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说他只要她!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将我置于何地?是要……休了我吗?还是要纳她为妾,将我从此冷落着?”
她总觉得前面一种可能性太小,迟自越纵然有那样的想法,也绝不敢轻易得罪一朝宰辅吧,难道他不要命了!而且这也是她极不愿意去预想的!可后面的那一种,她也是不能接受的呀!如果是其他女子,她也就罢了!可那是他前妻,并且还是个改嫁过的寡妇,这叫她何其难堪!
史海大吃一惊,迟自越竟有这样的意思吗?
“那小姐,……你想怎么办?”史海不知如何安慰,想听听她的意见。
韦珮珠皱着眉头,抬起手,指着史海,“你就不能说说你的意思吗?你就不能……哼!我真想……如果我是个男人,我真想休了他!他算个什么东西呀!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史海惊愣住,虽明白她难免是气话,但还是觉得这话太惊世骇俗了!世上哪有女人休男人的道理,可这样的气魄却又叫他情不自禁心折!他在她面前,一时竟有些羞惭!
韦珮珠也不看史海,兀自嘟囔着,“他冷落我,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喜欢他,讨厌他!世上怎么会有那样一个男人!也够窝囊的了,自己老婆不喜欢他了,改嫁了别人,还那么死乞白赖地缠着。谁知道他是不甘心,还是贱骨头呀!这样的男人,我才不要呢!只是,我,我……他真的那么喜欢真娘吗?还有那个五公子,也那么喜欢真娘吗?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史海看她鼓着嘴,似乎要呕吐的样子,忙扶她到一旁。韦珮珠搜肠刮肚吐了一番,史海收拾了,又倒一杯浓茶,喂她喝下。
“刚才我问你的话,”韦珮珠撑着桌子,醉眼朦胧地看着史海,“你就不能回答吗?”
史海扶住她歪歪斜斜的身 子,沉默了一会儿道:“是。我是为了你,才来这里的!”
韦珮珠撇嘴,似哭似笑,“你,你对我真的就没有怨恨过?”
史海叹道:“我有什么资格怨恨你?是我没有达到宰相大人的择婿标准,而又使你这样为难……只是,我知道你为了家族,既然嫁给他,自然还是想和他白头偕老,这才是你的教养……可我还是放心不下你。在京里就听说你们过得并不好……”
他顿了一下。那时,他尚不知迟自越曾有前妻,只认为定是韦珮珠忘不了旧情,虽然出嫁,也还是不能接受迟自越的,他自是感动!而迟自越可能是因为自己而嫌弃韦珮珠,他又怎么能放心?
“所以得知你们南来,我就又跟着来……”
韦珮珠愣愣地,他居然真是这样的心思!
“可我,可我可以不答应嫁给他的呀!”她爹娘其实很疼她的,尤其是爹爹,什么都依着她!
“父母之命,你又如何抗拒?何况,当初那么多贵族公子向你求亲,你也坚持了两年多,为我耽误了那么久!是我蹉跎无用,害了你……我怎么能怪你,怨你?除非你幸福,我才能放心!”
韦珮珠低头不语。自从她对史海失望,放弃史海,嫁给迟自越之后,其实,她倒真的决定忘记前情,一心只想夫贵妻荣。即使一直没有得到迟自越的喜欢,但还是有所期待的。只是,现在亲耳听到史海如此,她的心里又是歉疚,又是苦涩:也许自己是错了?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呀!别说对迟自越的感情永远无望,自己也不配得到这样真挚情深的史海了!
史海看韦珮珠惭愧,小心地道:“珮珠,你不必多想。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这本是我……只是你现在这样如此,你……打算怎么办?我……我能帮你什么?”
“你说我该怎么办?”韦珮珠心里好生为难,期待地看着史海。
五八章 。。。
没有看到闪电,却听到远远地传来的闷闷的似乎一阵春雷般的响声。响声并不很大,却还是使得那一面门窗跟着抖动。
史海抬起一直垂着的眼皮,直视着她,道:“如果,如果我,我还是喜欢你,你会,会反抗宰相大人,会放弃那些礼教名位,到我这里吗?”
同样作为一个守旧的世家子弟,一个多年浸润于礼法熏陶的儒生,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连他自己也都要惊讶的。只是,他真的不忍心看到韦珮珠这样痛苦!而刚才她的态度也激起了他的勇气,他知道自己的心,而且他也不想失去这样的好机会!他已经很明确地知道,迟自越根本无意于她,甚至可以说是想摆脱她!
那么,如果自己还不有所行动,她一辈子就要成为那礼教和名位的牺牲品了!而迟自越却完全可以在不触及自己任何利益之下,还可以和前妻双双对对,永远在一起,可这也太伤韦珮珠自尊,委屈她了!
韦珮珠抬头惊讶地看着他。他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这样大胆了?可是,事已至此,再去反抗父亲,放弃那些,怎么可能?尤其是女人的名节……她想也不敢想!
史海低头想了想,又道:“只要你不在乎我暂时没有功名,是个白衣,那一切由我去争取。我会向大人和宰相大人争取,也应该是我去争取的!只要你愿意……”
韦珮珠愣愣地瞧着史海,“你,一直就只认为是我爹……?”
“我知道,你当然有所动摇,才选择了嫁给他……可那不是更委屈、更痛苦的吗?而我不也是没有努力争取?当初我只是自卑,甚至不敢存有高攀之心,又怎么能全怪得了你?如果我有出息一些,如果我坚持,那今天的一切可能就不会发生!”
“可我,可我已经不是……”
“我不在乎……”史海慢慢靠近她。
韦珮珠一时情难自禁,身子一歪……
室内虽没有风,烛火却还是不稳定地摇曳着。
迟自越将怀里一直面向外的真娘搬向自己,俯下头轻轻去吻她。温柔地吻去她面上咸涩的眼泪,用自己的炽烈去抚平、溶解掉她面上的忧伤。
真娘也慢慢平息了激动的情绪,只埋头在他胸膛,一动不动。
“你在想吗,真儿?”
“嗯……”
“那你……”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他过得舒心快乐,是不是?……”
“真儿!”迟自越不满地撇撇薄唇,她又要说大道理了?她一向不这样的,怎么现在成了一个夫子般?是他当初不该对她要求太多,还是那个卓叔源教给她这些的?
“真儿,你跟我在一起,我才会快乐,这才是最好的!过去的,我再也不提了!我们重新开始!”
迟自越热切地看着她。
真娘勉强一笑,“你, 你那样安排是好,可你也要听听她的意思呀!如果,如果,她喜欢你,并不愿意……”
“她怎么会喜欢我?她喜欢的另有其人!她最多喜欢的是这个位子,也可能是为婚后女人的名誉犹豫吧?而我以后又不能还做什么高官的了,她会失望;而且那些所谓的名誉和一生的幸福相比又算什么呢?”
“可是,她是个高贵骄傲的千金小姐,即使不喜欢你,如果你先提出来,她也会受不了的!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可等她想通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那个人也一直在等着她,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走出那一步的,那不是要耽误她一辈子吗?我这样也算是……在推她一把,而且我绝对不是恶意,不是吗?你说,是一时的面子重要,还是一辈子的幸福重要?你不用为这个不安心的!再说,我已经对她父亲说了此事,由她父亲做主,双方情愿和离,这是最好的……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无后路可退了!”
真娘无话可说了。
迟自越凑近她,轻哼道:“哼!死丫头,你找这么多理由,是推脱呢,还是试探我的心呀?”
“你,你对我这么……好,可我……”
“是呀!我这么喜欢你,你呢?你怎么来回报我?”
“我……”
“会永远喜欢我吧?”
“……嗯。”真娘看着他点头。
迟自越高兴地咧开嘴,随即又收敛笑意,认真地问:“那也是永远陪在我身边的意思吧?”
“我……”
正如他那一直潜藏心底的一丝担心,真娘果然又有些犹豫起来。他顿时焦躁起来,但还是勉力忍耐着,等待着。
半晌,真娘抬了抬长长的睫毛,犹豫着说:
“喜欢,难道就非要在一起吗?在一起,有时会很痛苦……我喜欢你,即使不在一起,我也还是……”看着迟自越越来越郁怒的眼睛,她停住话头,咬着唇。
“是吗?”迟自越顿时阴沉了脸,咬牙,“就像你和卓叔源,即使现在一生一死,你也还是喜欢他,所以才拒绝我?”
“不……”真娘忙摇头,犹豫了片刻,“那……我们,我们还是做兄妹吧。那样,我也会永远陪着你……”
也许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永远地在一起吧!
“什么?”迟自越万万没想到她忽然说出这句话来!愣了半晌,放开两手,“你,你不觉得你太可笑了吗?你和那个父兄般的卓叔源可以结为夫妇,却要和我成为兄妹?”
“我……”
迟自越瞪着她,“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把你当作妹妹!你看——”他指着内室,“自从你在这里过了几夜,我就一直都在这里歇宿!即使不能拥你在怀,却也像是你一直在陪着我一样……”
在这里,他可以每一夜拥着她睡过的 被褥,抱着她枕过的玉枕,在孤寂中感受着她的余温,得到一些慰藉。就是那样,他也觉得是幸福的!
真娘面色微微发白,咬唇,心里动摇、失措之极:她真的应该留下来吗?天可怜见!她是多么想留在他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要!可是不行呀,真的不行呀!
“你是怕那所谓的礼法世俗?那个卓叔源不是不在乎那些,娶了你?你为什么不学他?回头嫁给我,难道就那么难吗?”
她究竟是顾虑自己的寡妇身份,还是一心要守住卓叔源?这两点无论哪一点,都让他很是生气!
“那,还是过一段时间,好不好?”
纵然不为自己心内那些纷扰,也该为他考虑……过一段时间,也许亲眼看到亲骨肉时会感觉不一样吧?至少,她不能让他因自己而做出抛弃亲骨肉的事!而且,过一段时间,也许事情还会有其他变化,或许她就可以面对,或者不必面对……
“为什么老是说要过一段时间?”迟自越盯着她犹豫不决的面庞,目光下滑,看她一身白衣,“你真是要为他守节?”
真娘愣了愣,她还从来没有想到这个。
“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现在在我怀里,却还想着为他守节?”
迟自越怒气一下子又上来了,冲口而出!但马上又觉得自己话重了些,但看真娘却并没有默认的意思,想到她一向从不讳饰自己的情绪的,“是他要你守的?”
不是要她一辈子守寡,只是守一段时间,那也还是比一般男人要好;或者是为她考虑,怕世人说她?
“不是。”
真娘摇头。卓叔源从来不在意这些礼法,更是说那节烈之事是对女人的最大摧残……在他临死前,他将她托付给迟自越,并再三嘱咐她,只要有喜欢的人,就像以前一样说出来……现在她终于懂得他的意思了!可她,却还是不能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勇敢……
“你要那么在乎名节,当初就不该改嫁给那个人!他要那么想让你给他守节,他当初就不该娶你!哼!妄称是睥睨世俗之人!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过是夺人妻子的小人!”
“他不是的……”
“怎么不是?他就是!肯定是他厚颜无耻,将你骗去的!反正一定不是你主动要嫁给他的,是不是?”想到这个,他心情好了些。
“人家妻子他居然也敢觊觎,难道不是卑鄙无耻吗?还称得上什么品行高洁、正直淡泊的贤公子!”迟自越气鼓鼓地。他很是不服气,不仅真娘说喜欢他,而且那些京里人也这样都说他!
真娘咬着唇看着迟自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他不是……他只是,想照顾我……”
“哼!想照顾你?那也没必要非娶你呀!即使我当初是没用没照顾好你,他就断定我一直没用?再说,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应该送你到我身边!倘若那时他送你到我身边,现在又怎么会……”他和韦珮珠成婚才一年多!“哼!他分明就是自私地想拥有你!他有什么好的,就会说些甜言蜜语,骗你,让你都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真娘垂头,无话可说。从他那一面看来,事实的确是这样,唉!
“到底是为什么?你就这么喜欢他了?还打算一辈子——”
真娘看他那么执着郁怒,一瞬间真想把一切都告诉他,“不……是我自私,是我没有勇气,无法面对……我,我都告