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她要永远离开那个让既让她无限留恋又让她痛苦心碎的地方。
小凡觉得饿,她停下来。搜了一下包裹,已没有吃的了。远远的山坳里倒是有炊烟的,但赶过去可能还得大半个时辰。
歇息了一会儿,勉强哄着儿子,也激励自己,她又踏上行程。
走了不过一里路,她就精疲力竭,越来越拖不动脚了。
“娘!”小凡也一时气喘吁吁,“我们再歇一会儿吧?”
“小凡,我们走到那边人家去要点吃的,就……”
“可是,娘,你好像很累的……”小凡虽不懂这样的逃难似的奔走,可看着母亲惨白的脸,看上去明显不对头啊!
“娘不要紧的,小凡饿坏了吧?”真娘说话非常轻,已没有什么力气了。
“娘!”小凡想让娘高兴起来,忙扬着笑脸,道,“那次,我们坐船,还坐马车的,多么舒服!这回,如果有马车坐,娘就不会这么累了,是不是?”
真娘听儿子提到那次迟自越带他们从楚州过来时候的事,不由一阵心酸……她也许是被人照顾得很了,所以才这么虚弱无用吧!她要坚强起来才是!
然而这样几天的遭遇早已令她身心疲倦不堪,她终于在路边坐了下来。一手拉着小凡。
小凡紧挨着母亲也坐下来。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慢慢清晰起来,真娘吃了一惊,忙挣扎着起来,要带着小凡藏到山林里去。
一辆轻便马车拐一个弯,冲着这边飞快地疾驰而来。前面车座上,一个看上去挺体面的年轻车夫看到前面山路边矮小的灌木丛里,一个女人跌跌撞撞,似乎是逃跑般,心里不由起疑。立即勒马吆喝着停下。
真娘已知躲避不及,想到也许并不是迟自越的人,而路边的 灌木根本遮不住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子,她也根本没力气走得更远,也就站住。却已是双腿发软,眼前一黑,不由自主栽了下去!
七一章 。。。
迟自越这几日如同疯了一般,在城内及附近到处寻找真娘的踪迹。
真娘二哥在她离开的第二天就到了。路上并没遇到真娘,这说明她根本没想到要回家乡;而去楚州的几个渡口,也没打听到有真娘的踪迹;他派出的人马在城内城外到处排查,也没有任何消息!
这里,她从不出府,也无亲朋,没有一个可以托身的地方!
他痛恨自己那天晚上没有把话说清楚,更痛恨自己在那时还说要绝了她所有的路,要她留在他身边!
而可能正是因为这句话,她就觉得无路可走;又一定以为自己还是官婢身份,定是不敢回老家,甚至不敢走大道!是自己逼得她连个安身之所也没有了,是自己从前的无能和现在的霸道害了她!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她这一去,又不知要遭受多少罪!
可能只有北去的山林是她唯一会去的方向。
他亲自带人上山追踪。
他心急如焚,忧心忡忡,却也只得冷静地思索着她可能的选择和去向:她带走了那件大氅,即使他对她那般,她也还是没有恨他……而且,她既然是决心逃走了,那就一定不会去死的。那么,就是寻遍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她!
“衙门里的事我都托付给你了!”迟自越看着史海道。
“大人放心吧。”
迟自越快步走了几步,正要上马,又回头,“史兄,那个,恩师大人的女儿,韦小姐她,我也托付给你了!我对不起她,请你照顾劝慰她!迟某感激不尽!”
史海默默点头。他是想照顾她,可惜,她会让自己照顾吗?迟自越这样的直接托付固然表明他的决心和态度,但也只能表明他的决心和态度罢了!
“大人保重!”看着迟自越一脸的憔悴、忧心,他也不由感喟。痴心的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修成正果!
迟自越一路往北追踪,不放过一点线索。虽那一带山林无人烟处无法寻觅,在附近的村子里却也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每天接到手下人的线报,依旧没有发现真娘的任何消息。一面忧心担心不已,一面又自我安慰:这时候,在这么多人追踪的情况下,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吧!
韦宰相近几日均未上朝,看去竟如赋闲在家一般。张夫人为此忧心不已。
这一日,韦珮凤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娘家。
张夫人忙接入府中,“你们夫妻又吵架了?”
韦珮凤嘴角挂着一丝讽意,愤愤地说了一句:“哼!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那……”张夫人愣了半晌,“你公公婆婆……?”
韦珮凤叹气道:“他们让我回来慰问父亲。”
张夫人点头,想来苏氏老夫妇还应顾及两家的情谊,女儿女婿不过是小小口角,该没事的。但究竟 是不放心,又不敢让丈夫知道,只得抚慰女儿一番,让她回房休息,自己去探听一下丈夫的意思。
“大人!”
韦顺卿看到夫人前来,忙推开手边的书。
张夫人递过一杯茶,放他手边,微微一笑,“大人,这几天还很清闲呢?”
韦顺卿也只一笑,道:“夫人哪,倒是让你操心了!”
张夫人试探道:“近来苏亲家,似乎颇为得意呢!”
韦顺卿睃了夫人一眼,沉声道:“珮凤那丫头泼辣能干,也颇知进退,想苏家也不至于就因我一时失势而为难于她,我倒不操心。”
张夫人暗暗叹气,娘家一旦失势,珮凤平时再受宠,再有能耐,也免不了受委屈。
“只是,不知珮珠究竟如何了?她近日可有信来?”
张夫人知丈夫自然更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幼女,忙道:“哦,上次我写信给她,她还没回呢,想来应该没什么事的!大人还是多保重自己吧!”
韦顺卿皱眉,微微一点头。他一直信任那迟自越的人品,应该不会对女儿怎么样的;而且,他这次也只是私下来信给自己,自然是熟悉女儿脾性,体贴女儿之意。
夫妇二人正没话找话时,老管家巴忠一手捋着半白的胡子,一面疾步前行,到了书房门口。
韦顺卿看向他,故作悠闲地道:“老忠,你怎么又没闲着?不是让老二管着府里的事吗?”
巴忠咂摸下嘴,叹道:“回大人,那小子……哪能管好府里的事?奴才让他下乡去了。”
韦顺卿瞥了夫人一眼,随即笑道:“什么事?”
“大人!迟家姑爷来了!”巴忠神色穆然地在两位主人面上扫了一下。
韦顺卿倒没料到迟自越竟这么快就进京了,难道这小子这时候居然还坚持那意思?一时心里愤懑,看向夫人的目光却又柔和起来,曼声道:“请他进来吧。”
张夫人本该离开的,因为担心女儿,却还是犹豫着没有走。韦顺卿却也想着能拖延一时是一时,也不便让夫人知道什么,自也没让她离开。
迟自越快步走进,行的依旧是门生之礼。韦顺卿轻咳几声,眼光向他微厉地一扫,随即看向夫人。
迟自越见张夫人在内,略略犹豫,只得行了翁婿之礼,改口称呼岳父、岳母大人。
一番简单的寒暄,张夫人听说女儿并未跟着回京,虽是奇怪而不满,但想到丈夫一向夸奖这个女婿人品,或许他这般急急赶来,只是来打探消息帮他们一把的,心内略安,也便离开了。
“恩师——”迟自越见张夫人离开,站起,向韦顺卿恭敬地躬身。
“你!”
韦顺卿一双略略浑浊的双目怒瞪着迟自越。迟自越并不畏惧,只坦然地回看着他。
“你现在还是那个意思?”
“是。学生此次进京 ,正为此事。”
“你!”韦顺卿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只用力去捋自己下巴的胡须,却还是气得胸膛一起一伏,但又强压怒火,道,“你这时候提出和离,是要落井下石了?”
“恩师大人,学生不敢!纵然解除婚约,学生也一辈子是您的门生!朝内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学生也只是在进京路上才得以听说。恩师大人,目前朝中局势虽未明朗,但您本不是眷恋权位之人,阅历又丰,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您只需抽身早些,必能避祸。学生也只是作为旁观者,略提醒一二而已,又岂能有什么助益?况且,这件儿女之事,学生只是请恩师私下里解决,决不愿引起恩师大人的困扰!”
韦顺卿不想提这件烦心事,只道:“哼!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夫自然知道。只是,人在朝堂,就是不想卷入是非,也是身不由己啊!能不能保住这个位子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不要连累家人。”
“恩师大人所言极是。依学生愚见,此事暂时尚不会更恶化,大人一向谨小慎微,圣上对您也一向恩宠有加!不管是哪位皇子登上太子之位,也不会全部倚恃世族。几十年的科举已深得民心,崛起的士族力量也日益壮大,未来的太子殿下自然不可能小视!再者,纵然掌权大臣势力此长彼消,纵然会影响或削弱恩师大人手中的权势,想还不至于危及到恩师大人身家性命!”
“身在地方,你倒还掌握了这些!那你说,谁更有机会登上太子之位?”韦顺卿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迟自越。
迟自越略想一想,道:“大皇子是庶长子,圣上虽一直宠爱,却无母族妻族支持,机会不大。赵王是嫡长子,又是最早封王的,仁德宽厚,颇有圣上之风,皇太后也爱惜。鲁王虽为八皇子,最为太后宠爱,也是皇后所生,然其一向不过是逍遥王爷,学生私下看,他绝无争位之心。余下几位皇子野心勃勃者却也不少,然机会都不大。除非有什么大的变故,而这绝不是圣上、太后和皇后所想看到的,所以……”
韦顺卿微微皱眉,有些不以为然。他是看好并想扶植八皇子的,此时太后势力依旧强大,影响朝政和皇帝也是依旧,而他又是一直受太后恩典。赵王所代表的却是世族势力,虽他也是世族出身,却因一向支持圣上的科举制度,所以自属于新势力的代表。太后与皇后两族并不相融,他是必须选择一方的。鲁王最是得天独厚,太后支持,皇后自然不会反对。现在,听了迟自越的话,却也心里一动:太后虽一直那样宠爱鲁王,在他这个重臣面前却从没有过明言或暗示,那或许真是鲁王不愿?可太子,未来的皇帝之位,鲁王真的就能放下?可是,他最近的处境却也实在说明了赵 王势力的膨胀,看来他说的确有些道理。
韦顺卿有些意兴阑珊,“老夫在朝中,那些臣僚都讥刺我不过善于逢迎,体贴圣意而已;并无任何建树,不过是做了十几年太平宰相罢了!……像前任卓宰相一生几度入朝,罢相,安邦定国,虽一时荣辱起起伏伏,却也是风光无限,堪称一代名臣!”
“圣上的意见自然也需要臣子的支持附和,而且恩师大人在宰辅之位能维持朝政十几年太平,平衡各方势力,这岂是平庸之辈所能胜任?卓大人固然一心为国为民,但当时那些朝臣不也讥为锋芒太盛,急功近利,弹劾他也是不遗余力啊!凡事都没有两全的,恩师不必过于自责!”
韦顺卿在失意之际听到此等话语,自是心内舒畅。
迟自越本无心于这些纷争,他只想解除婚约,再辞官。只是,此时却碰到这样的政局,他也不便对恩师之事袖手旁观。只是见韦宰相一直只拿这些朝政之事推拖,不愿提及,他郁闷之极,也只得忍耐一时。
韦顺卿自然看出迟自越一心只想解除婚约,心里也是不快之极。这回,他当然希望更多的亲朋能站在他身后,苏家是不指望的了!自己一旦彻底失势,他们定会牺牲他,而只保全自己!
“你是不是觉得老夫明哲保身,在这种时候只想到自己?”
“此时不过是皇族内部势力调整,又不是国破家亡,忠奸必辨之时。审时度势,保全家小,自也无可厚非!况又不为自己争权夺利,何必在意这些浮世言论?”
“唉!此话中听!这些都是实在话啊!”韦顺卿不由感叹!
人往往如此,失势时,自觉得那权势不过如此。可一旦有了再掌权的机会,却又舍不得丢掉了!
“究竟还是你明智,地方上,还是能躲避这些直接的朝堂之争!而且,你头脑清明,见事倒也机敏……”
迟自越苦笑一声,唯唯。
韦顺卿道:“如今,我们韦家危在旦夕,你几个舅兄也不争气,只会给我惹是生非,所以,这次,老夫倒是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盼你至少能助老夫保住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
“恩师!学生何德何能,堪受如此重托?”
“无欲则刚,老夫知道你一直不失赤子之心。现在虽看你依旧能坚持自己的主张,这几年官场混下来,却也懂得圆滑处世。你若多混几年,定是如鱼得水,前途无量,但愿老夫这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