前的情人么?他竟然什么都不和自己说,就要娶妾?她这回,无论如何不会让他得逞!纵然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夫妇情意,但既然他还把自己当作妻子带来上任,那么,她才不会假惺惺地装什么贤德女子呢!他们成婚才不过半载呀!
郑嬷嬷忙劝道:“小姐!你就别较真的了!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姑爷已经算是好的了!就是在京城里,他也从来不去眠花宿柳!老爷夫人当初就看中这一点,说你脾气不好,所以才竭力和他结亲的啊!只是……”没想到他那脾性儿也太过了些,竟然连小姐也不很亲热,“现在到了这地方上,你又怎么能管那么多,伤了你们两个感情?就是一个女人什么的,也不一定就是年轻女子,你马上就这样,这也太不像大家小姐应该有的行事态度了!就是姑爷真的要纳妾,你……”看小姐脸色早已更不对头,只得改口道,“也只该好好慢慢解劝,可别火气太旺,这总是对你们夫妇不好!”
韦珮珠狠狠地瞪着多嘴的奶母。从小到大,这个奶母极尽职责,总是管东管西,总想用那些贤良美德思想将她紧紧束缚住才罢!可是,她可一向并不在意。
“说!是什么女人?”韦珮珠转过头看着周斯,“是哪个烟花楼的名妓,还是哪个戏班的名伶呀?”京城里那些风流的达官贵人娶妾纳宠无非是这两类人,她又不是不知道。
“不,不是。”周斯忙道,“好像听说只是个落难女子,还带着个孩子呢!”
韦珮珠不由放下心来。落难女子,还带着孩子,那该是自己刚才性急了!那个冷漠的像一块冰一样的迟自越竟还有心注意到什么落难女子么?看来,他为官倒还是正直,能关心百姓疾苦。在路上遇到无依无靠的母子俩,把她们带进府里,给她们一点照应,也是有可能的。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